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抵挡不住辽军。”刘绍拧着眉头,“等南都发兵也来不及,一来一回半个月了。”
从小就看谢晚意以少胜多,刘瑾倒不觉得兵少就不能赢了。
“公主,京河道上有要塞,我们可以朝边关守将借兵。”李潮道。
“不行,塞外有西夏人,驻守军不能动。”刘绍道。
幽朔皱眉:“城中所有青壮年,都喊出来操练。”
刘绍点点头:“危急关头,可以一试。”
“民兵要练,但只能临时充人头、虚张声势,真刀真枪是拼不过辽军的。”刘瑾见过辽军的实力,道,“我们还是需要正规兵马。”
“那你有什么办法?”李潮笑吟吟看着他。
“找人假扮公主继续和亲,不要惊动辽人,以此争取时间。”刘瑾让人拿来地图,道,“幽朔带人在关下埋伏,正阳也准备守城战。再派一人给京河道的白安将军送信,并不需要发兵驰援,只需要一队人埋伏在必经的城镇,截杀辽人的官员,阻止他们长期耗战。”
“为何知道他们会去城镇?万一在平原扎营呢?”李潮疑惑。
刘瑾道:“契丹一直以来习惯了沿路抢掠,从不粮草先行。”
“打谷草。”幽朔道。这是辽人抢掠粮食的说法。
“对,所以他们必定要进城镇。”刘瑾说,“只要将村民暂时遣散,替换成瑞兵,然后在村镇的粮草里下毒,必定令辽军损兵折将。”
李潮不由赞赏地看向刘瑾。
“辽人出兵习惯多带马匹,那些战马让白安收去便是。”幽朔淡淡道,“也不白占他便宜。”
刘瑾失笑。本想说借了人家粮草,回头找朝廷拨点钱去,结果幽朔倒提前安排好了,这做法颇有些无赖,但倒也实用。
“辽国如果增兵呢?”刘绍问。
“这次负责和亲的就是韩齐匀和耶律贞,我们只要在辽国边境放出消息,就说韩齐匀在业城故意放纵奸细挟持皇子,他想自立为王。”刘瑾笑了下,心想只有韩齐匀他们知道自己身份,所以一定也是他俩去鼓动辽帝派兵。
刘瑾继续说:“就算辽帝不信,辽国朝臣也会警惕,尤其二皇子党绝对会行动起来,以免耶律贞和韩家做大。所以,在事情查清前,辽国也不敢往关外增兵的。”
众人:“……”
幽朔静默地看着刘瑾,之前因这事和刘瑾吵过架,俩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如今听到刘瑾缜密的布局,幽朔不免陷入沉思。
“那么,可以在这处聚集兵力,一举夹击辽兵。”李潮指着地图一处距离正阳较远的峡谷说。
刘瑾觉得这样埋伏有些明显,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幽朔一顿,皱眉说:“不,把我们的人打散成小队,在城外附近埋伏,等辽人一鼓作气要攻城前,再行游击战,袭其后方。”
“好!”刘瑾不住点头。幽朔能拿下业城,绝不是靠运气。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找个姑娘去和亲,一人带兵城外埋伏,一人留下领兵守城,还要一人去给白将军送信。”李潮总结。
刘瑾举手:“不用找姑娘,我可以去和亲,我听得懂契丹语,能随时应变。”
幽朔脸色瞬间黑了,刘瑾不等他反驳,又道:“李大人守城,幽朔你……”
幽朔打断他:“我跟着你去。”
众人:“……”
“我不管!”幽朔怒了,“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刘绍扫了他一眼,忽然看向刘瑾,从容道:“你都替我赴险了,我可替你守城,这些也是我的百姓。”
刘瑾一愣。公主亲征,大瑞百年历史上倒不是没有先例,但确实极少。
“李潮,去城外设伏,保护二殿下的二十四卫不可抽调。”刘绍便让下人研磨,淡淡朝刘瑾道,“你来写信。幽朔,这儿数你脚程快,拿着信和我信物去趟边关。”
“你……”幽朔当即要翻脸。
“下官先去点兵……”李潮何等油滑,当即溜了。
刘瑾拦住幽朔,让他稍安勿躁。
“谁爱去谁去,总之我不去。”幽朔拽着刘瑾便往外走,冷声道,“走,不管她。”
刘瑾:“等,等等!”
刘绍脸色微变:“都给我站住!瑾儿,过来。”
幽朔讥讽:“别挑软柿子啊,公主有本事冲我喊。”
刘绍勃然大怒:“幽朔,他是刘氏皇子!”
幽朔脸色铁青,双臂紧紧锁着刘瑾,并不回头。
刘瑾力气根本比不过幽朔,此时只能大叫:“疼!你拽疼我了!”
幽朔脚步一顿,停下来担心地检查刘瑾哪里不舒服。
刘瑾却道:“你在这儿等我下……我有话和小姑说。”
幽朔冷哼一声。
“不是让你走。”刘瑾顿了顿,道,“有家事。”
幽朔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他,说:“你就算答应她,在我这里也是不作数的。”
刘瑾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在这里等我。”刘瑾转身回去,见刘绍还在屋内,便关了门。
幽朔背对走廊,站在院子里守门。
“公主。”刘瑾道。知道刘绍要与他谈回朝之事。
“送回南都的信里,我一并说了你的事。”刘绍带着审视打量他。
刘瑾点头:“谢谢小姑。”
“本以为你遇险,现在看到你没事,家里自然是开心的。”刘绍道,“吃了什么苦不?”
刘瑾摇摇头。
“那怎么不早些回来?”刘绍皱眉。
刘瑾早知会被问及此事,便道:“被困在西夏国境了,战乱中辗转,也请商队帮送过信,不知怎的没到宫里去。”
刘瑾见刘绍皱眉,又解释道:“出了西夏,又途径辽国,与耶律贞周旋一番,才回来晚了。”
与其等着韩齐匀抹黑,不如他自己先提出到过辽国一事。刘瑾想。
“大瑞经商政策时有变动,商队进不来也是常有的。”刘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当初皇兄脾气急了些,但毕竟事关国祚,他也有气愤的道理,只不该迁怒于你。料想你是有怨的。”
“没有的……”刘瑾鼻子有些酸。
刘绍摸了摸他的头:“在外面待了些年,也该消气了吧。”
刘瑾眼圈一红,突然很想抱一抱她,可是刘绍与他始终带着距离感。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我需得说在前头。”刘绍话锋一转,平静道,“当年皇兄以太子之礼将你下葬,但你也要知道……”
刘瑾一怔,道:“权益之策……我明白的。”
刘绍看着他。
刘瑾木然地说:“我明白的,父皇只是哀痛……是我的错,没能及时回父皇身边尽孝。”
刘绍一顿,道:“昔日,刘玳已将定天下呈于朝堂,这代表什么,你心里应该明白。”
刘瑾浑身一震,只觉瞬间受到暴击。刘玳也能看到定天下,如此说来,自己并非唯一的天子之选。徐夫人和师父都错了……
刘绍目光凌厉,落在刘瑾恍惚的脸上,带着皇室的威严说:“等回了朝,皇兄必会为你封王,我自当尽力帮你选一处富饶的封地。刘家不会亏待你,你也不可做手足相残之事。”
“……儿臣知道。”刘瑾低下头。即便自己不是天子,依然可以帮助皇弟去解救万民,但……幽朔呢?
“至于掌剑人,他想跟着你……但还要看陛下如何决定。”刘绍看了眼窗外的人影,淡淡道,“他脾气倔,你要多劝着些。”
掌剑人应该随定天下,守在天子的身侧。定天下不认可他,刘瑾尚能接受,但与幽朔分离……一瞬间,刘瑾觉得伤口真实地疼了起来。
“是。”刘瑾脸色有些发白,他说,“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去休息吗?”
“你替我此去很是危险,如入虎穴。”刘绍叹了口气,“若有其他人可用,让幽朔随你又何妨?只是……你且去歇下吧。”
刘瑾推开门,看到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幽朔站在院子里,头上、肩上都湿漉漉的。
刘瑾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心想:天门和许天师对幽朔都是很重要的,他未来也会因为掌剑人的使命,到皇弟的身边去吗?
刘瑾:“你怎么不去廊下避一避?”
“不是你让我在那等吗?”幽朔没好气道。一手抬起遮在刘瑾头顶,带着刘瑾朝自己的院子走,下人送来伞,他也不接。
刘瑾知道他在和自己生闷气,便也先不提让他送信一事。
进了房间,幽朔偷瞄刘瑾,突然神色一沉:“她朝你说了什么,怎么眼圈红了?”
“没什么。”刘瑾见幽朔不信,又道,“她说回去要选一块富饶的土地,让父皇赏给我。”
幽朔脸色稍微好了些,道:“这还差不多。她没拿刘玳挤兑你吧?”
“没有啊。”刘瑾自然地说。
换做谢玖,此刻可能会看出刘瑾在说谎,但幽朔对刘瑾的印象大多还停滞在四年前,就算今天刘瑾一番运筹帷幄,但毕竟还没看到结果。
“有也不用往心里去。”幽朔道,“你今天能做的这些事,他都做不了。”
其实和做多做少,甚至聪慧与否都无所谓。
刘玳是刘绍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会偏心些。刘瑾其实能理解。
两人换了干燥衣服,像儿时一样躺在榻上。
他们都长大了,刚重逢时很激动,也没注意分寸。但此刻,刘瑾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敢去抱幽朔,毕竟幽朔好像还在生气……
刘瑾其实也不想和幽朔分开,他没有把握能从辽人手里全身而退。要是谢玖在就好了,一个送信搬救兵,一个护送他和亲……但这话万万不能朝幽朔讲。
“你不想我去?”刘瑾打破了沉默。
“我怎么想有用吗?”幽朔讥讽道。
刘瑾知道幽朔怪自己不和他商量,就定下了这么冒险的计划。
“别想打发我,你在哪,我在哪。”幽朔突然翻过身,撑在刘瑾上方,冷然道,“否则,你就让送亲队伍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幽朔神色自若地躺回去,云淡风轻道:“睡吧。”
刘瑾:“……”
刘瑾实在没办法,任他说什么家国天下,仁义礼教,幽朔都不会听。
但时间紧迫,明天必须要把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