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三年初的日本战局空前对南朝有利,因此多次进剿南朝无果而造成的巨大的军力和财力的不足,迫使幕府不得不追加了东国御家人的年贡和兵役负担,从而激化了不少原本就对得宗统治不满的有力御家人。
二月,拥有上野国新田郡的新田朝氏突然举旗反抗幕府的统治,一时间上野土豪、地侍纷纷云集在新田家的旗号之下。
由于新田氏是清和源氏子孙,且分家拥有山名、里见这样的东国有力者,幕府极端的恐慌,生怕再一次上演源平合战的一幕。
为此幕府一方面勒令里见、山名、足利、结城、吉良、今川等新田同族的清和源氏武家进入镰仓朝觐,另一方面云集下野、房总、武藏等地的御家人全力镇压上野的叛乱。
然而新田氏却勇不可挡,非但挡住了幕府的各路讨伐军,并且把触角伸进了信浓和越后等地。
正当幕府惶恐不安的时候,受到南朝公卿挑动的陆奥的北畠氏也起兵反叛幕府,于是奥羽也出现了战火。
面对如此紧迫的局面,身为执权北条时宗岳父的安达盛泰亲自出马统领房总、下野、武藏、信浓、甲斐各路大军展开对新田氏的镇压。
与此同时,身为奥羽总奉行的北条尊家也领兵开始了对北畠氏的进攻。
就这样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幕府开始丧失了进攻的能力被迫在近畿一线转入防御,而受到东国战事的激励,南朝军一鼓作气攻克了位于山城的六波罗府,并迫使后近卫天皇和后宇多法皇仓皇东逃,京都这一次落到了南朝的手里。
然而还没等伊予朝廷高高兴兴的返回京都,还没等气势如虹的南朝军继续向近江、浓尾一线继续追击,重新占据了大半个安芸的防长幕府军就再一次发动了猛攻。
由于南朝明确拒绝用生野银山和明延铜矿的采矿权交换东海军的新式石砲,东海方面只得站到了扶持金泽时业的一边。
在得到镇西探题和实兼守护名越家一致确认渡让石见银山的开采权之后,东海向西国的幕府军提供了大量的刀枪、弓箭以及用在统门河与女真各族交换来的鹿皮、野猪皮制造的胴具。
得到这批武器,幕府军攻势如潮,非但将武田氏再一次逐出了安芸,并且山阳的幕府军还攻入了备后,山阴的幕府军也顺势打进了出云。
“不,贵国怎么可以向逆贼一方出售武器和防具呢。”
尽管知道保持南北朝之间的实力平衡是东海的国策,然而刚刚转任治部大辅万里小路宣房依然要在东海驻今治港的商馆馆主袁大海面前宣泄自己的不满。
“为什么不可以?”袁大海摊着手用一副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南朝不需要我方的武具,难不成我方就不能再卖给北朝了嘛?”看着气急败坏的宣房,袁大海暗笑着。“当初贵方可是送了两位皇姬到大都的,厚此薄彼,我等也无法向宫中交代啊。”
“你!”万里小路顿时语塞,他没有想到当时平衡两宫的手段居然被对方拿来作为搪塞自己的武器,他不由得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袁馆主,你敢说,你们是代表大元朝廷吗?”
“治部大辅的意思是?”袁大海的目光一下子敏锐了起来。“还请说明白一点。”
“哼!”万里小路宣房冷哼了一声,随即双眼死死的盯在袁大海的脸上。“唐偐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且问馆主,东海公国是怎么回事?东海公国与大元朝廷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关系?我朝的两位皇姬真的送到了大都了吗?”
“治部大辅的话我怎么听不懂。”袁大海试图继续敷衍着。“什么东海公国?两位皇姬又怎么会没有送到大都呢!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的确可笑,我堂堂日本神州居然被一伙残兵愚弄在鼓掌之中。”说话间万里小路抛出一枚铜钱。“袁馆主,这钱是你们商馆用来在四国采买大木、耕牛、珊瑚、铜器和靛蓝的吧,居然还敢抵赖,难道就不怕我朝廷大军再度指向九州吗?”
袁大海捡起这枚被日本人称为“饼钱”的东海新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没错,这种货币现阶段无论日本还是高丽乃至蒙元都没有办法仿造的东海制钱。
制钱的正面书写着大元至元二十二年,当值五文等字样,然而制钱的背后却是明确的写着东海公国二年几个小字,看起来这是去年压铸的新一批货币。
有了这个制钱作为物证,再联想起东海几次进攻南九州的不利,日本人不难想到其中的关窍。
“我还以为万里小路大人派人又上过九州岛呢。”袁大海淡淡的说着,顺手把这枚五文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若真是这样,恐怕水军和丁、宇两州上下各色人等就要吃挂落了。”
“萨摩、大隅南境不是还有些许抵抗嘛?”见到对方已经默认了,万里小路也不想把事情变得更糟。“那些跨海逃亡伊予的三奥豪族自然知道自己当面的敌人是怎么回事,再加上那钱,要是再不明白,朝廷也不会跟幕府斗到现在了。”
“贵方明白了实情又怎么样,难不成伊予朝廷真能抽调大军再度踏足九州吗?”袁大海不屑的撇了撇嘴。“没错,我们是弘安之役中逃脱台风的残军,但又怎么样,当初十几万幕府大军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好。”
万里小路深深的吸了口冷气,推测是一回事,确认又是另一回,即便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但他还真不敢说下大话,要知道在当初日本一统幕府调用最强的十几万大军的情况下还两次遭到惨败,现在拥有不到半个日本的南朝又怎么可能在面对幕府军的进攻的同时再去找这个所谓的东海公国麻烦呢。
“我也不问你其他的,幕府方面知道吗?”
“连伊予朝廷都知道了,离得更近的镇西探题会不知道吗?无非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袁大海不屑一顾的回应着宣房的问题,也许在他看来,只有狗急跳墙的南朝才会当面揭穿这个问题,不然闷声发大财和秋后算账岂不更符合眼下的形势。
“那蒙元知道你们的自立吗?”
万里小路追问着,一支残兵就弄得日本四分五裂了,万一不甘失败的蒙元再度派遣大兵来袭的话,那眼下陷入内战漩涡的日本还怎么抵抗,这神州岂不是要彻底的陆沉了。
“治部大辅大人,大人的问题太多了吧。”袁大海冷笑了一声。“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大人以为不打疼了元廷,以元主的脾气会这么放过东海这群叛逆吗?”
“那,那你们?”万里小路已经担心的说不出话来了。“你们的胆子真大。”
“总不见得还要回去做了蒙古鞑子的奴才。”袁大海紧捏了一下拳头。“不过请万里小路大人和南朝的诸位大人放心,有东海公国在,断不会让蒙元轻易踏足四国和本州的。”
袁大海的潜台词眼前的日本人也听得懂,既然连世界的第一帝国都无法轻易的踏足九州,那么近在咫尺的日本就更加不要想着光复故土了。
当然万里小路可以认为东海是在硬撑,然而东海一旦完蛋,日本也绝对会紧赴后尘的。
“这,这!”
万里小路语无伦次,面无人色,过了好一会他才强压在心头的不安,他明白不管将来会怎么样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先解决日本内部的问题再回头面对蒙元的威胁,而在这之前,他只能祈祷八百神佛保佑,东海能挡住蒙元的攻势了。
“那,两位皇姬何在?”
“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馆主事,你以为这些事我能知道吗?也许这两位皇姬已经是我家主上的侍妾了,大人还是先考虑一下南朝自己的处境吧。”袁大海嘲讽着。“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你的意思?”万里小路宣房当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这也是今天他过来找对方的原因。“难道馆主真能做主停止向幕府方面出售兵甲器械不成?”
“当然不可能,”袁大海的笑容变得诡秘起来。“但是我可以说服上面。”袁大海用手指了指九州的方向。“加大对伊予方面的武器出售,包括当初那三部价值十万贯的新石砲。”
万里小路沉下脸来:“袁馆主,莫要欺人太甚,朝廷根本没有钱来购买东海的石砲,也不可能将但马的银山和铜矿交予东海来开采。”
“若东海还是蒙元的行省,贵方自然是不敢将银山和铜矿交予我方开采的。”
袁大海的话让万里小路陷入了深思。
“大人以为镇西奉行平时业大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正是他明白东海不可能对日本造成更大的威胁,才大胆的将石见银山的开采权交予东海,所谓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难不成要到阴阳两道都落入幕府之手了,贵朝廷才能幡然醒悟嘛?”
“但马的国司和土豪怎么安顿?”
“这个自然不用贵方多操心。”袁大海胸有成竹的回答着。“我方会妥善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