“我以为你死了……他们抬回来腐烂的遗体……皇上都认了是你……我不信……可是……”幽朔哭声悲痛,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情,“你还活着,还活着……”
“我给你寄了信啊。”刘瑾不解地说。
“……什么信?”幽朔双眼红肿,万分委屈,“我连那遗体都没看着,就下了葬。”
刘瑾皱眉,那么多封信,幽朔一次都没收到吗?
“算了……”刘瑾感觉到有个东西在自己脖子上扫来扫去,滑滑的,问,“脖子上红绳挂的什么?上次看到就想问了。”
幽朔摘下来那玉佩给他看:“还记得吗?”
玉佩上带着幽朔的体温,刘瑾拧起眉头,回忆道:“我送你的那个吗?”
“迁都走得急。”幽朔又小心地将玉佩收回怀里,“只来得及拿这个,还有你的……你的‘牌位’。”
“他们说我怎么‘死’的?”刘瑾突然问。
“被鲜卑人逼到山崖,摔下去了……”幽朔说到这里,仍带着些恐惧,似乎不愿回忆那段经历。
刘瑾想起最后一次与谢晚意分开后,谢玖一身湿漉漉地来接自己,他忽而就想明白了。看来是谢玖为了保护自己,伪造了一次“太子之死”。
也就是说,即使排除了当初追到耀县的吴侯人马,当时的确还有人要害自己……难道真的是齐家为了争储,不择手段?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幽朔蹭蹭刘瑾的脸,问,“你这几年都在哪?过得如何?”
“我去尧山路上,碰到了小舅,原来他没死……后来他去驰援幽州,谢玖便带我去了神医谷,我还拜了一位高人师父……”刘瑾给幽朔讲了自己的经历,略过被毒瞎、被鞭笞的部分。
“你还去了业城……”幽朔心疼地拉起刘瑾的手,与他十指交扣。刘瑾的手的确很好看,幽朔又在庆幸,还好当时一念之间,没有踩下去……
“你何时当上的将军?”刘瑾看着幽朔,忽然心念一转,又问,“你是不是也去了业城?是你收复的业城?!”
幽朔点了点头:“那些兵是谢晚意的,我想着,你若还在,定不希望他们憋屈地受辽人折辱……没想到那时江边的就是你,若早知道,还打什么业城,直接便带你远走高飞了。”
“业城还是要收回来的,不然辽国……”刘瑾突然止住笑容,想起重要的事,道,“你接到信了吗?辽人要暗杀端和公主。”
幽朔便说:“我接到报信后,便让端和公主假扮成亲兵,如今她就在正阳县衙里,很安全。”
刘瑾松了口气,又问:“怎么不见刘玳?”
“他?还在正阳吧。”幽朔搂着刘瑾,手里卷着他一缕头发,说,“咱们在荣城。”
刘瑾:“……”
想来是荣城的大夫和药材多一些,刘瑾顿了顿,说:“那你帮我捎个口信去正阳,如果看到一个戴面具的人,就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安全。”
“谁?”幽朔一挑眉毛。
刘瑾:“谢玖。之前在宫里,你也见过的。等他来了,还需再问问,韩齐匀有没有其他的布置。”
幽朔脸色一沉:“怎么又是他?那个戴面具的小子,他一直在你身边?”
刘瑾失笑:“一路上都是他保护我。”
幽朔神色微变,腾地坐起来:“你们俩什么关系?”
“……”刘瑾觉得自己也说不清。谢晚意和谢玖是主仆,但自从谢玖第一天来到自己身边,他们就不是这样的关系。
朋友?兄弟?都不对。
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是相依为命的。
刘瑾下意识觉得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幽朔会不高兴,便道:“小舅嘱托他照顾我。”
幽朔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那我倒该感谢他了。”
窗外风一吹,花瓣落进屋内。
过几日,可能谢玖就会蹲在那个窗台上,来找自己。
刘瑾轻轻闭上眼睛,在幽朔怀里沉沉睡去,这是他离开白鹤峰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个觉。
修养了数日,刘瑾身上的夹板拆除,也可以洗澡了。
虽然幽朔也会帮他擦拭身体,但终究没有洗澡痛快。
幽朔让人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抱着刘瑾坐进去,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幽朔已经是成熟男子的身材,一把就将刘瑾整个搂在了怀里。
刘瑾背靠着幽朔的胸膛,感觉到紧实的肌肉,还有滚烫的……
“你……没成亲吗?”刘瑾迟疑地问。以幽朔的样貌,又立过功,到了这岁数应该会有指婚。
幽朔脸上通红,尴尬地咳了一声,曲起腿来。
刘瑾料想多半是幽朔给推拒了,便笑道:“以后我帮你看看吧。”
幽朔想到会有人占用自己和刘瑾相处的时间,就老大不乐意。
“不,我只想……”幽朔一顿,忽而改口,“要么就找一对姐妹,把咱俩都收了。姐姐去宫里探妹妹,就捎带上我,我去看你。”
现在刘瑾名分上是太子,回朝是要住进东宫的。
刘瑾觉得十分好笑:“你要看我,直接来就行,我宫里的人还会拦你吗?”
幽朔用下巴蹭了蹭刘瑾的头顶,说:“武官老往宫里头去,万一被百里峰抓住审问,我得多准备些理由。”
刘瑾被他弄得很痒,问:“你和我皇弟……嗯,你也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他的吗?”
刘瑾虽然没见过他们相处,但那天听刘玳叫幽朔,觉得他们是很熟悉的。
“……没有人能和你一样。”幽朔似乎不愿意提及刘玳,掰过刘瑾的脸,问,“吃醋了?”
刘瑾总觉得幽朔那笑有些意味深长,不知其意,便道:“没有啊,要不是他,当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从太后手里救下你。”
洗完澡,幽朔让刘瑾靠在桌边,转身去拿纱布和药,淡淡说:“那之后,太后倒是没再难为我了,宫里头人也对我很客气。”
幽朔只穿了一条裤子,搬了个小凳在刘瑾面前,面对着少年的身体,仔细检查伤口愈合情况。
“你一直很可靠,我就猜皇弟会喜欢你的。”刘瑾帮他撩开额前浓密的发丝。
幽朔一顿,想到刘瑾这么多年孤零零在外,身边也没有个亲人,便闷声安慰:“你才是……从小就招人喜欢,等你回了家,太后、贵妃、皇帝……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刘瑾对此倒是看开了,曾经母后和谢晚意给他的爱,远超过了他对刘彦的渴望。
刘瑾见幽朔埋着头,就像一条大狗……便忍不住笑起来。
“坏笑什么?”幽朔在刘瑾伤处轻轻以纱布拭干,又细心地重新敷上药膏。
“你身材好,我羡慕不行?”刘瑾说。幽朔肤色没有谢玖白,但另有一种习武男子的性感。
碰到有些淤青处,刘瑾在幽朔面前也不避讳,忍不住发出轻吟。
幽朔不再说话,低着头蹲下身,帮刘瑾套上干净的裤子。
刘瑾摸了把幽朔通红的后颈,问:“……你怎么了?有点烫。”
“我穿衣服去……”幽朔抱着衣服转身要走。
刘瑾一把揪住幽朔手中衣带,从后面帮他把衣服披上,将衣带绕过身前系好,然后就这样从后环抱住他。
幽朔起初全身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握住刘瑾的手臂。
刘瑾侧脸贴着幽朔的背,感觉之前总想回家,然而一见幽朔,他对那个皇宫也没什么感情了。
刘瑾正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
幽朔:“……”
刘瑾大笑。
两人吃完饭,刘瑾开始发愁正事:“接下来呢?”
幽朔看着刘瑾,觉得越看越好看,顺口说:“送完亲,打道回府,接你回新家。皇上赐了我一座宅子……”
刘瑾一怔,见幽朔没有开玩笑,不禁道:“那怎么行?辽人要杀她,不能再送公主去和亲了。”
“不会的,我已在队伍里设下埋伏,找人假扮了公主。”幽朔道,“等抓住了杀手,就是给辽人一个警告,谅他们不敢再乱来。”
刘瑾摇摇头:“辽人不吃这套,再送公主和亲就是送她去死。”
“和亲是圣旨。”幽朔摊了摊手,“要么我送封信回宫问问?”
“信是一定要送的,但来不及等宫里回信,我们就要做决定。”刘瑾皱眉。
“……你这几年不在宫里,可能不了解皇上。”幽朔沉默片刻,提醒道,“我觉得他会要求继续和亲。”
刘瑾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那你想如何?杀了辽国迎亲特使?”幽朔不理解地反问。
刘瑾已有打算,坚持说:“发信给辽国,重新谈判。我们用这段时间调兵遣将,准备守城战。”
“不可能的,已经谈过判了,那几日皇帝被烦的要死。”幽朔犹记当初朝堂上满朝文武吵得唾沫横飞。
刘瑾却没听他在说什么,兀自思考道:“辽人破坏和亲只是第一步,他们下一步肯定是开战。”
幽朔见他不理自己,又道:“你怎么知道辽人要暗杀端和公主?”
“谢玖说的。”刘瑾眉头紧锁,“还有,我看见韩齐匀在研究瑞的地势地貌……为期四个月,是他所铺的战线吗?”
刘瑾说了一大串,幽朔却只敏感地捕捉到“谢玖”,警惕地问:“那他怎么知道的?”
刘瑾一顿,道:“谁?谢玖……他是送亲使者。”
幽朔震惊:“你竟然相信辽使的话?!”
“不,他不是辽人。”刘瑾十分确定,“他是我小舅的人。”
幽朔站起来烦躁地走了一圈,道:“那他怎么会成为辽使?不,这里面有诈,他怕不是和耶律贞一伙儿的。你被骗了,他们在诱我们出兵……”
谢晚意的人怎么可能和耶律贞一伙儿!
刘瑾也有些不悦,说:“不!我相信他,他绝对不会骗我。”
“他凭什么不能骗你?”幽朔反问。
“因为他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刘瑾喊道。
幽朔沉默了,一张脸冷如冰霜,眼底却带着剧烈的悲痛。
刘瑾叹了口气,并不想彼此伤害,语气缓和:“不能让辽人抢占先机,咱们必须立马动手。”
“皇上提出和亲,就是不想和辽人打,你懂不懂?!”幽朔压下不耐烦,背过身去,烦躁地说,“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刘瑾不去理会他的态度,只问:“那你同意我的提议吗?”
“我不同意,但我不想跟你吵。”
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