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虎怎么了?怎么突然给那个老头下跪?”
“这不就是被阿韵从村口抬到家里的老头吗?他真的没死啊?”
“孟虎叫他‘刺史大人’,什么是刺史啊?比县老爷还大吗?”
王嘉志是读书人,比一般的村民有见识,连忙向众人解释。
“刺史是正四品的大官!县太爷才七品,孟虎一个九品都尉,在刺史眼中就是个小蚂蚁!”
王大仁一听,慌得带领全村人下跪。
“拜见刺史大人!”
杨格致看到跪了一院子的村民,风轻云淡地拂了拂手,“都起来吧。”
小小槐树村,竟然来了一位四品大官,还差点死在村口。
王大仁想起来,一阵阵后怕。
不过这位刺史大人,看上去倒是很和蔼可亲。
但是,他看孟虎的眼神,犀利如鹰。
全场的村民,因为这一个眼神,全都噤了声。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孟虎,杨格致嗤笑了一声。
“九品都尉,好大的官威呀,瞧你这样子,平时肯定没少作威作福吧?”
“小的不敢……”
“不敢?”
杨格致一挑眉,威严尽显。
孟虎剩余的那一点胆子,被这一个动作,一扫而空。
“你连逼娶良家少女这样的丑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孟虎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小的色迷心窍,糊涂至极,请刺史大人开恩!”
杨格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永安县,隶属于滨州,本官有权力罢免你的官职。以你的恶行,送你去大狱吃牢饭,都不为过。不过,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饶你这一回,滚吧。”
他一拂袖,孟虎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宽恕,抱着头就蹿出了人群。
王大仁讪讪地走上前,眼中带着些许惊惶,“刺史大人,您初来乍到,小民照顾不周——”
杨格致呵呵一笑,早已没了刚才的威严,仿佛自己只是个寻常的老头,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你是村长吧?不必麻烦,老夫就住在阿韵家里,挺好的,请回吧。”
王大仁本想着,将这位活祖宗请到自己家里,神仙一样供着。
没想到这位大人只认孟清韵,也没有责怪他,暗暗松了口气,将众人遣散,自己也带着王嘉志回去了。
王嘉志原本想跟孟清韵说几句话,但是碍于杨格致在场,到底没胆量,悻悻地走了。
孟清韵笑眯眯地给杨格致重新沏了一壶茶,笑得眉眼弯弯,“小九说得对,您是我捡来的宝。”
她突然觉得,被人保护,不用事事自己出头,也挺好的。
杨格致也报以微笑,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
“阿韵姑娘,老夫要写一封罢职书,你替老夫交给县令。”
一想到讨厌的吴桂芬一家又要出现在村子里,孟清韵还觉得有些遗憾。
两天后,吴桂芬一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村子里,忍受人们的奚落,夹着尾巴过日子。
孟虎虽说丢了官职,但凭借虎背熊腰的身材和凶神恶煞的长相,在村里,还是无人敢惹。
他不敢在明面上造次,但是,一直暗中盯着孟清韵,如潜伏在树丛里的豺狼,准备随时扑出来咬人。
……
今晚的月色有些朦胧。
靖王府的白绫还高高地悬挂在各处,白色的灯笼里,渗出惨淡的烛光。
陆承瑾从阴森的的夜色中走出来,颀长挺拔的身姿,映在一道门上。
门里,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
他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将一个三岁的孩童抱在怀里,不停地央哄。
那孩童就是不肯睡,一直喊着“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见陆承瑾进来,那妇人愣了愣,随即起身行礼。
“奴婢叩见靖王殿下。”
她叫芳珠,是陆承瑾亲自为麟儿挑选的乳母。
床上的小肉团见到熟悉的身影,一骨碌翻下床,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过来,抱住陆承瑾的膝盖。
“爹爹,你回来了!他们说你死了,我是在做梦吗?”
陆承瑾将三岁的麟儿抱起,一身的清冷褪得干净,只剩下满眼的温柔慈爱。
“是爹爹,爹爹在你的梦里。”
麟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肉乎乎的小手在陆承瑾的脸上摸了又摸。
“爹爹,你留在麟儿的梦里好不好?”
麟儿有着一双乌黑雪亮的大眼睛,昏弱的烛光中也闪闪发光。
那眼神中,充满了一个孩童最天真的期待。
他突然想起了织锦的眼睛。
麟儿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闭上眼,耳边回荡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厮杀声,那双眼睛的主人就站在城墙上,他明明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马上握住她的双手。
她的身子却向前一顷,落花一般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了他的马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流着血泪,充满不舍和乞求。
“照顾好麟儿。”
她的口中吐出浓厚的鲜血,望着大魏的方向,永久地闭上了眼睛,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他的梦里,还时常出现这双眼睛。
刚开始,他会惊悸,醒来之后陷入无尽的自责。
后来,小家伙渐渐长大,看他的时候,眼神干净稚嫩,成了打开他心结的钥匙。
回忆与现实交织着,麟儿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可怜巴巴地乞求着。
“爹爹,你就在我的梦里,不要走。”
陆承瑾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温柔。
“睡吧,麟儿。”
“你不要走。”
麟儿揉了揉哭红的小鼻子,滚烫的小脑袋直往他的脖颈里钻。
“下一次爹爹回来,就不走了。”
这话在三岁的麟儿听来,就是残忍的告别。
“爹爹还要去哪里?爹爹不要麟儿了吗?”
陆承瑾在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爹爹要给麟儿找娘亲啊,你不是一直吵吵着要娘亲吗?”
“娘亲就是画上的人吗?”
麟儿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问道。
他无意中翻出了一幅画,画上有个红衣美人跳舞,还对着他笑。
他觉得那个笑容好美啊,看得痴痴的,抱着画不肯撒手,一直缠着芳珠问画上的人是谁。
芳珠只好骗他,画上的人是他的娘亲。
小孩子最容易骗,他就天天抱着那幅画喊娘亲。
“要是娘亲能从画里出来就好了。”
这是一个小孩子最朴实又最天真的愿望。
陆承瑾想起那个明艳娇媚的小狐狸,翘着水灵灵的眸子对他微笑。
唇角噙着笑意,点头,“是,娘亲就是画上的人。”
【作者题外话】:嘿嘿,宝子们猜猜,这个神秘的“织锦”,究竟是不是小九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