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朝的国祚既然已经断绝,闽广的战事也跟着次第平息了下来,现在除了继续抵抗的钓鱼城外,原本大宋的版图上纷纷竖起了大元的旗帜。
完成这不世功勋的张弘范虽然还暂时继续坐镇岭南,但手下这两万蒙汉精锐却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星流,朝廷的恩旨已经下来了。”四月的一天,张弘范招来张煌。“朝廷授你海州路总管府治下上千户一职。”
根据元廷的分化安置政策,系收编江南宋军余部组成的新附军都将北调中原及西北内陆,而原本在中原一带的探马赤军安排在山东、河南、陕西、四川等要地屯驻,至于之前就依附元朝的中原、河北汉军则大多南下分驻江南各地屯驻,并陆续建立万户府、元帅府等统军机构,管领驻军。
而张煌因为战功尚属卓著,又得张弘范的信任,所以这才被分配到了相对不错的淮上平原。
“你收拢一下部属,这就去吧。”
“下官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大帅。”张煌冲着张弘范大礼参拜起来,虽然对方也算得上攻破襄阳的罪魁祸首之一,然而张煌能走到今天,张弘范的提携不能不说是最大的助力。“大帅对下官的厚恩,下官无以为报,在此磕几个头,祝愿大帅世代公侯,下官去了!”
“速去!”
张弘范新近得了疟疾,躺在床榻上病魔缠身的他一时也有些感伤,几乎每一个月都有类似的一幕发生,他心中有些留恋,可是今日不同以往了,南宋即灭,他们这些汉人将领就要加紧尾巴在蒙古权贵面前小心翼翼了,自是不能再做出被人揪住小辫子,攻击自己结党图谋不轨的举动来,所以他只是挥挥手。。。。。。
既然元廷已经划分好了治区,张煌和他的部下自然归心似箭,而新近收编的二百多广东兵,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大势所趋,他们也无力抵抗。因此日夜兼程之下,张煌部很快就回到了临安。
再把自己的妻妾、仆役以及部下百户们的妾室接上,近千人浩浩荡荡向江北开去,只用了三个月就从广东走到了淮东。
“大人,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不过等过了扬州、真州等几处淮南大邑,接下来的路上举目望去一片荒凉,田地都荒芜了,上百里都看不见人烟,这种静悄悄的环境,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幸而这支队伍有近千人,又大多数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杀气充盈,否则自己吓自己都有可能把队伍给吓散了。
“人都杀光呗。”张煌还没有回话,身边的赵彬就开口回应了副千户沈鸿的问题。“我大元对付不降之辈,只有屠城一法而已,杀来杀去,就把这万里沃土,百万子民给杀得一干二净了。”赵彬的话充满了凄凉,显然是想起了襄阳。“也许到了海州会好一点。”
“原来是这样,”沈鸿手也有些抖,显然赵彬的话吓住了他,所以只能顺着赵彬后一句话说下去。“赵总把的话有些道理,海州能由州升路,肯定人丁还是很茂盛的。”
“好了,不要磨牙了,”张煌出现在两人的身旁。“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张煌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想让一旁也忐忑不安的士卒听到。“只要你们有本事,这地想开多少就开多少,”这话一说,士卒的精神头也调上来了,没错,历朝历代的中国人最重视的是什么,就是这可以传与子孙的田土了,想到未来自己守着几十亩甚至百十亩良田,身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情景,不少打了多年仗的老兵,就忍不住的吞口水。“本官预先说明了,本官绝不染指一分!”
“万胜!叩谢千户大人!”
张煌这话出口,顿时传遍了队伍的首尾,很快整个队伍就一扫刚刚行军时的颓唐,欢腾雀跃起来了。
当然,不该喊的不能瞎喊,饶是这样,一路上行军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就这样又行了几百里,终于一座相对看上去顺眼的城池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刘百户,”张煌命令着自己队伍中唯一的骑军百户刘昊刘伯远。“你过去打探一下,这是到了哪里了。”一路上晕头转向的,只知道沿着大运河北上,可是现而今沿路上人丁不旺,没有显著的参照物,也不像张煌在后世那样高速公路上有路名标记,因此只顾蒙着头走路的众人,甚至连自己到了哪里都不知道。“若是可以,能不能请地方官安排咱们进城休整一番。”张煌这些大老爷们没有关系,可是军官家眷们可受不了这个罪。
刘昊领着几个人打马而去,其余众人依旧缓行,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得城池已经近在咫尺了,前去探路的人这才过来回报。“大人,这里是淮东安抚司。”
张煌没有什么古代地名的知识,也不知道淮东安抚司是哪,但边上的副千户沈鸿却立刻就叫了出来:淮安军。于是张煌也知道,自己的确没有走岔道,到了元朝江边河南行省的重镇淮安,接下来离海州也就不远了。
只是,到了这个地方,张煌的小小从四品官就不够看了,而从探路者的嘴里,张煌也得到了相应的报告。
“大人,安抚司大人和淮安汉军万户大人命你前去城内相见。”相见只不过是一句虚言,实际上是让张煌前去拜拜码头,当然也少不得向两位大人奉上一份江南土仪。“而且两位大人命令我千户城外驻守,不得进城一步。”
“既然两位大人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暂时在城外待一晚。”张煌皱着眉头,虽然按照元廷的制度,张煌的直属上司是临安管军万户,而安抚使和淮安汉军万户并没有直接调度张煌的权利,但身在淮东,又要立足淮东,不跟眼前的两位搞好关系,恐怕日后有些麻烦,因此张煌暂时还是选择了隐忍。“八指,你带几个兄弟去城中采买些新鲜菜蔬和酒肉来,邓副千户随我一同去拜见两位大人,七郎,你替我掌握好全军······”
“马大人对张煌那厮倒也客气。”淮安万户王伦王翰兼大马金刀坐在安抚使面前,手中还掂量着刚才张煌奉上的礼单。“一个新附军而已值得吗?”王伦显然对张煌有所不满。“二十枚银饼,十匹绸缎,就想把咱们给打发了,简直不把我等看在眼里啊。”
“王大人,你就有所不知了。”
安抚使马禄抚着酒足饭饱的肚子,一边在屋子里溜圈消食,一面回应着王伦的挑唆,王伦其实就是咋呼,要说真正有能力的还是这位安抚使,虽然即便安抚使也没有直接干涉驻军的权利,但是张煌所部驻地海州的主官可是兼着临安万户奥鲁官(注:各路奥鲁官主管签发丁壮、替换老弱、供应军需、赡养征戍军人老小、处理军户间的民事纠纷等事物)的名头,只要他这个上司的上司歪歪嘴,下面就能给张煌造成不小的麻烦。
“这位张千户可是九拔都的亲信,能这么快从一个降臣下百户升为上千户,可以说是九拔都一力抬举的。”
“九拔都?”王伦脸色一变,张弘范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就算张弘范不是忽必烈的信臣,他张家世军在汉军世侯中的地位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汉军下万户可以比的。“这张煌也姓张,难不成是九拔都的?”
“当然不是,”马禄摆摆手。“不过,虽然张煌不是九拔都的族人,可九拔都对其可是信任异常啊,据说九拔都还有意思让张煌去侍卫亲军效命。”马禄显然有些关系,因此不少辛密也得有耳闻。“老弟,依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再说了张煌也不是咱们的下属,能送这些已经面子上过得去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也就看着九拔都的面子上。”王伦冷哼了一声,也就顺杆而下了。“否则我定让这小子知道不敬上官是什么下场。”
世上的是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反而说起来是送礼的人没有送到位,张煌也不知道,自己居然送礼送出来这么一个潜在的敌人,可以又是张弘范这面大旗暗中保护了他。
“大人,海州到了。”
突前的侦哨隔着远远就大声的报告着,随即整个队伍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到了,终于到了,今后这里就是彼此生息的家园了。
“夫人,郑娥,替夫君我整装。”张煌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既然到了正地方,他当然要用最佳的面貌去见一见,半个顶头上司,海州路的总管大人。
可是张煌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毕恭毕敬的把手本和礼单递进去衙门的时候,居然中门大开,主官尽然迎了出来。
“张千户,张大人,这帮混蛋简直是胡闹,本官与大人虽然文武殊途,然品阶相同,又岂敢受张大人拜谒之礼。”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对方虽然髡发戴帽,然而袍服的颜色却和自己一样是中级官员的青袍,而非三品官以上所穿的总管大红袍。“不知大人是?”
“本官乃是海宁府达鲁花赤李海山。”
搞了半天张煌才明白,原来元廷朝令夕改,转眼间就把刚刚升格的海州路总管府降为了一般的散府,海宁府,匆忙之间甚至连招牌都来不及换,以至于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而当前这位达鲁花赤大人也不过是正四品,仅仅高了张煌半阶,以文武之间的这点差别来说,双方基本上就是平级的。
“张大人,府内请。”
“大人先请。”
张煌施礼着,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唐兀(注:党项)种色目人,而且品阶又高过自己,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送错的礼单也不会收回,自己还有求于这个地头蛇呢。
“一起请,一起请。”李海山仿佛很客气,挽着张煌的手就往衙门里走去。“我为张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府的府尹兼领劝农奥鲁谢大人,这位是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