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了。
病房床头亮着一盏并不刺眼的台灯。
光线幽微,笼罩而下。
阮乔深陷在被子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脆弱。
祁湛攥紧颤抖的手,脚步很慢,短短的几米距离,他像个走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在她身边站定,更加看清楚她的伤势,祁湛呼吸都要屏住。
尖尖的小脸带着毫无生机的病态。
浑身各处都缠着的绷带,纱布底下隐隐渗出刺目的深红色。
尤其是那双手,每一根都被钢针固定关节,看着那么多锋利冰冷的金属,狠狠刺入阮乔肿起的十指。。
祁湛喉头发哽,有泪意浮现。
她该有多疼啊。
缓慢的抬手,冰凉手指停在阮乔的小脸上,从眉角眼梢到她尖尖的下颔,一点点描绘,刻进心里。
阮乔微弱的鼻息,在呼吸罩子上喷出薄薄雾气。
那是她生命力的象征。
还好,她还活着。
他的小乔还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
阮乔的意识陷在一团混沌之中,浑浑噩噩的间,仿佛孤零零的身处无间炼狱。
周围有无数的厉鬼跟面容模糊的可怖怪物,在追赶她。
她很害怕,不住的后退,疯狂的朝前跑。
身后的怪物紧追不舍。
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周围,充满让人窒息的压抑。
阮乔耳边都是呼啸的风,还有鼓噪的心跳。
她那么拼命的跑,还是被身后数不清的怪物扑倒。
它们张开腥臭的大嘴,挣扎撕咬,朝阮乔凑上来。
她惊惧去挡,双手却被无数怪物咬着,尖锐利齿,生生咬断了她的十个手指。
阮乔疼得尖叫,眼泪簌簌涌下来。
怪物们大笑着,却畅快的啃咬着她的白.皙的手指。
然后,所有怪物狞笑的脸,都变成了猖狂的阮玉!!
“不……要!!”
阮乔绝望呜咽一声,剧烈挣扎,哭叫出声。
“小乔,小乔……”
沙哑温柔的男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驱散冬日寒意的一抹暖阳,拉回了阮乔的思绪。
阮乔迷迷糊糊,干裂的柔唇呜咽重复着含混的音节。
“疼、、疼,手,疼……”
双手被怪物啃食的好疼啊!
祁夜心酸不已,五脏六肺都疼的位移似的。
他不停的去抚阮乔满是冷汗的额头,哑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小乔乖,忍一忍……”
耳边不停安抚的声音,熟悉又温暖。
阮乔情绪被抚慰,渐渐从噩梦中抽离出来。
她缓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麻药的作用,整个人非常的迟钝。
双眸也没有任何焦距,茫然的不知道身处何方。
祁湛见她睁开了眼睛,重重松了口气,神情里的阴鸷尽数消散,无比庆幸的去吻阮乔的额头。
“小乔,小乔……你醒了。”
阮乔茫然的转动头,撞进祁湛满是憔悴与血丝的眸里。
神志渐渐清醒。
是阿湛……
是祁湛!
阮乔虚弱的眨了眨眼睛。
祁湛的英气不羁的脸,在她瞳孔里彻底清晰起来!
她怔了怔,倏然抿唇,眼中有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巨大的无助跟害怕袭来。
阮乔呜咽着像个孩子一样的哭起来,受伤舌尖吐字不清的说。
“你……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祁湛眸色暗沉,冰凉指腹去擦她的眼泪,哽咽歉疚的说:“对不起小乔,我来晚了,对不起……”
阮乔噙着泪,轻轻摇头。
他怎么可以跟她道歉呢?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她身上发生的事,也跟他没有关系。
祁湛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真的在乎她的安危,只有祁湛。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
阮乔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呜,不,不,道歉……”
阮乔越是心急,眼泪掉的越快,话也更加说不清楚了。
她抬了抬胳膊,想要去抓祁湛的手,安抚他。
视线所及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抬不动的双手之上。
有十根钢针固定着,刺穿她的手指。
阮乔眼睛睁大,惶然哭腔,细细弱弱:“手……阿湛,我,的,手,呜……”
她的手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扭曲古怪,角度诡异。
祁湛怕她乱动,急忙按住了阮乔单薄双肩,温柔哄着:“别动,小乔听话,千万不要动,你的手刚接好,现在千万不能动。”
“乖,不要动……”
阮乔看看自己变形的手,再看看身旁的祁湛,只能无助流泪。
她这样子,让祁湛如同被凌迟了一般的难受,快要心疼死了!
他不停的,反复的抚阮乔的小脸、额头。
许久后,总算是稳住了她情绪。
但是——
伴随着麻药的消退,锥心般的疼,逐渐清晰起来。
起初阮乔还能忍着。
但随着时间增加,麻药愈发减弱,疼痛也愈发清晰。
她阖着眼睛,嘴里开始发出无意识的疼哼,细弱带着哭腔。
因为强烈的剧痛,单薄娇小的身体,在病床上轻轻的震颤。
阮乔额头的冷汗就没停过。
祁湛看得清楚,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缓解她的疼痛。
他知道阮乔绝对不能软弱怕疼的人。
从前那么多次手术恢复时,都没见她像是现在这样,浑身发着抖,冷汗一直流,小脸更是一分白似一分。
“小乔,忍一忍,不能动的。”
阮乔睁开眸,撞进祁湛眼底。
她吸着小鼻子,身体不住的震颤:“可是,阿、阿湛,好、、疼,我真的,疼。”
祁湛本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
但是任何语言,都不能替代药物,或者替代她的痛楚。
他眼尾发着红,只能用额头触着阮乔的,哑哑哄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疼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替代阮奇去承受。
哪怕转移施加给他的痛楚,疼上百倍都无所谓。
只要能让阮乔安好……
阮乔吸着冷气,哼哼唧唧的哭,“呜呜呜,冷,阿湛、、我,也好冷……”
疼痛跟重伤,还有冷汗,都会带来体温的流失。
现在明明是夏末,她手脚冰凉的像是处于冰天雪地中,浑身震颤根本停不住。
牙关也开始上下磕碰,打着冷战。
祁湛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解开外套小心翼翼的侧躺在阮乔身旁。
大手将她拥进滚烫炙热的胸膛。
“现在……好了吗?”
同类的体温,还有祁湛带给阮乔的安全感,多少有些作用。
她含泪点点头。
祁湛更加将阮乔搂紧。
病房内相拥取暖的阮乔跟祁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道高大岿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