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少爷忙不迭摆手,坐到桌旁喝了一大杯茶压惊。
幽朔拉开帘子,外面江水倒映着明月,朗月清风,传来悠然乐声,当真是良辰美景。
刘瑾看到二楼陈设,矮案古琴,翠玉屏风,层叠纱帐,清香软塌。在这里睡一夜,一定很惬意,果然贪官会享受。
幽朔坐在桌旁,看微风吹动刘瑾的发丝,不禁心神一荡。
“给你弹一曲?”刘瑾笑道,坐在琴后,双手抚弦。
然而,琴音戛然而止。
门内进来了四个清秀的少年郎。
“紫七姐让我们来伺候两位爷。”少年说着轻扭腰肢,款款走到幽朔身边。
刘瑾:“?”
“你是干什么的?”刘瑾问。
“叫我雪哥儿,我们是风花雪月,金露江四贤……凑齐了可不容易,专程来伺候你舒服的。”一名少年朝刘瑾眨眨眼,直接跪坐在他旁边,一同按上琴弦,“少爷听什么?”
“那你随便弹吧。”刘瑾听了一阵,觉得弹得还不如自己,便径自起了身,坐到幽朔旁边,小声说,“哥,你觉不觉得他们很奇怪?”
幽朔面无表情:“怎么?”
“刚才的姑娘,都围着我。这些少年,都喜欢……你。”刘瑾疑神疑鬼道。除了弹琴的,三个少年都围着幽朔转,
幽朔只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随手拎起两个少年领子丢出去,道:“别弹了,滚!”
幽朔吼完,平复了下心情,朝傻眼的少年们说:“下去吧,少爷不喜欢伺候。”
少年们只得离开,幽朔一口干了杯茶。临走时,那弹琴少年看了眼刘瑾,是颇有深意的一眼……
不多时……
“将军,公子,雪主子差我们来伺候少爷。”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见到幽朔先是一愣,继而不约而同去看刘瑾。
刘瑾见就俩人,而且看着跟看门的似的,便道:“那留下守门吧。”
两个高大男子便一左一右坐在刘瑾旁边,一人端茶,一人剥水果。
刘瑾:“?”
幽朔太阳穴突突地跳。
“少爷喜欢什么样的?”
刘瑾:“啊?”
“野的?憨的?”
“放肆!”幽朔怒道。
刘瑾的疑惑到达到了顶点。
幽朔的愤怒也达到了顶点。
“都给我滚!”幽朔一把抽出了剑,剑气直直劈开了屏风,冷冷道,“没我允许再踏进房间一步者,犹如这扇屏风。”
两名彪形大汉忙不迭逃了。
幽朔恨不得把黄仲汉提回来,直接一脚踹下江去喂鱼。
“不行,这厮是自己找死……”幽朔正要提剑去找那姓黄的拼命。
刘瑾却将他拦住:“算了。”
刘瑾不想幽朔惹到这种小人,后续指不定被怎么算计,当真防不胜防。
幽朔反手将定天下归鞘,夺过刘瑾手里的橘子嫌弃地扔到江里:“别吃那脏手碰的,我给你重新剥。”
刘瑾觉得好笑:“哥,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幽朔不说话,径自在铜盆里洗了手。
刘瑾少时听谢玖说过,他小舅谢晚意就是喜欢男人的。当初看到赵祥,却忘了还有这一说。
但赵祥俊逸潇洒,身上还有一股无畏的侠气,与这四贤气质不同。
刘瑾想了想,说:“他们长得倒也挺好看的,哥,你喜欢吗?”
幽朔一顿,剥了葡萄皮,递到刘瑾嘴边,道:“瑾儿,你好看。哥平生所见的人里,数你最好看。”
“我见过最好看的……”刘瑾看着幽朔,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说,“是我师父。”
幽朔却没什么不悦,抬手似乎想摸摸刘瑾的头,却又中途放下,说:“好看的人,多半生活里容易讨便宜。小时候在宫里,连百里峰都对你友善些。”
这下换刘瑾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少爷。”有侍从在门口道。
这回来的是个宽肩窄腰的挺拔青年,戴着黑纱斗笠,看不到脸。
刘瑾见这人站着,却不进来,想可能是被叮嘱过,怕被一剑砍了。
“你回去吧,真的不用伺候。”刘瑾说。
那青年却不走,道:“少爷不让伺候,是喜欢身边这位?”
刘瑾一愣,忽觉身旁一道劲风,幽朔已踹起凳子,与对方交上了手!
斗笠青年一剑劈开飞来的凳子,绯红剑影漫天卷来。
剑气带起斗笠少许,刘瑾看到那侍从的脸,竟然是吴回,忙道:“吴回,放肆,你住手!”
“少爷只让我停手,太偏心了吧?”吴回恢复自己的声音。
剑锋交错,吴回与幽朔各自站定,剑尖均指向对方咽喉。但定天下锋利,若是真的殊死搏斗,吴回便已战败身死。
“放下剑。”刘瑾厉色道。
安静片刻,吴回先放下了剑,道:“我只是来提醒一句,少爷别光顾着谈情说爱。长了桃花眼不是你的错,处处留情就是你不对了。”
“放肆,你对殿下几句话,便可治你不敬之罪。”幽朔冷冷放下剑。
吴回讥讽一笑:“你是老几?还没听说当朝除了皇帝,有谁能来治夜枭营的罪。”
“那我呢?”刘瑾看着吴回。
吴回不说话了。毕竟刘瑾可能是未来储君,再往后,那就是皇帝。
幽朔还要再说什么,刘瑾却阻住他,继而再看吴回:“到底是何事?”
吴回压低嗓音,说:“少爷,别忘了家中还有兄弟,那鼻子下头的是嘴不是坑。”
幽朔面带疑惑,刘瑾却瞬时神色微变:“黄仲汉去找我弟,他知道我身份了?”
“属下只是跟到了院外,里面二十四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吴回耸耸肩,扔了斗笠,坐在破碎的屏风前兀自倒水喝茶,“二殿下屋里灯火通明,太守急匆匆地进去,我就看到这些。”
刘瑾这才发现吴回一身风尘仆仆,想来自进了邢州,便在打探跟踪,也是累了一天。
刘瑾看向幽朔,幽朔出门到楼梯口,朝下喊了一声,吩咐热些酒菜上来。
端菜上来的正是那两个彪形大汉之一,放下酒菜,不住瞄向吴回与刘瑾。
“还看,嫌眼珠子多余了?”幽朔漠然道。
那大汉便躬着身退下了,临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一眼,却看到门口盯着自己的幽朔,瞬间骇了一跳,踉跄滚下楼梯去。
幽朔关上门,吴回在囫囵吃饭,刘瑾皱眉:“这里多了个人,他回去一定向黄仲汉禀报。”
幽朔不语,等刘瑾吩咐。
刘瑾把斗笠捡起来,看向吴回:“你不能出现在黄仲汉面前,这几日委屈你去民间找个落脚地。”吴回是夜枭营的人,照理说,一般官员根本认不得他,黄仲汉是个外放官,就更不必说了。但黄仲汉当初能领北征军的令旗,失了业城也没被革职,背后定是有人撑腰。
吴回自然知道轻重,这深更半夜,皇上暗卫没有奉旨,却莫名出现在一个少年身边,别说这少年还可能是储君,便是个普通大臣的世子,也难逃个结党营私的罪。
“承蒙殿下招待,这就走了。”吴回说罢从二楼窜出窗外,落在飘过的帆舟上,一踏桅杆跃出三丈远,又跃上另一个画舫,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夜深了,画舫歌舞都停了,江水上安静下来,只余下潺潺的水声。
“我们也走吧,若太守知道你身份,此处便十分危险。”幽朔道。
刘瑾却看着江岸明灭的灯火,想起方才吴回的话,忽然道:“你那日与我重逢,是想做这事吗?”
幽朔一怔。
“你对我,是不是就像四贤对你……不,就像耶律那时对公主,就像谢玖对谢晚意,就像母后对父皇?”刘瑾清澈的眼睛看向幽朔,像要将他看穿。
幽朔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今天遭遇所有雷击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发的威力大。
少年就那样坦然地看着自己,毫无设防,毫不羞赧,就像小时候一样。幽朔却是心事被揭开,兀自慌乱,一句话说不话出来。
刘瑾忽地听到江水上几声浪花清脆,就像鲤鱼跃出水面。
他还未意识到什么,幽朔已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一个翻身滚到榻上,同时,幽朔扫腿踹飞桌子。
数支暗器钉在桌面,发出连串闷响。
画舫距离震颤,数名黑衣人破水而出,顺着画舫围栏跃上二楼,各自手中提着弯刀。
画舫一层顿时惊叫四起,还不断传来落水声。
“……多少人?”刘瑾惊魂甫定。
“二十二。”幽朔漠然拔出剑,反手放下帏帐遮住刘瑾,一剑斩向扑来的刺客。
刘瑾趴在榻上,手里握着谢玖给自己做的射天狼,紧张地从帏帐缝隙朝外看。就见那些刺客浑身湿透,显然是从水路靠近,而观其身形与武器,却不似中原人……
就在这时,又有三人从窗外翻进来,却是三个带着各异脸谱的男女,他们看也不看幽朔,径自抖开薄如蝉翼的软剑,朝榻上刘瑾刺来。
“幽朔!”刘瑾拨开手中暗器机关,漫天牛毛针飞出,一次性将迎来的一男一女击毙当场。
两个刺客被扎的浑身是刺,倒在地上形状可怖。
走在最末的红色脸谱杀手一愕,显然没想到刘瑾手中竟有暗器,一手抽下帏帐卷走毒针,顿了下才继续刺来。
刘瑾趁机在榻上一滚,躲开红色脸谱杀手直逼喉头的一剑,连爬带扑朝幽朔跑去。
毒针用完了!刘瑾感觉到背后杀气瞬间逼近,心跳要窜出嗓子眼。索性心一横,扑到刺客尸体上捡起把刀,坐地回身便劈。
幽朔一剑刺穿两名黑衣刺客,来不及抽剑,左手一捞便徒手接住那堪堪刺向刘瑾的一剑,瞬间,鲜血飞溅。
脸谱杀手得逞一笑,却转瞬发出一声闷哼。
刘瑾闭上眼,只觉手中弯刀砍在了实处,这么幸运?!他喜悦睁眼,却被一片血雾笼罩视野——
脸谱刺客手腕被刘瑾斩得要断不断,连着皮肉挂在小臂上,肉筋一断便再拿不住剑,那软剑随着一根断指落在刘瑾怀中。
刘瑾茫然抬头,就见幽朔鲜血淋漓的左手,缺了跟小拇指,刘瑾瞬间发出一声悲痛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