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手臂重伤未愈,若完好,应当是谢玖胜出。”刘瑾缓缓道。
幽朔握着断戟的手轻微发抖。
“但光凭武功并不能统领东宫,且二人武艺几乎不相上下。谢玖入宫不久,并不熟悉轮班及布置,幽朔则从小负责内宫安全,从经验来看,东宫还是交给幽朔更为妥当。”刘瑾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哐当,幽朔手里兵器落在地上,他跪下道:“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卫太子周全!”
“你为掌剑人,本该如此。”百里峰说完,返回皇宫禀报皇上。
谢玖始终不动声色,转身漠然离开了。
“哎,怪可怜的。”刘绍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刘瑾总觉得公主对谢玖比幽朔温柔些。似乎谢玖的气质更招女孩喜欢?
耶律那时接道:“你侄儿也够机灵的,一个赢了名声,一个赢了人,嘿。”
刘绍:“……”
没过多久,百姓便呼啦啦散了个干净,唯有混在人群中的金国、西夏使节被留了下来,等着太子召见。
刘瑾心里仍旧热血难平,感叹道:“太厉害了……”
“这有什么厉害?”幽朔撇了撇嘴,“你们文人倾轧才叫可怕,那打起架来,能打到千秋万世,流传千古还带一呼百应……”
刘瑾大笑起来。但幽朔虽说的轻松,刘瑾却知每个旷世高手背后都没少下苦功,更有着非常人的天赋。
比武双方打了个平手,将士们都没看够,忽然有人提议:“要不排个武功榜吧?”
“对啊对啊,别光你俩过瘾,威凤军还有谁?”
“那边御前侍卫的兄弟,都下来比比!”
“小王爷,听说你们金国擅长摔跤?”
“驸马,别走啊!”
至此,中央威凤军、御前夜枭营、南北征军,大瑞各军事派系都被卷了进来,甚至还有辽国储君,金国王室,以及西夏贵族。
天下武将一起打排位,所有将士摩拳擦掌,全都兴奋不已。
营地内坐满了各军士兵,太子与皇室在正中帐下,侧旁是文武大臣,四周散开卫兵,最内围夜枭营,其后将旗令旗按序排开,全都来看这场旷古烁今的武斗争锋。
榜上第一是百里峰,刘瑾亲自在木牌上写下百里峰的名字,挂在公告榜最高处。
“他又没下场比试过。”西夏使节略显不屑。
威凤军哗然,发出不满的抗议,幽朔道:“他是我师父,你若不服,先把我撂下,再去挑战他。”
方才幽朔与谢玖一战,众人自叹不如,外族使节也就不再说什么。耶律那时摸了摸鼻子,毕竟辽国最强战士兀里远不在,确实不知与百里峰谁更强。
榜上第二是谢玖。
第三名,幽朔。
幽朔的亲兵似乎略有不满,被幽朔按下。刘瑾看向夜枭营,吴回所统领的卫兵一直极其安静,从不擅自讨论或叫喊。
接下来,瑞、金、西夏各军将领轮番上擂台切磋,续写后面排名……
刘瑾好奇打量吴回:“你不上场吗?”观平时吴回的行径,应当也是个争强好胜的。
“承殿下情,但是……”吴回漠然一笑,“我的名字,不需要被记住。”
刘瑾蹙眉,见吴回走到附近巡视。
“吴侯本名好像也叫吴回……”杨子先坐在地上铺就的锦垫,靠着刘瑾小腿,小声讲道,“他们这种人一旦封侯,便不再需要有姓名了。”
刘瑾瞬间动容,此前看吴回,不过是个忠心耿耿的刺客,此时却略觉不同了。
“逆子!过来。”
太师一声厉喝,杨子先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告退。
刘瑾觉得好笑,自己坐着无趣,便也挪了屁股,坐到太师椅旁,占了不知那位上台比武的将士的将军榻。
杨之昂正喝着茶,滔滔不绝给金国小王爷讲何谓君臣,何谓尊卑,何谓制度……
太子过来,杨之昂只点了下头示意,便继续给外国学子们讲学。
“……北方的游牧和渔猎民族,一个个部落出生,一个个部落消失,你方唱罢我登场。首领不过戎马几载,帝位还未稳固,王朝便稍纵即逝……”
完颜慕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请教,西夏使节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老头就像在复述他们国家的历史一般。
耶律那时则沉默不语,听得若有所思。刘绍亲自泡了枸杞银耳茶,倒给驸马,又吩咐下人端给大臣和各国来使们。
刘瑾正要评价点什么,杨之昂却示意他先别出声。
直至多年后,金国成为瑞的对手,刘瑾才意识到此时杨之昂传道受业的可怕之处。
金与辽之所以战场悍勇,便是因为崇尚武力,以军功论英雄。而杨之昂却在金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生生颠覆了金人的政权制度。
“多谢先生不吝赐教。”完颜慕拍拍屁股起身,揪着耶律那时衣领,将人拽入校场空地,“辽王爷,请与我一战!”
“诶诶诶……”耶律那时差点被绊倒。
擂台对战的两位军士都停了动作,军营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金王爷与辽驸马。
刘绍扶额,有了不好的预感……
“辽王爷,我女真世代白山黑水,附庸你契丹,年岁进贡不曾延误,却换来榷场滋扰!今日完颜慕以之名,请与你一战!”完颜慕朗声道。
全场寂静片刻,后轰然沸腾!瑞国被契丹侵略,不断割地赔款,却还痛失中原,众将士对完颜慕所言亦深有同感,皆不由对这位金国小王爷肃然起敬。
幽朔略略动容,刘玳也不禁挺直了背,刘瑾却忍着笑:“看不出小王爷还是个肚里黑的。”
金国相比西夏和辽,尚无知名将领,但总不能被这么压着。既然武将的没有,就比王室吧!耶律那时又哪是完颜慕对手,只有挨揍的份儿,这是金国小王爷打不了辽帝,挑软柿子捏呢……
完颜慕宣战那一段话也很聪明,前面对辽国一通奚落,最后却提也不提金国和小王爷身份,意思就是我替我自己打你耶律氏,你也别找我王室麻烦。
杨之昂莞尔:“老臣初时看这金人,也看走了眼……”
刘玳不解,听刘瑾解释方明白过来,然后若有所思看着刘瑾。
空地上,完颜慕嘴角微微牵着:“比划比划,不伤和气,摔跤会不?”
耶律那时赶鸭子上架,简直叫苦不迭。
刘绍已不忍看了。
毕竟双方都是王室,只算友好切磋,不计入排名。
“嘿呀——!”
耶律那时被完颜慕摔得像个倒着的王八,灰头土脸又爬起来:“再来!”
刘瑾在一旁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耶律那时甩开膀子,奋力扑上去,却再次被完颜慕撂倒,轰地压倒了旗杆……
刘瑾脸色一变,那旗杆下正是刘玳的方向。
“二殿下!”大臣们焦急喊道,慌忙起身。
刘瑾行动的瞬间,幽朔也敏捷地动作——刘瑾挟住愕然的刘玳朝侧旁一滚,幽朔则抱住刘瑾垫在二人身下,夜枭营侍卫紧随而至接住旗斗。
一瞬间,刘玳闻到刘瑾身上若有似无的桃花香,略有些恍惚。
“没事吧?”刘瑾紧张地低头看向怀里刘玳。
刘玳回神,摇了摇头:“多谢太子哥。”
群臣见刘瑾与刘玳站起来,不由纷纷松了口气,感谢大瑞列祖列宗保佑。
耶律那时茫然地掀开布旗,道:“咋了?还摔不摔?”
刘绍捂着脸,不忍睹卒,怒道:“回来!别给我丢人了。”
“是是,夫人叫我回家了,不玩了不玩了!”耶律那时狼狈地爬起来,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刘瑾见幽朔摔得一身土,笑着帮他拍打武袍。
完颜慕站在原地,瞥见刘瑾的笑容,静静不说话。
耶律那时顺着他视线看去,双眼顿时一亮。刘瑾和驸马视线对上,顿感不妙,忙起身附和:“小姑回去,我也得回……”
“刘太子殿下,请留步!”耶律那时中气十足一声喊,瞬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刘瑾身上。
刘瑾:“……”这个契丹人也一肚子坏水儿!
耶律那时输的那么丢人,来找平衡了。
“辽与金的皇室都上过场,西夏不在,就差你瑞国了!”耶律那时一本正经地道。
群臣鸦雀无声,刘玳色变:“太子哥可不与蛮……”
刘绍一个眼神过去,刘玳意识到失言,忙住了口。
“切磋而已,太子不会不给面子吧?”耶律那时道。
耶律那时一个辽国王爷,输给金人也没挂脸,刘瑾若再推脱,也只显得不大方。
“既然如此,我便与诸位奉陪。”刘瑾硬着头皮起身,朝耶律那时一拱手,“我没玩过摔跤,难免不讲武德,驸马爷莫怪罪。”
完颜慕忽然道:“你不会?我教你。”
刘瑾一怔,本来打算和耶律那时摔个平局,再谦虚地认个输,就不用和金国王爷比了,瑞皇室也不至于太丢脸。
完颜慕这么一开口,刘瑾便有些为难。
“去吧,赢了他,给你小姑长长脸。”刘绍手里一把瓜子,分给耶律那时一点,让他压压方才的惊。
刘瑾忽地不见幽朔,却听刘绍这么说,想必是有对策了,便上前朝完颜慕一抱拳礼,礼貌道:“小王爷,请。”
完颜慕笑着看他。
“嘿,咋不拿刚才瞪我那眼神儿瞅你大侄子。”耶律那时不平道,刘绍捂着嘴笑。
“慢着!你们北方盛行摔跤,从小摔到大,对我们太子未免不公正。”幽朔让人呈来两把二石弓,两囊特制的训练用箭,还牵来战马,道,“比比骑射如何?”
太好了!这一刻,刘瑾简直想一把抱住幽朔。
刘绍啼笑皆非,摔跤又是搂又是抱,幽朔可不会让这莽人去碰刘瑾,只是没想到是骑射,离得那么老远,亏他想得出……
幽朔却冷目扫了群臣一眼,方才见刘玳遇险,一个个都恨不能冲上前来护驾,此时太子被为难,却无一人挺身而出,就连杨之昂都沉默旁观。
刘瑾知道幽朔在想些什么,心里一暖。自己回朝后并未与文臣私下里接触,更不受礼设宴,唯恐生出流言,被刘彦介怀,倒也不怪别人。但有幽朔这么真心相护,刘瑾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