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还要去见一下刘玳,有些事不说,恐怕他二弟也睡不好觉。
“你先别跟了。”刘瑾怕刘玳心里有疙瘩,便朝幽朔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幽朔一怔,谢玖却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幽朔顿了顿,还是选择跟上。
刘瑾:“……”
吴回走在最后面,刘瑾朝他招招手:“吴卿,辛苦你跟我走一趟。”
刘玳的院子里都是二十四卫,被围得森严。
刘瑾停在院子口,朝谢玖和幽朔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放心吧,苍蝇都飞不进去。”
接着,刘瑾踏进院子,二十四卫朝他行礼。吴回看了看守门的俩门神,摸摸鼻子,大摇大摆跟着刘瑾进去了。
屋里点着灯,刘玳正在和一名年轻公子下棋。
听到侍卫禀报,刘玳也没起身,只是静静端详棋局。
刘瑾进来,就看到一名衣袂翩翩的清秀公子朝自己跪拜:“草民参见大殿下。”
“你是谁?”刘瑾没见皇弟周围出现过这号人,且对方身姿翩然,也不像侍从仆役。
“草民流云。”
刘瑾:“……”
刘瑾打量他一番,说:“你认识幽朔?”
流云一愣,称是,始终没抬头。
“下去吧。”刘玳说,继而看到了吴回,神色微末地一变。
流云退到院子外,与看门的幽朔打了个照面,惊喜地说:“将军。”
谢玖看着流云的嘴角若有所思,幽朔不耐烦地摆摆手。
流云只得怅然离开。
刘瑾坐到榻上,接着刚才流云的黑子,随意地继续下:“他的棋太柔,你的又太迟疑。你是个皇子,怎能举棋不定呢?”
刘玳不语,刘瑾话里有话,不知指的是哪一段。
“听说在上书房,你朝乾夕惕,不待鸡鸣便起身,读书勤勉,这很好。”刘瑾说。
“听说大哥在辽受尽苦头,不得已还降了,可是真的?”刘玳不答反问。
吴回笑了:“二殿下说的什么话,大殿下降了还怎么来救你?”
“问你了吗?”刘玳不悦。
“属下多嘴了,二殿下恕罪。”吴回语气里却没什么歉疚的意思。
刘瑾却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包括吴回。
带吴回的好处体现出来了,要换成谢玖和幽朔,可就不会这么听话了。
房间里只剩下刘瑾与刘玳。
“这帮夜枭营的,仗着受宠,无法无天了。”刘玳带着火气说,至于夜枭营受谁的宠,也不必说,都懂。
“二弟深居府中,怎么会知道我在辽国之事?”刘瑾还在看棋盘,刘玳却全然无心再下。
刘玳双眼盯着刘瑾:“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刘瑾扔了棋子,给刘玳倒上茶。
刘玳说:“这是我屋子,你别太拿自己当主人了。”
一片云遮住了月色,满庭院,只剩下灯光在窗格上摇曳。
“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小舅未有所出,父皇自有了你,也没再纳妃。”刘瑾说,“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刘玳皱眉:“你想说什么?”
刘瑾看着他:“你是我亲弟,你还拿我当兄吗?”
刘玳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当时自己中毒,以及后续的杀手……刘玳尚且年幼,刘瑾自当他是不知道的。
“很多年没见了,那时你才这么高。”刘瑾比了个高度,“父皇待你好吗?我是从未被他夸过的。”
刘玳没说话,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最近读了什么书?”刘瑾问。
“……《论衡》。”刘玳答。
“嗯,辨照是非。《白虎通义》也可看看,才知古往今来都在辩些什么。”刘瑾想起刚走的流云,又道,“喜欢谁的诗?”
“刘禹锡,王维……”刘玳见他真的只是问诗,便说了一些,刘瑾与他聊了聊诗人,又聊到《诗经》。
刘瑾可谓什么都懂,刘玳无论说到什么领域,刘瑾都能给出令他新鲜的见解。
“习武师从何处?”刘瑾又问。皇家子嗣都要学一些武艺的。
“百里峰。”
刘瑾点了点头:“百里峰统领威凤军,守卫皇宫,跟着他学,想来差不了。”
刘玳生怕刘瑾突然横里来一句定天下的事,刘瑾却只字未提。
“去逛过灯会不曾?”刘瑾想起了那年幽朔给自己做的兔子灯。
“没有,但听杨子先说过。”刘玳说,“虽也想去看看,但臣弟天赋不足,功课繁忙,实在不敢玩乐。”
“书是永远读不完的,你已经很棒了。”刘瑾想了想,说,“明年吧,哥带你去看。”
烛光映在刘瑾的脸上,刘玳仔细观察他这个哥哥,只觉小时候对他印象不深,听到他的死讯,也并未难过伤心。
此时与刘瑾相对而处,他觉得这个皇兄和想象中十分不同。
“我说他嘴长得这么眼熟,原来有点像……”刘玳喃喃道。
刘瑾:“?”
“皇兄。”刘玳道。
“嗯?”
能把幽朔还给我吗?刘玳想了想,蹙眉说:“我累了。”
“宫里来了消息,近日也该回去了,那你早些休息。”刘瑾说。
刘瑾走后,刘玳闭了闭眼。幽朔既然一直背着那把剑,想必也早就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了。
刘瑾让吴回也回去休息了,打着哈欠说:“终于可以睡觉啦。”
然后,刘瑾看到面无表情的幽朔,还有抱着手臂的谢玖。
睡觉……等等,睡觉?!
片刻后,刘瑾坐在塌上,揉着眉心,语重心长地道:“两位大人,轮流入房值守如何?隔壁有间屋子,虽然小,但收拾得很干净。”
幽朔与谢玖各自在屋里站着。
“那谁先出去?”谢玖问。
刘瑾一顿,说:“小玖,你明天再来。”
谢玖转身走了。
刘瑾看着幽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幽朔也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尴尬。
哗——哗啦啦——
院子里,谢玖脱了衣服,在冲凉。
刘瑾不由自主看向青年男子挺拔的身体,月光下,白皙的肌肤上有一些刺青,顺着胸肌、腹肌,下到雄伟的……
幽朔:“……”
碰!幽朔一脚踹上了门。
刘瑾一愣,正看得认真,忽变成了幽朔带有怒意的脸。
“不是要睡觉吗?!”幽朔没好气地问。
“啊?嗯,是……”刘瑾说,“我也想洗澡。”
下人也都休息了。幽朔无奈:“我去烧水。”
“算了!明早吧。”刘瑾不想让幽朔再折腾了。
幽朔却已转身出门,临走还特意关好了门,一丝缝隙都不留。
路过院子里冲凉的仁兄,幽朔冷冷道:“大晚上冲凉水,冻不死你。”
“关你屁事。”谢玖道。
水还没烧好吗?刘瑾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榻上打盹儿。
不知何时,有人把他抱起来,褪下衣服,放到温暖的水里。
刘瑾止不住地打瞌睡,身体往下滑,眼看脑袋就要没进水里。
幽朔连忙一手捞起他的脖子,让他靠着自己,另一手脱了衣服,随之进入浴桶。
刘瑾感觉自己靠在紧实的胸肌上,舒服地拿手拍了拍。
幽朔:“!!!”
“幽朔……你怎么了?”刘瑾只觉幽朔身体滚烫,却不知道他的身体还起了变化。
幽朔曲起腿来,不敢再泡,匆匆帮刘瑾擦干净,抱到床上,掖好被子。
谢玖湿漉漉的头上顶着布巾,正坐在房里给春风度淬毒,就见幽朔开始在院子里冲凉水。
“哟,不怕冻死啊?”谢玖问。
幽朔:“关你屁事!”
刘瑾这一宿睡得很踏实,可能因为洗了澡,身体格外放松,睡得也深沉。
“殿下,早饭好了。”幽朔在院子里搬了凳子。
刘瑾伸了个懒腰,一见幽朔的脸,顿时怔住:“你没睡好吗?”
幽朔眼下两团乌青,沉声道:“吃饭。”
刘瑾恳求地看向谢玖,帮我哥诊一下脉?
谢玖淡淡道:“他没事,不过内火过旺。”
“那你别吃这个了。”刘瑾把幽朔面前的肉端走,又给他夹了蔬菜,说,“吃这个。”
幽朔简直没脾气了,嚼着青菜,嘴里也没滋没味的。
师爷在院子外道:“大殿下,县令说战场上有些古怪,还望您有空一叙。”
刘瑾心想还是来了。顿时也没心思再吃,起了身便去找李潮。
“殿下,臣得去军营一趟。”幽朔说。
“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刘瑾身边有谢玖。
幽朔想了想,让下人把吴回叫起来,让他也跟着刘瑾,这才离开。
“辽人迟迟没有收敛战场上的遗体。”李潮皱眉。
通过之前构陷谢晚意一事,刘瑾就知道韩齐匀的计策向来是一环扣一环,这次正阳只是第一步,他定有后招。
刘瑾让李潮备马,与谢玖来到了城外。
“这些尸体可有什么问题?”刘瑾口鼻遮着布,依旧闻到战场上扑鼻的腥臭尸腐味。
谢玖翻了几个尸体查看,施以银针,又观察了血迹。
吴回跨过尸体,朝他们走过来:“下毒了?”
谢玖摇头:“没有问题,就是正常的死尸。”
刘瑾皱眉:“李县令,让军队派些人来,这些尸体要尽快处理,全部烧了。”
“是。”
刘瑾顿了顿,又说:“城外设立一处驻点,派几位大夫,为暂时收容流民所用,接触时需要遮掩口鼻。到时审查身份,且确认无疫病的人,才可放入城中。”
“是。”
“如果出现疫病,暂时隔绝,不可杀人。及时送信来,我们想办法。”
刘瑾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韩齐匀说过的一个夏天……他计策歹毒,泯灭人性,恐怕超乎自己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