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异口同声,武状元尴尬地站着。
“臣为太子少保,护卫东宫责无旁贷,请陛下准允!”幽朔跪下道。
“臣常侍奉太子左右,可保饮食无恙,安枕无忧。”谢玖正色说。
咋还争起来了?旁观众人纷纷朝露台张望。
“幽朔护卫二殿下尽忠职守,不曾有闪失。谢玖护送太子回朝,亦功不可没。”杨之昂摸摸胡子,道,“二位皆堪当此重任。”
“那以谁为东宫之首?”刘彦皱眉。
齐允使了个眼色,戴京忙道:“既然幽朔一直负责的二殿下,那依臣看……”
幽朔不等他说完,便挑眉看向谢玖:“打一场?”
约架了?这是两个从二品大员在约架吗?!所有人屏息凝神,齐齐期待地看向谢玖,想知道他敢不敢应幽朔的挑衅……
刘玳不动声色。
“来。”谢玖说。
谢玖众望所归的一个字,顿时令全场人内心沸腾!
要打起来了!!围观群众简直要狂叫起来,传说中武功也不凡的太子少师——一个文官儿要和当朝武官打起来了!
杨之昂:“兵部武举的场地可是还没拆?”
“还没来得及拆。”兵部尚书道。
杨之昂笑笑:“百里峰将军怎么看?”
百里峰面不改色:“东宫,自然是能者当之。”
百里峰这话也不知是无心,还是隐含深意,齐允脸色微微一变。
“那便交给兵部了。”刘彦道。
“……”戴京意识到自己被老狐狸算进去了。
“谢大人,擂台见。”幽朔略一抱拳,霸气转身。
刘彦兴致寥寥,起身摆驾回宫。
刘瑾回到琼林苑时,刘彦已经离开,很多老臣见皇帝一走也跟着散了,唯余下年轻人还未尽兴,等长辈们走后才逐渐撒开欢。
刘瑾刚踏进宴席,就见数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还不乏一些年轻官员悄声指指点点……
“不亏是太子呀……”
“就是为了他打架呢……”
“不知他会选谁呢……”
“选什么?太子妃吗?”
“不是呀,你去茅房了没看见……”
刘瑾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吴回耸了耸肩,也是一头雾水,随口道:“太子殿下魅力无边,大家自然是愿意多看几眼的。”
“少贫嘴。”刘瑾道。
刘玳让下人收了餐碟,重新摆上没动过的糕点,示意刘瑾尝尝,说:“刚才幽少保向谢少师下战书,明日擂台比武,谁输了谁走。”
“……咳!”刘瑾被桂花糕噎住,忙就着刘玳的手喝了口茶,咽下去。
“……太胡闹了!”刘瑾立刻视线巡视满场,逮到走过来的一人,“幽朔,你在搞什——”
“太师支持,大将军无异议,兵部主持,皇上已经定了!”幽朔这一连串直接把刘瑾的话头堵住了。
“的确如此。”刘玳附和道。
刘瑾:“……”
“热闹,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吴回乐呵呵,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幽朔脸颊微红,眼底泛着微醺之意,刘瑾无奈地搭上幽朔手腕:“你喝了多少?上点解酒茶。”
幽朔脉搏跳动较平时快了些,他目光沉醉,望着刘瑾:“殿下,你真好看。”
刘瑾啼笑皆非,只得先朝使节匆匆道了别,起身说:“回家吧。”
刘玳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幽朔与刘瑾一起上了十六抬大轿,谢玖骑马跟在轿外,忽有一名小厮追了上来:“大人!请留步……”
谢玖侧马,看到另一台轿上,刘玳稍稍撩开帘子。
刘玳的小厮等太子坐轿走出一段距离,方歪嘴一笑,低声道:“谢大人,我家主子问,你……有没有那种药?”
谢玖:“?”
“就是那种……”小厮垫脚凑上前,叽叽呱呱小声说了几句。
谢玖眯起眼:“二殿下要这药何用?”
小厮表情讳莫如深,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这药太医院是不可能给二皇子开的,宫里也没有哪个下人敢去替二殿下买,是以刘玳才想起了谢玖。
“总之,你准备点,要那种无色无味的……”小厮说着,又信誓旦旦道,“干好这差事,回头好处少不了大人的。”
“哦,干不了。”谢玖面无表情地一撩缰绳,绝尘而去。
“……”
东宫。
油灯里烛火跳了下,刘瑾正在案前提笔沉思。殿试已结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案上摊着数张纸,正是之前刘瑾在江陵未寄出的家信,如今回了朝再看,很多处想得还是简单了。刘瑾脑内已重新构思,随笔做了草稿,此刻方落笔疾书。
幽朔坐在桌前,以手抵着太阳穴,静静看着凝神写奏折的刘瑾。
刘瑾这次竟是一气呵成,他放下笔,见幽朔呆呆看着自己,不由好笑:“还没醒酒?”
幽朔不语。
刘瑾起身来到他面前,两手环到他腋下,将人扶起来:“各宫在推举秀女,怎不告诉我?郑阀推了女儿吗?”
“唔,你眼睛真亮……”幽朔高大健壮的身体压在刘瑾身上,灼热呼吸吞吐在他耳边,将他拖得倒在榻上。
“我不……嗯,不能成亲,这会害了别人姑娘。”刘瑾看着他双眼,不放心道,“你听到了吗?”
幽朔身体沉重,刘瑾轻轻推了推他,听到浅浅的鼾声。
刘瑾:“……”
往日月光如烛,今日云雾却似一帘青幕,遮掩了月色。
刘瑾看到房檐下站了一人,忽地心里有些酸涩。似乎从离开白鹤峰起,他就总在某处这样安静地等待自己。
谢玖长身玉立,身着紫色织锦箭袖袍,束以革带,坠着一块四不像的古玉,腰间是关山月,脚踏串珠云头靴。自入宫后,刘彦赏了他很多东西,还给他专门打了个纯银的云纹面具,面具贴近两耳处垂下两条银白绦带,末尾坠着两颗珍珠。
刘瑾一直觉得谢玖身材好,现在穿上一身华贵衣饰,更是贵气俊雅,全不输贵族士绅。
“父皇应当是很喜欢你的。”刘瑾由衷道,“你这样好看。”就是还差个冠……金国送来的大珍珠,可以给谢玖嵌个冠。
谢玖斜倚红柱,面具露出的双眼少年版清澈,抱臂看向他。
刘瑾卷起他的袖子,看到鳞片状的疤痕,颤声问:“还疼吗?”
“无碍。”谢玖语气轻描淡写。
刘瑾从怀里掏出谢玖调制的祛疤膏,均匀涂在谢玖手臂肌肤上,谢玖很白,肌肉紧实薄薄一层覆在骨头上。
谢玖低头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你明天会用毒吗?”刘瑾与他五指交叉,帮他活动受伤的手腕筋骨。也不知道比武能不能用毒,似乎不是大丈夫所为?但谢玖是刺客,又不像在乎这些的……
“怕他输不起?”谢玖语气带了些讥讽。
刘瑾摇摇头,他只是想谢玖受了伤,用毒似乎公平一些?但他总不能看着幽朔中毒,就算不致命,他光看幽朔痛苦就会很难受了。
“不用毒。”谢玖说。
刘瑾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问:“真的要走吗?”
谢玖难以置信,声音都高了几度:“你觉得我会输给他?!”
“不……我只是觉得你会放水。”刘瑾倒挺诚实。
谢玖:“……”
“为什么?”谢玖问。
刘瑾迟疑了片刻,小心地措辞道:“因为我和幽朔……嗯,你不想我难过?”
谢玖沉默了,刘瑾目光低垂着。
谢玖:“此等疯语,汝有病?”
刘瑾:“……”
“不放水就好……我也好奇你俩到底谁厉害些。”刘瑾松了口气,本来也是怕谢玖顾忌自己而不使全力,看来自作多情了……他一抬头,却见谢玖目光炯然,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我若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谢玖说。
“……什么事?”刘瑾忽地有些忐忑。
谢玖双目弯弯:“现在不能说。”
刘瑾犹豫片刻,有些难过:“我不能和你回白鹤峰。”
谢玖摇头:“不是这个……明天再告诉你。”
“他没那个本事。”幽朔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内,气场全开地挡到刘瑾身前,警惕打量谢玖。
谢玖:“走着瞧。”
“外面凉,回了!”幽朔勾着刘瑾肩膀,让他转身回房。
风吹散了云,月色铺洒在青石板。
……父皇应当是很喜欢你的……
谢玖孤零零站在原地,突然问:“那你呢?”
刘瑾刚迈过门槛,茫然回头:“我什么?”
幽朔太阳穴突突跳,不容置疑地推着刘瑾进门:“你刚跟我说什么?脑子昏了,没记住。”
“啊!”刘瑾立刻想起最紧要的事,忙说,“我不能娶太子妃!你别急,这事我来想办法。”
“你是太子,国祚后继无人怎成?”幽朔严肃道。
“皇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还有刘玳。”刘瑾说。他虽没有后代,若真当了皇帝,却可以将皇位传给刘玳,甚至是刘绍的孩子,这都是刘皇室的血脉。
“这不成,你无子嗣,齐允等人便无后顾之忧,必想尽办法将你废黜……”幽朔一顿,狠了狠心道,“若到成亲时,你还是……我替你洞房就是了。”
“……”刘瑾简直啼笑皆非,“不是洞房的问题!我不喜欢姑娘,怎么能耽误了人家?你想想,两个没有感情的人被困在这后宫里头,不是她就是我,总得疯一个。”
幽朔:“培养培养就有感情了。”
刘瑾话音停住,似在判断幽朔是否戏言,最后皱眉问:“你是认真的?”
幽朔低着头,好像不敢与他对视。
刘瑾蓦地就万分失望,好像这一路走来都白费了,心迅速地往下沉。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别人了……我喜欢你。”刘瑾内心的难过几乎无法克制,“如果你……”
“嘘。”幽朔忽地搂住刘瑾,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动容道,“真的想好了?”
刘瑾怔了下,遂反应过来,瞬间气得双颊涨红:“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幽朔贴着他的脸,道,“交给我了。”
“不,这是我的事,我必须亲自和父皇说。”
“不不,这是你和我的事。”幽朔正色,“相信我,我会尽力处理好。实在不行了,你再上。”
“得找个说辞,不能直接拒婚。”刘瑾仍有些不放心,“你不要硬撑,有事要告诉我。”
“放心,我都想好了。”看到刘瑾还紧绷着的脸蛋,幽朔心中一动,“方才可真吓死我了。”
“分明是你吓我好吗!”刘瑾气道。转念一想,刚刚那一番试探,想必幽朔比自己害怕得多。若刘瑾不是这么坚持,幽朔也没得选择,后者是没有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