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大友内忧

“咻！”

劲力十足的短弓射出几支快若流星的利箭，瞬间把刚刚从胜山御馆不远处的那片林子里砍伐了引火木材的日军一一射倒在地。随后，几匹蒙古马疾驰而过，马背上长到的战士呼啸的从战死者身边掠过，仿佛表演马戏一般砍掉了对方的首级，夺走了对方的兵器，又留下一阵喧嚣的笑声让胜山御馆内目睹这一切的日军瞧得五内俱焚。

“混蛋！”

一万田通直狠狠的把拳头砸在只剩一半的御馆外墙的土坯上，作为典型的蒙古作战方式，大兵过处鸡犬不留，非但胜山御馆的侍者、地头被元军杀害掳走，就是胜山御馆本身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建筑的屋顶被掀飞，房梁、立柱等木料被掠走，剩下的地板窗户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以至于一万田部为了每日的引火取暖需要跟元军斗智斗勇一个不慎就是眼前的结局。

然而脱离这处唯一有些障碍的防守场所将部队至于野地，让窥视的元军像野狼一样将自己逐步撕碎也不是一万田通直所愿意见到的，因此在此苦苦坚持成了一种非人的煎熬。

“元寇混蛋，本家的人也是混蛋。”

“家主。”看着一万田通直痛苦的在那自孽着，作为侍大将的家老入道应莲苦笑着报告着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的军粮不多了，”一万田部出击的时候虽然特意加强了小粮荷队，然而之前就已经消耗了一部分，再加上被困此地已经整整五天了，没有补充就算一天只吃一个饭团，也终有吃光的时候。“最多，最多只能再维持五天。”

“算算时间，咱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中津城吧。”通直神经质的问着身边的入道应莲。

“是，六天前就派人趁着夜色潜出去了，若是元寇这边没有留意的话，确实应该到了中津城。”

入道应莲早就不抱希望了，从中津到胜山最多只要一天半，若是有援军的话，一早就该到了，就算中津城要飞马报告府内城大友本家的话，算算时间也该早有回音了，不过，既然家主和所有郎党都把希望寄托在此他也不好扫兴。

“也许一两天内援兵就该到了。”

“那就告诉下面，再坚持三天。”通直咬牙切齿着。“三天援军不到，咱们就杀回去。”通直还算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就算是战死，也总比当个饿鬼要强得多。”

“家督大人，一万田家也是本家的分支，若是坐视其不救的话，以后还有哪支分家愿意为本家出兵的呢。”一万田通直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求援使者的出现已经引发了大友本家与分家的一场激烈的争论。

“志贺大人所言极是。”田北广泰冲着上座的大友亲时一俯首。“家督大人，一万田大人毕竟是奉主家之命北上的，若是不救，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本家是借刀杀人嘛？”

亲时的脸顿时涨得像猪肝一样，但世代领有丰后国衙侍所司职的田北广泰也算得上是大友家的重量级人物，再加上两次出阵他都作为大友家的留守，实力没有遭到严重的打击，已经隐隐约约有超越本家的潜力，让亲时不得不忍气吞声作出一副仰重的样子。

“主计头的话道理是有的。”不过亲时现在是家督，自然有一帮可用之人，只见他的眼光一扫，会意的亲信国东郡代近藤一纲急忙跳了出来。“不过元寇为什么不直接消灭一万田军反而将其放入胜山御馆呢？以我的浅见，元军莫不是想以此诱出我军主力吧。”

藤原一纲煞有其事的分析着:“桃川、筑后两战，本家实力大损，若是再中了元寇的诱敌之计，恐怕就万劫不复了，所以此事还要慎重。”

“慎重？”

大野五郎广友是大友家初代家督能直之妻早禅尼深妙母系的后人，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大野庄的地头，但其姊是战死在筑后的家督赖泰的小妾，其子迎娶了大友贞亲的三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大友家的关系还算极其密切的。

“再慎重就把一万田大人断送给元寇了，”他眨巴眨巴眼睛。“莫非当初家督就是这个意思嘛？”

“大胆，此事岂是大野大人可以胡说的。”加治尾筑前掾长秀是初代家督能直第二子诧磨能秀的后人，也是大友家的一门近枝，不过他的儿子三郎次郎是亲时的近侍小姓，因此他当然站在亲时这一边。“损失了一万田大人固然对本家的实力有所打击，然而若是为了救援一万田大人而让本家陷入万劫不复，恐怕这也不是一万田大人所愿意看到的。”

“那是，那是，反正此战死的都是一万田家的郎党，正好一万田大人的嫡子尚只有两岁，正好一万田家的基业到时候暂时由家督大人掌管嘛。”

这话更是诛心，一说出来，所有看向亲时的目光更加的值得玩味了。

“好了，家督大人也没有说不救一万田大人。”大神伊明是柞原八幡宫的宫司，同样是大友家分支的他厌恶的看着这帮借着一万田通直名头逼宫的亲族。“即便是要出兵解救，但光靠本家的力量也未必成事。”两次大战结果元军皆胜，无形当中让所有人的日本人都高看了元军的战力和实力。“所以不知道几位大人愿意动用多少各自的郎党出战。”

大神的一席话顿时让田北广泰等哑了壳，是的，涉及到亲身的利益，所有人不得不盘算一下是否合适，虽然由此将一万田家的权利拱手让给本家有些舍不得，但比起自己实力的损耗，何轻何重，这还用考虑嘛。

“其实不必本家出兵，”沉寂了半天，最初发言的志贺高氏憋出了一句，一时间无数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番话又是从何说起的。“菊池、阿苏、千叶诸氏不是因为躲避元军而来我丰后避难嘛？”

所有人的眼睛一亮，没错，对于这些筑前、筑后、肥前等国的豪族，大友家勉为其难的收留了他们，还分配给了他们不少荒山野地让其繁衍，但是也不能光吃饭不干事吧，更何况现在看不出，日后说不定这些远来的他国豪族还会动摇大友家各支系在丰后的一枝独秀，不如现在就想办法剪除其羽翼一二，省得到时候尾大不掉。

“家督何不请他们出击救援一万田大人。”

“这些他国豪族原本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各家保留的武者多不过三、四，少只有一、二，让他们出兵虽然其未必敢不遵，但未免依旧大少，恐怕于事无补啊。”

虽然在座的人都饶有兴趣，但就事论事的话，光靠这些流离失所的家族还未必能成事。

“本家还收留了西国不少散落的武者，这些人可未必会为本家所用。”这话也对，若非海路不好走和大友家蓄意的阻拦，这些人恐怕早就归心似箭的想找船返回故里了。“当然，对于这批武者，本家可以以利诱之，”志贺高氏补充着。“可许他们此战之后，经由海路返回本州，想必他们一定踊跃。”

“前肥后守护北条宗政大人的余部在丰后也有三百人，原本是要交给新任镇西总奉行北条武藏守时业大人的，我看不如也一并派上前线吧。”

加治尾长秀神色一动，现在本州的暗潮涌动，作为抵抗元寇重镇的大友家也不是没有耳闻，这个时候把北条家的力量加以消耗，无论到后来本州的形式如何发展，大友家至少可以确保在九州只有元寇一个敌人。

“当然本家也要些许派出一些，否则就过于明显了。”

“这样不就都有了嘛。”大神伊明笑了起来。“凡事好好商量，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是啊，都可以解决，以如此杂乱的部伍去解救一支受困的部队，其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呢？也许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在此刻不知趣的提及，怪来怪去还是要怪通直不能站队，否则自然会有人仗义执言的。

“如此，还请家督大人予以决断。”

“请家督大人予以决断。”一众人都跪伏下来恳请着。

“既然评议已经有了结果，那就这样吧，本家再出一百人，其余各家出十人。”亲时病态的双颊火红着，他屈指一算，给出了这样一个数字。“如此至少就有八百人了，再加上通直大人所领的五百人，本家四分之一的军力已经出阵，想来一万田家也不会埋怨本家救援不力了。”亲时用手巾抹了抹虚汗连连的额头。“对了，大将就让一万田家的执权源四郎康介来出任吧，想来由他当这个大将，他不会不尽心的。”

说罢，亲时拂袖站了起来，看了看在场跪伏的几人，眼中露出一丝冷酷的杀意，随即转身向后庭走去。“除去了一万田家，还有田北家、志贺家、大野家，不把这些有异心的加判众、他姓众统统压制了，本家的未来可就不堪设想了。”抱着这样的决心，亲时的步子越来越快，以至于身后的近侍需要小跑步才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大人，”亲时刚刚转过走廊，回到后庭，一个贴身的女侍跪在道边报告着。“一万田大人的正室妙秀夫人求见家督大人。”

“一万田家的女人，”亲时一愣，随即冷笑起来。“不见，”女侍刚要转身。“慢，请她进来。”亲时看着女侍的背影脸上浮起了狰狞的笑容，配合他枯槁的面容，简直有如地狱里归来的恶鬼。“很好，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看来，本家是要预先收些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