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声怒吼之后,对面的元蒙军百户的身上顿时多了三个恐怖的大洞,张煌还不罢休,顺势一挑,还未完全断气的百户一下子撞在欺身抢进的另一个新附军牌子头的刀上。张煌也不管眼前这个手忙脚乱的敌人,抄起地面上的一杆断枪,对准自己的右侧就是一掷。断枪带着劲风,一下子扎透了刚刚从云梯攀上城头的某个倒霉蛋的胸膛。
“当!”张煌这才好整以暇的用钢叉的柄架住刚才那位牌子头劈来的大刀,随即飞起一脚,顿时踹中了对方的下腹,疼的这个新附军不由得手一松,张煌顺势一砸,三股钢叉正砸在对方的脑门上,顿时脑浆迸裂,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杀不净的汉奸、鞑子!”张煌还来不及喘息,又一个元军冲了上来,不过,还没得张煌掩杀过去,突然直觉一阵恶风扑来,张煌大惊失色,也不管也不顾,瞬间往地面上一扑,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巨大的石头从他的后背掠过,恶狠狠地砸在城墙上的走马道间,非但震得周边一片摇晃,而且飞溅起来的碎石有如弹片一样横扫左右,无差别的打到了一大群人。
“石砲,回回炮!”张煌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两个意思相近的名词,随即他脸色大变,迅即腾身而起,在这种非人力可敌的武器面前,选择正面硬憾,那简直就是比堂吉诃德更堂吉诃德了。“快躲起来。”张煌一面在城头上乱窜着,一面警告着自己的同僚,时不时还顺手解决两个依旧在顽抗的元蒙军。“鞑子的石砲厉害。”
正说着,又是一阵呼啸声传了过来,这次是砸在了另一段城墙上,一百五十余斤的大石弹,顷刻间夷平了城墙上可见的一切东西,甚至连女墙和箭垛也不能幸免。四周的宋军如潮水一样掉头向城下涌去,幸好这个时候鞑子也出于顾忌没有派上炮灰来继续纠缠,否则的话,恐怕今天樊城就破了。
“喀嚓!”又是一发石弹砸在了箭楼之上,巨大的力量把半个箭楼整个打烂,而尚有余力的石弹,蹦蹦跳跳的从箭楼里滚了出来,翻过另一边的城墙,直坠城内,在一片惊恐声中,将躲闪不及的十几名宋军活活压死在大石之下。
“八牛弩呢,咱们的三弓床弩呢。”面对敌人如此恐怖的武器,也只有同等射程和杀伤力的弩炮可以回应,然而襄樊的物资极端紧张,即便张贵、张顺之前曾冒死送进来了几部,可是绝大多数都留置在了襄阳城头,要想临时把这些笨重的武器冒着鞑子的石砲搬到樊城城墙上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张训练官,”好不容易挨到了夜幕降临,元蒙军的石砲也停了下来,不过,城外依旧灯火通明,很难说鞑子不准备挑灯夜战。“徐副将请你过去一趟。”正当张煌带着一干第四将的部属清理城头战后遗迹的时候,徐立派人相邀。“还请张训练官即刻就去。”
“大人,”张煌交代完右一队的队将继续工作之后很快就出现在了徐立面前,只见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徐副将现在面容枯槁,身上还因为之前被鞑子砍了一刀而缠着依稀可见血渍的白布。“不知大人急急相召所为何事。”
“杨正将今日殉国了。”张煌大惊失色,这是短短几个月内第四将阵亡的第三位指挥官,也是第二位最高指挥官。“我已经向钤辖大人上报了,吴大人让我权知正将的位置,”张煌刚刚想恭贺这位火箭一样的长官,却被徐立伸手拦住了。“有什么可喜可贺的,第四将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两百人都不到,这个正将跟当初的副将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有些矫情,但基本上是实情,不要说第四将了,就是整个勇信中军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八百人的,而且这八百人当中有一多半是当初不能上战场的不入队辎重、火头,还有一小半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兵。这正是整个襄樊朝不保夕的真实写照。
“无论如何大人总是升了,这是一件好事。”张煌脸上的肌肉勉强的弹了弹,不过人还是俯下身恭贺着。“只要将来襄阳城解围了,朝廷封赏一到,大人自可指日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我是不想了。”徐副将,不,徐正将露出一副苦涩的样子。“能活到襄阳解围我就感谢上苍降福了。”当然徐正将把张煌找来不单单是为了分享自己升职的喜怒哀乐。“星流兄,我也恭喜你了。”
“下官何喜之有?”张煌咋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徐立将自己的字后面加上一个兄的称谓,让他有了一丝的明悟,然而明悟归明悟,对方不揭底牌,张煌自是不能自说自话的想当然的。“大人莫开玩笑了。”
“钤辖大人有命,岂是我能开玩笑的。”徐立脸色一肃。“张大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第四将的副将了。”看着张煌装出来的目瞪口呆的样子,徐立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还望张大人不要辜负了浩荡皇恩和钤辖大人的知遇之恩呢。”
“这?”张煌知道随着襄樊一步步山穷水尽,非但兵员奇缺,就连中下级军官也显得不足,为此在杨勇战死之后,自己能顺理成章的上升一步倒也并不稀奇,可是直接越过准备将授予副将,也难怪徐立有些心里不平衡。“卑职决计不敢辜负钤辖大人和徐大人的栽培之恩。”原本张煌就任这个副将还要走一套程序,也得亲自叩谢勇信中军的主官吴信吴钤辖,然而现在战事危急,所以一切就从权了。“卑职愿奉大人为马首是瞻。”
“好。”徐立盯着张煌的脸反复打量了几遍,这才淡淡的回应道。“如此我第四将同心协力,可谓其利断金啊。”张煌稍稍安下一点心,但紧接着徐立的话又来了。“但不知眼下星流兄准备接手右队呢还是左队?”
按理说两宋以左为尊,要是一个将里有正将、副将、准备将三员的话,自是正将持中、副将持左、准备将持右,若要是一个将里只有正将和副将,那也自是正将持左、副将持右的。不过现在第四将的情况有些特别,左翼五队基本上仅剩下了空架子,而右翼五队加起来还有一百五十余人,当仁不让的成为了第四将的主力。
“卑职排名在大人之下,绝不敢逾越。”张煌的话让徐立一皱眉,就听张煌继续着。“不过左翼五队委实有些力量不足,卑职认为,还需调剂一二为好。”张煌这话不啻在说,请徐立放下抽调原来就属于他管辖的部队。“再有,训练官、部将尚有余缺,大人亦可自断。”
“训练官?部将?”徐立品砸了一下,明白了张煌的意思,若是有人不服自可以明升暗降。“好,有星流兄这话,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到这,徐立决议抛个绣球给张煌。“不知道,星流兄可以知心之人可委与重任的。”
“此事不忙。”张煌并没有立刻接茬,反而一脸忧心忡忡的对徐立直言着。“鞑子的石砲威力巨大,若是我第四将依旧留驻襄阳的话,恐怕只有丧失殆尽一途尔,此事还要请大人与钤辖大人速速提及,否则晚了,众军觉悟,我等可就深陷死地了。”
回回砲的出现,不但震惊了襄樊的守军,而且在各部官长的心中也抛下一块大石头。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面对非人力可敌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类似张煌想法的并不是少数,其中敢于活动的也大有人在。于是,在面对外敌的同时,襄樊守军内部也产生了另类的竞争。对此吕文焕极力压制着各军企图不战而逃的打算,他拿出章程,一方面用加给食粮等手段大力奖励留守樊城的将士,一方面又缩短了轮换的间隔,使各军有更多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最终继续担负起守备樊城的重任。
对于元蒙军而言,回回炮令人恐怖的效果确是一针强心剂,让他们在围城六年以后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于是更多的回回炮被建立起来了,与此同时,切断襄阳和樊城的联系,进而彻底孤立樊城的建议也浮出了水面。
“刘安抚,”围攻襄阳的元蒙军主将阿术看着因为贾似道“打算法”迫害而被迫投元的原大宋潼川府路安抚副使兼知泸州、现四川行省参政兼安抚大使的刘整。“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于可下也,是你向陛下的建议。”
“请都元帅放心。”刘整曾以十八骑袭破金国信阳,军中呼为“赛(李)存孝”,而贾似道不能用,却把其驱赶到蒙廷可谓自坏长城。“下官自是明白樊城的重要,此役下官亲自领兵,不破樊城浮桥,下官绝不收兵。”
“如此就拜托大人了。”对于汉奸,身为蒙古人的阿术内心还是有些矛盾的,不过,史天泽、张弘范这些人可是元帝的心腹爱臣,再加上他们统率的汉军和新附军的存在,对减少自己和阿里海牙部的损失有着重大意义,由不得阿术不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史元帅、张万户听令!”他把目光指向史天泽和张弘范,两人肃然而立。“刘安抚攻打樊城之际,你等分别出兵樊城和襄阳,务必不使两处多派一兵一卒相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