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所顾忌

待田衙内摔倒之后，叶城他们也不想多惹是非，打算就此别过，于是叶城低声喝道：“快走吧！”

四人立刻快步走入广场中间人多的摊位地方，意图快速离开。田伯光很快被冲上来的随从们扶起来，在确认了自己已经安全了之后，田伯光指着叶城等人的背影尖声大叫起来。

“抓住他们，宰了他们。把我打得这么惨还想跑？快啊，田大勇你这混蛋，还愣着作甚？两个男给我打断腿脚，两个女的抓起来带回府，我要亲自审问，我怀疑他们是……是……土匪，对，是土匪。快啊，田大勇，你奶奶的腿，还不快些。”

田伯光刺耳的喊叫声传来，辛远堂怒骂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这种人的话可信的话，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见到那些人冲了过来。

“啰嗦什么？快！”叶城大声喝道，回身抬脚将旁边摊位上一锅热水和几笼热包子踢飞出去。热水和热包子如雨点一般落在当先追来的两名随从身上，烫的他们狂呼乱叫。

摊位的主人，一名黑瘦的妇人大声哭叫，李玲玲心中不忍，百忙中还不忘安慰她：“这位大娘，回头我们赔偿你，你不要哭……”

八九名随从喝骂着翻越一个个摊位，踢飞了锅碗瓢盆冲了过来，摆摊的百姓们纷纷惊呼大叫，嘈杂中后方还传来田伯光的尖声大笑之声：“咦嘻嘻，打起来，打起来。快啊，田大勇你个混账，你倒是快啊！”

叶城将身旁摊位上的货品投掷踢飞，阻挡对方的追赶，但是未能阻止随从们抵近身前。叶城将一只陶罐砸在一名随从的脸上，那名随从马上鲜血流出，敷了一脸。

本来只是广场北侧的混乱此刻顿时蔓延全部广场。人群飞奔吵闹，摊位翻倒，鸡飞狗跳。两只正在耍猴戏的小猴子乘乱逃走，爬上一棵大树挤眉弄眼的大声尖叫，整个庙会的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叶城见状，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大吼一声：“给他们个教训。”

于是李玲玲便回身对上田伯光的随从，田伯光所带的随从岂是李玲玲的对手。李玲玲根本连兵刃都没动用，片刻之间便被统统打翻在地，哀嚎呻吟起来。

田伯光傻了眼，吓得不敢再叫嚷，朝着相国道观山门逃走，叶城也并不打算追赶，正欲吩咐快速离开此处时，猛听得竹笛四起，四面八方传来呼喝叫喊之声。片刻后，从广场南东西三处进口，一群皂衣黑冠的捕快蜂拥而至。负责京城日常治安的巡捕们终于被惊动了。

京城中的日常治安管辖归于‘军厢’。这是城市一级的机构，乃京兆府所辖。其职责按照朝廷律法的规定为‘治烟火盗贼公事、日常擒奸捕盗、庇护部民公事’。从这职责条文之中便可知道，军厢其实便进行城市的日常治安管理的。

这些‘军厢’所辖的人手其实不能称之为军队，因为在京城，能够存在的兵马便是禁军，其余的一律不能作为兵马存在。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军厢管理京都治安的手段是，京城坊巷之间，街市之交，每隔三百步设立街头‘巡铺’。每个巡铺中有‘巡警’三到五人。这些巡警便成为街头上日常治安管理的中坚力量。

简单而言，军厢其实便是城市的警察。遇到街头上的失火盗贼以及治安事件，这些人便可以立刻知晓，然后赶赴现场进行处置。将贼人拿下，解往衙门问罪。百姓们习惯于称呼这些人为捕快捕头，其实是跟衙门之中的捕快有了混淆。不过却也无伤大雅，朝廷上下倒也认可这样的称呼。

今日冬至冬节，城中各大道观之中皆有庙会，故而其实军厢上下都做好了防备，以防街头生乱。相国道观周边原本有巡铺八座，捕快三十余人。今日实际上又增派了临时的二十名人手，人数达五十多人。之前在相国道观上门前的争吵并未能惊动这些捕快，因为百姓太多，声音太吵之故。但是当一场打斗开始之后，惊广场出口外的巡铺中的捕快们立刻便发现了。于是竹哨响起，四处皆闻，五十多名捕快在两名捕头的带领下立刻冲了进来。

数十名捕快行动迅速，很快便将叶城等人围在广场中间，看着地面上翻滚哀嚎的七八人，以及满地的混乱场面，两名捕头气急败坏的大声喝问。

“什么人，胆敢在此闹事？一个个活腻了不成？”

与此同时，正往相国道观内逃走的田伯光见到捕快们赶到也折返了回来。

“马元、顾全。你们两个混蛋东西，到现在才来。这伙土匪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你们才赶来。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两个担得起么？”田伯光指手画脚破口大骂道。

两名捕快一个叫马原一个叫顾全，都是隶属于京兆府军厢中的捕头。二人一见到田伯光骂骂咧咧的现身出来，顿时头皮发麻，相互给了个无奈的眼神。最怕在街头遇到这个田衙内，没想到还是躲不开。这田衙内在哪里出现，哪里必是不安生。不用说，今日之事必是跟他有关了。

“哎呦，这不是衙内公子么？了不得，怎地成了这副模样了？这是怎么了？”马原忙上前拱手道。他确实吓了一跳，因为田衙内的脸肿的像个猪头，一只眼睛黑乎乎的像是被人糊了一圈驴粪蛋一般。再看他身上，衣衫不整，帽子歪斜着。一朵红绒球上沾满了尘土草屑，裤裆里湿乎乎的，浑身上下还带着一股骚臭味。

“怎么了？现在才问这些？老子被土匪们杀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娘的，差点死在了这里。还不给我拿人，将这帮土匪全部拿下了。反抗的就地格杀。”田伯光大声喝道。

“土匪？城里哪来的土匪？衙内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烦衙内公子跟我们说个清楚明白。”顾全赔笑问道。

“说你娘的腿！”田伯光抬手便给了顾全一巴掌，骂道：“还问个屁，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一群土匪混进城里，老子和兄弟们在这里烧香逛庙会，他们便意图不轨。还好老子命大，逃了一命。快给我拿人。”

顾全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将田伯光的祖宗十八代操翻了天。马原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自讨没趣，还是赶紧抓人要紧。对方确实动手打了人，而且是打的田衙内。就算不是土匪，也是扰乱治安之人，抓他们也是应该的。

“兄弟们，将那伙人统统给我抓起来，带回衙门审问。”马原沉声喝道。

“那两个女的我要亲自审问。”田伯光叫道。

马原低声骂了句娘，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因为他才看到了对方人群中站着两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子。这位田衙内唯一的爱好便是好色，喜欢在街头乱来。经常调戏良家女子，有时候还霸王硬上弓。仗着后台强硬，谁也拿他没办法。就算是有人告上去，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今日之事恐怕又是因为这些狗皮倒灶之事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这些低级的小吏是不敢得罪他的。自己的上司，军厢主乃至京兆府尹大人他们也都打了招呼。街头上遇到这个小霸王，千万不要得罪他，只睁一眼闭一眼便罢。否则没有人能担得起责任。

一众捕快迅速围拢上去便要动手拿人。叶城高声喝道：“你们这些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便敢拿人么？”

马原上前道：“大致情形我们已然知晓，具体事情，去衙门里说。你们当街闹事，光是这一点便需缉拿送衙门审问。”

叶城冷声道：“我等为何闹事，你也不问问我们。站在你身边的那一位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居然当街骚扰良家女子，你们这些捕快怎能任由这等人在街上逍遥？你们拿着朝廷的钱便不觉得亏心么？要拿也要先拿他们才是。”

马原心道：草他娘，果然是田伯光这狗杂种调戏良家女子，只不过遇到了狠人，给揍了一顿，手下人也打趴下了。早知如此，自己便不该赶来凑这个热闹。这下好了，又要眛着良心抓人了。

“事实如何，回头细论。先跟我们回衙门再说。几位，万万莫要反抗，否则事情的性质便不同了。现如今是聚众斗殴，若反抗那便是拘捕了，你们要明白这一点。”马原甚至出于好意做出了提醒。

叶城点头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们这是怕了那衙内的权势了，所以一定要动手了。”

马原皱眉道：“随便你怎么说，来人，抓起来。”

捕快们蜂拥上前，便欲动手。这时，辛远堂站出来大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一下我们试一试。”

马原有些不耐烦了，皱眉喝道：“抓人！”

辛远堂高声斥道：“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怕得罪这位宰相衙内，便不怕得罪大将军府么？”

辛远堂扯虎皮拉大旗，大将军指的就是外戚陈友亮，听说陈有亮有一个漂亮女儿，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辛远堂就是利用这点，吓唬吓唬一下这些捕快。

“什么？”马原一怔，皱眉道：“你说什么？”

顾全在旁低声道：“他的意思是……他们是大将军府的人？”

但听辛远堂冷声喝道：“我们本不想表明身份，但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表明身份。这一位是我大燕大将军之女，我等都是大将军府的随从。我们今日本是陪同她出来逛庙会的，却不料遭遇那厮对我家小姐无礼。我等为了保护小姐才出手教训他们。你们这群人居然帮人不帮理，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抓我们。很好，看起来你们是不把大将军放在眼里了。谁有胆量便来将我家小姐抓走，事后谁的脑袋能保得住，便算谁命大。”

“嘶！”马原和顾全头皮都炸了。对方这群人居然是大将军府一行。作死了，田衙内这狗东西居然惹的是大将军之女。田相不好惹，大将军便好惹了么？

“这个……小人等不知是大将军府的小姐在此，实在是无礼的很，还请小姐原谅小人的有眼无珠。万万息怒！”马原和顾全忙上前躬身行礼，连声告罪。

梁倩倩装模作样的冷声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这种势利眼看人。本小姐亮明了身份你们便卑躬屈膝，之前却声色俱厉。朝廷养着你们这些人，是要你们秉公办事，维护街市太平。今日看来，你们根本就没做到这一点。今日是本小姐在此，若是寻常百姓，今日摊到这件事，怕是有理也说不清，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拿走了吧。”

马原和顾全既惊又愧，连连告罪不敢多言。

梁倩倩冷声道：“罢了，今日之事我也不想多追究，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本小姐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立刻叫你的人走开，莫拦着我们的路，本小姐要回府。”

“是是是，小人等遵命，要不要我等护送回府？”马原顾全忙道。

“不必了。”梁倩倩摆手道。

马原和顾全连声下令，让捕快们退下，让开离开的通道，恭送小姐一行离开。然而当叶城和梁倩倩等人正转身欲行时，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马原，顾全，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么？老子要你抓人，你们怎么放人了？不许放，抓起来。老子被人打了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么？混账混账混账！”田伯光冲到马原面前张牙舞爪口沫横飞的叫喊道。

马原忙低声道：“衙内公子，您没听到么？那可是大将军府的小姐啊。您还是省省吧。您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了大将军府的小姐？得亏他们不追究，不然麻烦可大了。那大将军府是好惹的么？”

“呸呸呸呸呸！混账！混账之极。大将军府了不起么？难道我家还比不上他家吗，我爹是宰相。再说了，她说她是大将军府的小姐就便是么？有什么证据？我们都没见过，明显是假冒的。抓起来，抓起来。一顿大刑伺候，便可知他们是假冒的。”

马原抹着脸上的吐沫星子苦笑道：“衙内息怒，衙内可不要意气用事，大将军府小姐他们岂敢假冒？小人看，九成是真的。衙内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了为好。免得到时候不能下台啊。”

顾全也低声道：“是啊，衙内给我们个面子，这件事就此罢休如何？再胡闹下去，事情恐不可收拾啊。那可是大将军府……”

“啪！啪！”顾全话话还没说完，田伯光两个大耳刮便扇了上来，紧接着对着顾全拳打脚踢，口中叫骂道：“混账王八蛋，给你面子？你算根鸡毛。你敢说我胡闹？我被人打了你知道么？我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么毒打过，我卵蛋都差点被人踢下来了你们知道么？轮到你们来教我怎么做？”

顾全抱着头忍受着田伯光的拳打脚踢，心里骂翻了天，却也无可奈何。马原在一旁也不敢多嘴了，否则自己恐怕也要遭殃。

田伯光发泄了一番，终于喘息着停手道：“你们今日敢放走他们，回头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我回头便让我爹去跟你们京兆府尹说，把你们这伙人统统下大狱。”

马原噗通跪下道：“衙内，您高抬贵手啊，千万不能这么做啊，我们这些人都指着这差事糊口呢。你这么一来，便是害了我们这帮兄弟一家老小的生计啊。”

田伯光骂道：“干老子什么事？谁叫你们不听我的。活该你们全家饿死。要么便给我抓人。要么你们就全家饿死，自己选。”

马原和顾全不知所措，两处为难。田衙内不能得罪，那边那伙人显然也不能抓。虽然并未确实的证明身份，但马原知道，那伙人既然敢亮出身份来，十之八九不是假冒的。两人暗叫倒霉，今日是撞了什么太岁了，偏偏遇到了这等事，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