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近战经验不足,手臂很快发麻。谢玖被兵马远远阻隔在一段距离外,急切地调转马头,欲朝刘瑾赶来。
点火的士兵迟迟没有上前,这万人坑内或许就有淮清军的家人,他们也是不愿动手的。
然而却有城墙上怒声令下,那点火士兵一迟疑,便被上级原地斩首,怒道:“点火!”
断臂飞起,鲜血喷上刘瑾一头一脸,短瞬迷住他双眼,一支冷箭瞬间朝他射去。
“瑾儿!”谢玖心中大骇,脚踏马背,飞身而来。
刘瑾见避不过暗箭,索性以胸口去挡,暗箭当地一声撞在怀中射天狼上。
一声暴喝忽地在阵后响起,带着气吞万马之势:
“殿下,臣来为你开道——!”
幽朔单枪匹马杀入后阵,将身后亲兵甩的很远。
刘瑾顿时心中激荡,蓦然想起那句,就算川河倒流,我也会护你左右。
幽朔言出必行,转眼间连斩数人,冲入阵中拉过刘瑾。刘瑾一个翻身落在幽朔身后马背,再次搭弓射箭,接连射杀靠近火油的士兵。
“你不是不来吗?!”谢玖说。他落在刘瑾原来的战马背上,随之冲杀。
幽朔见谢玖身上战甲,神色微变。
“东宫头功,怎能让你一人抢去!”幽朔冷冷道。
淮清士兵集中军力朝谢玖与幽朔合围。
“为太子开道!”幽朔喝道。
谢玖手持天子亲赐之剑,幽朔提着传国定天下之剑,二人同时暴喝,挥剑斩向前!
“还不放下兵器?要造反吗!”谢玖冷声道。
城外一黑一金两名武将,分居一左一右,在千军万马中撕开一道鲜红裂口,如一柄巨大的绞肉剪,所过之处,无人敢填上。
“都别打了!”刘瑾急道。只觉幽朔一来,似乎激发了谢玖的嗜血,二人竟似暗暗比着,谁也没有手下留情。
所有淮清军骇然看着,黄仲汉在城墙上亦脊背发凉。
“看不到传国剑吗?!”刘瑾怒喝,“速速缴械,今夜之事一笔勾销,君无戏言!”
储君亦是君。
当啷——
随着一声兵器落地,无数淮清军停了手,纷纷跪了下来。
谢玖朝着一名小兵,抬手便是一剑,幽朔瞬间也一剑挡来。两剑锋芒相撞,发出铮然巨响!
“他说了,缴械不杀!”幽朔冷声道。
“这人朝他放冷箭!”谢玖怒道。
两人手上剑都不撤,暗自相互较劲。
刘瑾皱眉,正要吩咐押下去拷问。那小兵却猛地抬头,口中嗖地飞出一枚毒镖。
谢玖与幽朔同时一惊,各自抬剑去格,一个赛一个的凌厉,天子剑银芒闪烁,定天下金辉难掩,顿时铮地绞在一处,谁也奈何不得谁。
毒镖悠悠然穿过两剑之下缝隙,毫无阻拦地朝刘瑾而去,当地钉在一柄横出的赤黑剑鞘上。
“你们俩在搞什么鬼?!”吴回怒道,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们,要不是自己恰好赶上,当朝太子便要在太子少师和宣威将军眼皮子底下,被一个飞镖射杀了。
幽朔微怔,谢玖略一颤。那小兵却头一歪,吞毒自尽了。
城门再次开启,一辆奢华的马车行出朱红大门,里面急匆匆跌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城外……何人喧哗?!”胖子气喘吁吁道。
黄仲汉转身要跑,被城上守将一脚踹下城墙,干脆连滚带爬扑到荣炳昌身后:“荣侯,您怎么亲自来了!”
“混账!我再不出来,这是要反了呐……”
黄仲汉告罪着陪到两军跟前,浑身不住打哆嗦。
刘瑾皱眉,看来黄仲汉也知自己要完了,刚刚才不顾一切要灭自己的口。
幽朔一看到狗官,遂勃然大怒:“黄仲汉,睁大你狗眼看看,这是谁?”
黄仲汉还没到刘瑾面前,便扑通一声跪下:“请、请殿下恕罪,这城墙甚高,又是夜里,臣实在是没看清……”
“喊了那么多遍,你是聋了?”谢玖冷冷道。
“这……夜间风大,确实没听清。”
“我看你是要谋害太子。”幽朔道。
“冤枉啊!”黄仲汉哭着喊冤,忽地被胖男人一巴掌扇在头上。
“你个狗东西,想害侯爷呐!”荣炳昌怒火中烧道。
幽朔:“……”
“不知太子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呐!”荣炳昌忽而上前,笑呵呵道,“殿下若提前说声,也让我好生招待一番……”
“不劳荣侯。”刘瑾不愿与他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先撤了火油,将染疫百姓迁去营地。我带了方子,按方抓药,可解疫病。”
荣炳昌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命人先将百姓带走,又说:“姓黄的,侯爷以为你是忠的,结果蛮讨人嫌呐,押下去!”
“慢着!”幽朔厉色道,“这人太子要审。”
“是是!来人,把这狗东西收押,等太子提审,若是死了拿你是问!”荣炳昌严词厉色地叮嘱一番,又对着刘瑾赔笑道,“殿下,先入城,入城再议!吃了帽?生活抹样?这边请!”
幽朔这才脸色稍缓,扶刘瑾换上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谢大人留步,有事请教。”吴回叫住谢玖,后者一顿,马车已经走了。
谢玖只得与吴回并排骑马。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姓黄的,竟藏到淮清来了。”幽朔拧着眉头,无意识地问,“你说老东西有没有同流合污?”
刘瑾这才知道,原来幽朔一直暗中派人追查黄仲汉下落。他想了想,实话实说:“看着不像,他若和黄仲汉有猫腻,刚才何不直接让人将他在城墙杀了?”
幽朔点了点头。
刘瑾悄悄打量他,没生气吗?
荣侯根本不是此刻最紧要的,刘瑾忐忑看向幽朔,小心地问:“你怎么来了?”
幽朔一滞,这才想起自己被下药一事,顿时整张脸拉了下来,不再理会刘瑾。
“幽朔……”刘瑾去拉他袖子,但幽朔仿若一座石像,扭头看着窗外,怎么都不肯再理他。
刘瑾:“……”早知道不提了。
淮清的侯府占地极广,走了很久看不到边,且红楼金柱,假山林立,铜片贴墙,还养着仙鹤越鸟,风格混搭,十分浮夸。
“陋居,见笑见笑呐。”荣炳昌道。
“奢华,客气客气啦。”刘瑾心里不住替谢晚意心酸,堂堂一个江陵王,都没这么大的宅子。
来日定了天下,幽朔倒是不愁,皇宫有他一半。
但一定要赐谢玖一栋大宅子,装修不能这么金碧辉煌,雅致些才符合谢玖的气质。宅子要足够大,让他每日走半个时辰沐浴,走半个时辰用膳,再走半个时辰去喂猫……
“看我做什么?”谢玖问。
“没……没什么。”刘瑾忍着笑。
幽朔脸色更黑了,吴回在一旁看热闹。
到了院内,府内十几名下人伺候刘瑾梳洗,给刘瑾都吓了一跳。不多时,荣炳昌的夫人亲自来请,说准备了晚宴。
刘瑾也不好拒绝,再者对于城内瘟疫之事也颇不放心,便决定去一趟。
荣侯备出的这座院子鹅卵石环绕,中心有座金漆石桥,下面是四四方方的荷花池,有红木围栏环绕。
刘瑾换了身府上的干净衣服,俨然一个温润如玉、俊秀无双的公子哥儿。他站在荷花池边,问:“幽朔,我要见荣侯,你去不去?”
幽朔靠在石桥上,擦拭定天下的血污,并不理他。
这个时候若叫上谢玖,简直火上浇油,刘瑾只得硬着头皮朝池塘边调戏鸳鸯那家伙道:“吴回,要不你……”
“属下不便见荣侯,还请殿下见谅。”吴回专心致志倚在红木栏上,用剑鞘把两只黏在一起的鸳鸯扒拉开,两只鸭子发出愤怒的嘎嘎声,随后钻到荷叶下,接着腻味去了。
刘瑾一想,吴回说得对。只要吴回跟着去了,自己与荣侯的对话吴回是传给皇上还是不传?这淮清一趟,到底算荣侯谋害太子,还是太子枉顾皇命?总之难免不起风浪。
还是吴回反应快,刘瑾叹了口气:“谢玖。”
谢玖无声跟了上来,刘瑾不住回头,幽朔却连眼也未抬,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
“走远了。”吴回提醒,依旧隔着荷叶桶那俩鸭子。
“玩儿你的鸭。”幽朔冷冷收剑起身,跃上长廊房檐,消失在夜色中。
月色下,谢玖修长手指绕着那张瘟疫药方,说:“藤黄先生成亲了。”
“唔是吗……等等!什么?”刘瑾反应过来,瞬间震惊了,紧接着由衷地开心道,“早知该给备些礼金,讨个吉利。女方是谁家的?徐夫人主的婚吗?”
谢玖眼里带着笑意:“就是知道你问题多,他才没说。”
刘瑾赧然,想着该补着彩礼去白鹤峰,又不住感慨:“我说怎么这次感觉变了些,原想他出那事之前,也是这样悬壶济世的人。”
“变了吗?”谢玖思索着,踏上回廊。
刘瑾点头,脚步放缓,看着谢玖的背影:“你也变了一些。”
头顶廊檐轻响,可能是踩过一只猫。
谢玖驻足,回身问:“变了哪里?”
刘瑾皱了皱眉,说:“你很久没骂我了。”
回廊顶上哗啦一声,一块瓦片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刘瑾吓了一跳,是猫脚滑了吗?伸头看看廊檐,什么也没看到。
谢玖见刘瑾傻乎乎地抬着头,说:“笨蛋。”
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