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万胜!”一阵阵尽情发泄的呼喊声将张煌从梦乡里惊醒了过来。然而尚在迷迷糊糊之间,张煌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首先就是饿,仿佛自己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有吃饭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还是张煌从了没有过的。其次是冷,又仿佛自己赤身裸体一般,被寒风加身无力抵御。最后是臭,扑鼻的血腥气直欲让人的肠胃翻江倒海。
“大人,好消息呀。”一双手猛力的摇着自己,古怪的音调和奇特的称谓,再加上刚刚诸多的感应,顿时让张煌一个激灵,人也很快的清醒了过来。“大人,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大人派来的援军已经自水门进城了。”
京湖制置大使?援军?该死,我在哪里。张煌揉了揉眼睛,恍恍惚惚的人影清晰了起来,这是?这是开玩笑嘛?张煌惊异的看到自己身边那群兴高采烈的古装士兵们。这是?这是?张煌刚想开口哥几个莫开玩笑,突然他脑海里涌入大量的信息。大宋、襄阳、吕文焕、咸淳八年、元军、张煌、队将!
穿越!该死,自己怎么就中了头彩。张煌简直欲哭无泪,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穿越时空七百余年,要是给自己生在盛世也就算了,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居然让自己转生在了宋元战火最炽的襄樊战场上,老天你不带这么玩人的。
“听说援军带来不少粮食,这下大家可有吃的了。”张煌无力的挥挥手,见自己主官没有兴趣,围在他身边的士卒们也就一个个散了开去,不过,即便倚在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破庙墙边,这些兴奋地士卒依旧在小声的嘀咕着、盼望着。要知道襄阳城已经被蒙古鞑子和那群天杀的汉奸们整整包围了5年之久,而城西的秘密粮道也为元军张弘范所部在年前切断了。没了粮食来源的襄樊城中虽然暂时没有彻底断粮,然而深知吃一点少一点的,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为了能坚持更久,自粮道断绝那天就已经开始施行严格的粮食配给的政策,作为一线厮杀的效用、军兵一天也只能获得一斤的粮食,至于普通的百姓,每天只能喝些汤汤水水勉强保住不至饿死而已,也难怪张煌刚刚醒来时会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饥饿。“而且据说还带来好多弓箭和其他的利器!”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下属的声音时不时飘进张煌的耳里,然而他越整理自己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他越是彷徨。虽然这个身子的前主人也叫张煌,然而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未来城市白领,即便拥有了一个十五岁就从军,整整在血火地狱中挣扎了八年的老兵的记忆,又如何能在这狂乱的世间活下去呢?再回想一下自己的家庭、朋友和几乎云泥之别的生活,别了,一切都告别了。张煌压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流血不流泪的年代,自己的软弱可能就会使自己的身份暴露。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张煌努力的对自己催眠着,过了良久,在身边的士卒们熟睡的鼾声次第想起的时候,张煌才最终直面自己身在南宋的现实,既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那么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利用自己手中的可能的牌,原来那个张煌所领的队将身份虽然不高,却是眼下现在张煌唯一的本钱。
张煌所在的部队是勇信中军下属的一个队,勇信军从孟珙时代就开始驻防襄樊的土著力量,在整个襄樊守军已经大量战损减员的今天,勇信军依旧保留下二千七百余人左右的实力,足以让这支部队成为襄阳城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不过勇信军内部也有自己的派系,统率勇信中军的钤辖吴信就和统率勇信军的钤辖韩伯荣等人之间恐怕也有些龌龊,具体的原因自然不是张煌这个小小的队官能够知道的。而勇信中军之下又设有七个将,张煌这个队就是在第四将副将杨勇的指挥之下。
说是说副将,其实南宋末年的军制破坏很大,在将一级的单位中事实上已经由正将独统变为了正将和副将、准备将分权,而原本设置在将、队之间的部这一级则被变得有名有实。因此在现行的一将十队当中正将和副将通常各辖四队、准备将辖两队,至于剩下的训练官、拨发官、部将则统统已经沦为了正将、副将和准备将的属吏。
当然,作为队一级也好不了多少,以张煌这个连他在内只有三十九人的队(注:南宋兵制,一队最少应该有50人)而言,除了他这个领头负责的队将之外,还有二名押队、两名拥队、一名教头和八名旗头,若再扣除不入队的辎重﹑火头,事实上的官兵比例要更高。
所幸的是,作为时时刻刻要投入一线作战的部队,各队之间或许还互相较劲,但队内的人事却以张煌为首,没有人敢质疑这个一刀一枪拼出来功名的队将的权威。再加上张煌的部下都是效用,而且都是守阙效用(注:南宋效用分为上等、次等、守阙、不入队、队外、正额、额外等诸多名目)以上,无论从体力和装备上都要超过其他军兵组成的队,因此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杨副将的第一主力。
然而之前张煌的强项却是现在张煌的弱点,作为一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未来白领,张煌不敢想象,自己到了战场上会出现怎么样的状态。要不想办法离开襄阳?这又怎么可能。别看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派来的援兵能杀入城中,但即便是张煌这个军盲也知道有些事不可能一而再的道理,再加上张煌从未来带来的已经基本上还给老师的历史知识所知,宋元襄阳苦战可不是金大侠《神雕》中写得可以比拟的,若硬要说书中有真实之处,那也只有《倚天》中一笔带过的郭家殉城的那一段了。
“张队将,”张煌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对策,突然一个使臣打扮的武官从远处行了过来,在月色的指引下,寻觅了一番,这才找到了张煌的面前。“张队将倒是在这边安稳高卧呢,岂不知几位大人那边可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原来是徐大哥。”张煌张开眼睛,身体原主人残留的记忆中立刻浮现出对方的名字,管队事训练官徐立,张煌立刻翻身起来一抱拳,虽然眼下训练官不过是高级传令兵,但是打狗看主人,自己也不是原来的张煌,自是不能过于桀骜的。“不知徐大哥此来?”
“中侍郎(横行十八阶,从七品)和李大人已经赶到钤辖大人那去了,而钤辖大人已经到了吕大人的府上。”中侍郎显然是指的本将的杨副将,李大人指的是本将的正将李守庸,而勇信中军第四将的准备将战死不久,因此两人就是本将的最高长官了。“张钤辖这次可是送进城来大笔的补给。”通过徐立的讲述,张煌才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原来突入襄阳城里的荆湖路分钤辖张贵带来了上百船的粮食和军械补充,军粮因为要控制分配大家没有指望,可是谁家的军械不缺呢,对于强弓、硬弩、灰瓶之类的作战利器,你吕大人总不见得也藏起来不用吧。“张队将就不打算为弟兄们争取一下嘛。”
“多谢徐大哥提醒。”张煌立刻俯身长谢,的确,要是自己不能为下面搞来必要的补给品,恐怕自己在队上的威信也要少了几分了。“小弟糊涂,差点误了大事。”说话间,张煌从夹袋里掏了掏,翻出来十几锭纸钞出来。“兄弟身无长物,这些阿堵物还请大哥笑纳。”
“张兄弟,你这是,”虽然城内物价腾贵,有钱也买不来粮食,然而知道张煌等人也没有什么外财的徐立要的就是这份心思。“好说,好说。”
“徐大哥。”看着徐立把钱揣了回去,于是张煌又虚心的求教着。“现在众军相争,光我第四将之下也有十队之众,也不知道到时候能落下有多少。”
“听说钤辖大人准备在咱们第四将中增补一位新的准备将。”徐立在络腮胡子上抹了抹,意有所指的套问着。“张兄弟可是有很大的希望啊。”
“徐大哥莫笑话。”张煌急急忙忙否认着,笑话,作为整天勾心斗角的办公室白领,张煌可不是之前那个只有一腔血勇的年轻斗士,他明白自己的品阶离开准备将的位置还远的很呢,再加上本将之内还有徐立这样的训练官、拨发官、部将排在自己头前,自己又怎么可能表示出窥伺之心呢。“且不说小弟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右一队队将,就是有些功劳也是中侍郎赏的。”说到这,张煌忽然明白过来,也许杨勇是不希望增加一个准备将的,因为一旦出现了新的准备将,势必要从他和正将李守庸处划出一些军力来,在这个有枪就有发言权的时代,杨勇断断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被降低了。“小弟自是以中侍郎为马首是瞻的。”
“张兄弟是个聪明人呢。”徐立笑了起来。“有这等见识,不枉中侍郎栽培你。”说着徐立站了起来。“张兄弟,时间也不早了,估计钤辖他们也该从吕大人的府上回来了,你还是先去中侍郎那侯着吧,中侍郎可是最喜欢老实人的。”
“是。”张煌赶忙点头应下,看着徐立德背影,张煌咬咬牙,看来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自己的直属长官了,不过,该怎么才能讨得这位杨副将的好,自己还要权衡一下才是。“麻九,”张煌捅了捅身边的本队枪棒教头。“起来,陪我去一趟杨副将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