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奉旨前来支援荆州的宣威将军,见传国剑如见君,你还不放下武器?”刘瑾冷声道。
那人却是迟疑片刻,才一声令下全军收兵。
这人叫胡腾,是边关守将。他不住打量刘瑾,道:“那这位便是二殿下?”
“不该问的别多嘴。”幽朔冷冷道。
胡腾笑笑,也不拜礼,大手一挥,着人提着满箱猎物,道:“这都是上等鹿茸,殿下随便挑,末将让人给你送回城去。”
这礼得收,不收对方不踏实,手里还有六万兵呢,反把刘瑾扣下就麻烦了。
“那我待会儿选一选。”刘瑾含笑说道,心里却觉其像个土匪,这种人怎能守关?
“皇上竟派人来了荆州,末将还没收到信儿呢。”胡腾道。
幽朔却不理他,语气森然道:“身为将领不在巡关,却在此处为何?”
胡腾大笑:“自然是在打猎,辽人带来尸疫,将士们病倒了!我带大家打些野味儿回去,免得饿肚子。”
这谎话编的太不走心,刘瑾都懒得揭穿了。幽朔也很默契,两人都没去问辽人怎么破的关。这事只能暗地里查。
不多时,胡腾将他们带入一座小边城。有人提来一只白鹰,就是方才被伤的兔鶻。
“西夏人的畜生,颇通人性,便送给殿下当小宠儿。”胡腾道。
刘瑾见那鹰左翼被射中,血流不止,便让放进屋里。
“那末将先去巡视了,殿下暂且歇息,也尝尝这边关的风味。”胡腾退了出去。
没多久,有士兵端来大份现烤的鹿肉,开了泥封的酒,还有三大盘金元宝。
幽朔看了看门外,确认自己亲兵把守,无人偷听,便道:“那厮定是去布置了,怕你巡检。”
“让人看着点,别出什么事儿。”刘瑾说。拿出金疮药,去看那倒霉的鹰。
“这么大大方方贿赂皇子的,我尚且第一次见。”幽朔捏起个金锭,分量十足十。
“我都看见他擅离职守,弃关不顾了,他只能拼这么一把,希望我也是个来走过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瑾烧了小刀,剔除白鹰翅膀里残留的箭头,道,“不过他哪来这么多钱?”
白鹰一声哀鸣,却没有攻击刘瑾,一双鹰目倒映着刘瑾的身影,似乎真的很通人性。
“你不知道,关信那募兵之法,便是将流民匪寇都招编成军。”幽朔蹙眉道,“这胡腾一看从前就是个土匪头子,不懂礼法,还抢了不少钱财。”
“会不会收了西夏或者辽人的贿?”刘瑾忽然道。将金疮药敷上白鹰翅膀,撕下一截衣袖包扎好。
“不无可能……”幽朔神色一凛,“不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嗯,但若他果真投敌,这六万兵马怎么办?会不会来打江陵?”刘瑾问。
幽朔蹙眉,正是担心此事,但观胡腾此人,却不像有此野心。可人心难测,身边又带着刘瑾,还是万事谨慎为妙。
“若是能看到他通敌的证据,就好办了。将证据一并呈回南都,父皇另派大将接手兵权。”刘瑾顺着白鹰漂亮的羽毛,白鹰则以头蹭了蹭刘瑾的手背。
刘瑾摸摸白鹰头上一撮黑羽,道:“你要会说话多好,告诉我这边关到底发生何事。”
幽朔打量刘瑾与白鹰,略带醋意道:“你怎么对个畜生这么好?”
“看他眼熟。”刘瑾说,“硬头硬脑,脾气暴躁。”
幽朔:“?”
“给他取个名字吧。”刘瑾抬头,看向幽朔,“小朔?”
幽朔明白了,刘瑾在这揶揄他呢,一时无语。
“我来吧。”幽朔将包扎好的鹰放进草药篓,还被这畜生吼了一声,又不敢动手打骂,毕竟是刘瑾的鸟。
幽朔把竹篓交给亲兵,朝刘瑾勾了勾手指。
刘瑾走上前,不知何意。
幽朔一把搂住刘瑾,平地一跃,飞上了屋檐。
刘瑾:“!”
“带你去找证据。”幽朔道。
胡腾不在府内,果然如幽朔所言,去兵营做样子了。
幽朔带着刘瑾翻进书房,两人分别在柜子里找书信、账本证据。
“你说他在盘算什么?”刘瑾在架子一侧,把书本都翻开来,又倒过来每一个花瓶,掀起字画,看是否藏了书信。
幽朔就在刘瑾对面,隔着书架,抽出书来便看到刘瑾:“这辽军入关,边关总得给个交代不是?得有伤亡吧,得哭惨吧。”
刘瑾瞬间懂了,接下去道:“正好报个抚恤军饷,再朝国库捞一笔。”怪不得掏出三百两黄金都不心疼。
“就算因失守要塞被降罪,他在这里天高皇帝远,也可卷铺盖逃了。”幽朔道。把书原样放回,见刘瑾够不到高处,便跳起取下整箱来给他。
“朝廷也不能杀他,顶多降级,让戴罪立功。新法刚见到成效,若斩杀了他,等于扇了皇帝和内阁一耳光。”刘瑾什么也没找到,把箱子还给幽朔,让他放回高处。
“……还真是。”幽朔顿了顿,被刘瑾这么一分析,讥讽道,“这帮读书的,没几个肚里干净。”
“我也是个读书人。”刘瑾笑道。
屋内夕阳照进来,对面的幽朔脸上一红。
“你和他们不一样,师父说,你是来救世人于水火的。”幽朔尚且第一次朝刘瑾提起许天师的卜卦推演,刘瑾不由讶然。
幽朔沉声说:“大瑞百年,里里外外当真腐朽不堪……”他没有说下去,上天给刘瑾的责任太重了。
刘瑾翻到了走道尽头,看到靠墙的花架上一个玉狮子,问:“这是什么?”
幽朔正要绕过书架来,却忽听一声轻响,只见花架后的墙面震动起来。
刘瑾一愣,手指还按在玉狮子的头上,就感觉脚下晃动,忙下意识去扶花架。
“瑾儿!”幽朔三两步跨来,却见刘瑾被那面墙旋转着卷入了墙后。
咔,墙面在幽朔眼前闭合,机关与刘瑾一同消失不见,化为一面素朴白墙。
幽朔:“……”
刘瑾骤然进入黑暗的空间,不可视物,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一把寒铁落在他的颈间,身后是男性粗重的呼吸。刘瑾感觉他应该很高。
“在下手无寸铁,兄台请手下留情。”刘瑾勉力冷静道。只要拖延时间,幽朔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
那人听到刘瑾声音,手中的剑一顿,撤了下来,改为在背后抵着,将他推向前。
黑暗中,刷然一声,火折子亮起。那人以火光照亮隧道,让刘瑾在前面走。
刘瑾刚想回头,那人的剑就架了上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家伙是想让自己去探路,挡陷阱……
“兄台可是在躲人?”刘瑾留意着四周,走的很小心,“在下方才见胡将军出去,想来此时府中守备松懈,可轻松离开。”
背后的人用剑顶了顶他的后腰,没有说话。
“难道兄台是来找东西的?”刘瑾又继续试探,“我方才见到一个上锁的箱子,还不知里面有什么,带你去看看?”
身后的剑顺着刘瑾的腰线划上后颈,似乎在嫌他啰嗦,再说一句就灭口。
刘瑾无奈的闭上嘴,忽觉脚下瓷砖一轻……糟糕了。
“别动!”刘瑾倒抽口气,停住脚步。
脚下地面机括声响,地砖咔嚓左右抽开,显出一道沟壑,内竖着无数尖刀。
刘瑾就要无处下脚。身后的人忽然一把抱住他,脚步在墙壁侧面轻踏几步,朝前飞掠。
刘瑾感觉这人手臂硬得像钢铁,勒得他肋骨直疼。片刻,两人落在扎实地面,刘瑾兀自惊魂甫定,他们身后一丈宽、三丈长的刀坑缓缓再被地砖盖上。
“别动。”那人在刘瑾耳侧压低了嗓音。
刘瑾瞬间听出对方口音,不由剧烈喘息,手中紧紧握着射天狼:“你是……西夏人。”
对方自信地笑了一声:“你不是二殿下,我见过他。”
刘瑾皱眉,忽然想起什么,愕然道:“在山里那会儿,你也在!那是你的哨鹰!”当时胡腾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二殿下,这人一定藏在山林里,他听到了!怪不得那兔鶻在空中迟迟不肯飞走,他的主人还在这里!
“你很聪明。还好不是瑞国皇子,不然就不能留你性命了。”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危险,此时一手绕前扣着刘瑾的腰,另一手探入刘瑾怀中,阻住他要抬起的手腕。
刘瑾闷哼一声,手腕像被铁钳夹住,蓦然松开了暗器。
“你的暗器没有我的刀快。”西夏男人沉声道。
西夏人为什么会在胡腾的书房里行偷摸之事……刘瑾脑子飞快运转,西夏人要偷边关机密?胡腾是知道什么,才让人去射那只鹰的?
西夏男人从腰间解下条牛筋绳,将刘瑾双手绑在身后,忽而注意到他袖子少了一只,有些奇怪道:“桃花石,不是很注重仪表吗?”
刘瑾却在转过身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这密道尽头的石室中,竟然有满墙的金银珠宝。
墙壁上还挂着奇珍异兽的头颅。
“桃花石,藐视生灵。”西夏男人道。
刘瑾冷声道:“党项人当年破燕壁关,杀了我们多少人?”
西夏人男人冷哼一声,一手扯着刘瑾的腰带,像遛小动物似的把他牵来牵去,在满屋子珍宝里逛。
刘瑾打量着他的穿着,衣饰简单,布料却是上等的,难不成还是个贵族?刘瑾回忆着当初在辽国国宴所见的西夏来使,却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西夏人看到一条白色狐尾,随意地拿在手里摸着,又在刘瑾身上比了比。
“等等!”刘瑾忽然看到一个半开的木盒,道,“把这里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西夏人一顿,捡起那木盒抽开盖子,里面是一沓书信。
刘瑾与西夏人同时聚精会神盯着这些信,脑袋越凑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