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胡逃了。”
同样披上了一层硝烟的一千五百石级雷霆战船上,吊斗上的瞭望哨大声欢呼着,尽管他的吼声被隆隆的炮声所淹没,然而元军的动向却真实的反应在整个东海水军的眼前,更以最快的速度引起了提督杨伯玉的关注。
“打旗号告诉各船,不要管溃散的元军战船,全力收拾了那些还在抵抗的。”
杨伯玉自开战后就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成功在即的喜悦。
“咱们在外海的弟兄们想来早就等着心焦了,一场大战总要也给他们分润些战功的。”
随着杨伯玉坐舰上旗号的变动,东海水军变得更加主动了,只见他们一面喷吐着硝烟,一面小心保持着跟对手的距离,在尽可能近的位置上打出一排又一排的齐射。
横空飞舞的弹丸扯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在阵阵排炮的轰鸣声中,那些负隅顽抗的元军战船或是不断燃起大火或是越行越滞最后缓缓沉入水中。
崩溃是有连锁性的,一看逃走的战船没有人追击,而继续抵抗的却要遭到东海军炮火的重点打击,所有人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只是一瞬间,海面上就呈现出一面倒的形势,数目上依然占有优势的元军战船纷纷四散逃窜,一副末日景象。
“完了,这下子完了!”
玉速帖木儿喃喃的说着,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已经耗尽了,额头上的皱纹也浓郁了起来,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随着护航战船的逃亡,剩下的二千多艘海舟几乎成了张开大腿迎客的娼妓,几乎全然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东征失利了,臣辜负陛下的期望,臣罪该万死啊······”
“打旗号,命令飞虎军、苍龙军、飞龙军、神策军继续追击蒙胡战船,决计不能给他们重整旗鼓、重返战场的机会。”
这边玉速帖木儿自怨自艾着,然而对于东海军而言驱逐、击败元军战船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任务还在后面呢。
“宝应军、捧日军、神卫军、飞熊军立刻重新编组,那面还有更大的目标等着咱们呢······”
“大人!”同样沮丧不堪的刘垓突然瞠目结舌的指着海面。“几位大人,你们看,东海寇想干什么?”
从奥陵山的某个山头上望去,隐隐约约中若干条东海战船正在凭借着优越的风帆技术追击着四散的元舰,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除了正在追逐元舰的部分东海船外,其余若干艘似乎重新编组起来,正扬帆向耽罗岛疾驶而来。
“船,没错,东海寇是在打亦黑迷失大人那边船的主意。”
“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玉速帖木儿一下子弹了起来,若说战舰没有了出击就成了危险的单向航行的话,再没有了可以运载大军的海舟,那么就不单单是出击的问题了。
“快,派人立刻通报亦黑迷失,船,船不能有失,否则咱们就要困死在岛上了!”
然而玉速帖木儿的命令只能是忙中添乱,要知道之前慌慌张张从战场上夺路而逃的元舰舰船中有一小部分在慌不择路中折返回了耽罗港,这些还留有苦战印记的战船的凄惨样子已经在元水军中传播了失败的阴影,此刻又得知东海军那些威力巨大的战船已经追踪而至,更是让元水军一片惊恐。
“东海寇来了。”
亦黑迷失还来不及召集剩下的水军将领会议如何保存这些关键的海舟,一个惊恐万状的声音已经传递了不祥的信号,四个军二十六艘东海雷霆战船已经出现在元水军的面前了。
“东海寇来了······”
“真是再好不过的靶子。”
尽管东海水军上下大多数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然而胜利就是最好的兴奋剂,更何况这些根本没有办法应对东海火炮以及船速的输运船正整整齐齐列队在自己的面前,仿佛看到了无数军功向自己漂来一样,从炮手到操帆手、舵手,从船千总到指挥使、都指挥使、统制、提督,所有人都两眼放光。
“轰!”
当东海军的第一声炮击响起的不到一刻中,元军的船城就为之解体了。
没有被大索连接起来的元军海舟们拼命的向外拥挤着,试图逃离即将面临的必然毁灭的命运。
不过,所有越是急越是容易出错,无数的海舟拥堵在一起,彼此互相挤碰的结果是谁也逃脱不了,心急的水手眼见的不好,立刻跃入水中向岸边拼命的游去,一时间场面异常的混乱不堪。
只是元军海舟的数量极大,东海军不过近三十艘战船自是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还是有近千艘以上的海船趁着东海军的炮火顾及不到的情况下,得以顺利的逃脱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此刻他们只是逃过了第一劫,接下来还有在外围的东海轻快船的伏击,以及单船航海可能遇到的种种威胁,真正能一帆风顺逃回大陆的,也许十艘之中也不会见得有二、三艘。
“命令鲁枭雄驱赶他们向东行驶。”
对于曾经在大海上充当过海寇并一次掠夺过七艘漕船的鲁枭雄来说,让飞熊军来充当这个牧羊犬式的角色是最合适不过的。“
蒙胡送人又送船,咱们也不能全给败光了······”
“该死,不准逃。”
东海军已经在考虑收获的问题,亦黑迷失却已经勒止不了部属了,就连他自己的坐舰,因为被困死在船城的中央进退不得,以至于船上的水手为了逃命而纷纷弃船。
“再逃,格杀勿论。”
亦黑迷失话音刚落,喧嚣声传来:“起火了,烧起来了······”
事实上东海军的火炮并不能直接轰击到亦黑迷失的坐舰,然而几乎拥塞在一起的海舟在东海军的炮击下几乎上演了火烧连城的一幕,汹涌而来的大火借助着米、干草料、板材、油布等助燃剂的帮助,迅速吞没了一艘又一艘的船只,唬得更多的元军水手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
“大人,火烧过来了,快逃吧。”
手下人拉着亦黑迷失就跑,大大小小的船只即是大火蔓延的通道,也是逃生的捷径,不过一面脱着自己大髦官服、一面丢弃脚上沉重官靴的亦黑迷失根本逃不快,以至于要亲兵架着他夺路狂奔。
“船,船来。”好不容易看到了空旷一点的水面以及一艘缓缓脱离的海战,亲兵们大叫着。“左丞大人在此,快,快靠过来接应。”
可对面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亲兵们跺着脚大声咒骂着,在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回过头去寻找可以开动的船只,等终于找到一艘几人就能滑动的小舟将亦黑迷失送上去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弹药全部发射完毕的东海水军已经扬帆而去,只剩下一片狼籍的现场······
东海七年四月十一日下午申时三刻,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关系到东北亚乃至世界局势的大海战终于落下了帷幕,喧嚣了一天的海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异样的宁静。
在这种令人压抑的宁静之下,元军上下这才开始用沮丧的心情统计所有的损失。
“所有战船,除二十艘逃回港中以外,已经尽数失散。所有海舟除了港中尚存的一百五十艘大小海舟以外,其余的或四散或焚毁或沉没。”
玉速帖木儿的大帐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剩下亦黑迷失沉重的声音在回荡着。
“海舟所载粮秣物资也一并随船城损失了,不过如果能安排人手再船城的位置打捞的话,也许能捞上来一部分损失。”
“够了。”哈散的地位原来并不如亦黑迷失,然而此刻对方却是待罪之身,因此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平章大人,”哈散冲着玉速帖木儿一抱拳。“水军全失的责任姑且暂时不论,但是军中无粮才是眼前大患。”
岛上各军的存粮拢总只能保持七日,就算能捞上一部分沉入海底的粮食,但一方面能不能吃,另一方面能吃几天都是问题,因此哈散绝不想自己困死在此。
“如今之计是我等该怎么办?依属下之见也只有立刻着手撤退了,这样也许还能挽回一部分,否则全军都要失陷在这里了。”
“该死,我道东海寇怎么不守耽罗的。”拜降后知后觉的说着。“而且毁坏耕地,搬走牛马,原来并非坚壁清野,而是早有图谋,想把我军全部困死在此地。”
这么一说,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所有人的汗毛孔都倒竖了起来,显然东海能摆下这个圈套肯定对元军的动向了如指掌了。
“平章大人,陛下预见万里,东海迟早是我朝大患,如今一定要有人把失败的经过如实回禀给陛下得知,才好日后不至重蹈覆辙。”
“你们的意思,本官都知道。”
玉速帖木儿伸手阻止了其他几名几欲发言的蒙古将官的话。
“你们都是在劝本官丢下岛上的几十万大军,学习范文虎和忻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回去后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大人,陛下面前固然无法交代,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我们全都葬送在这,那就更加无法向陛下交代了!”
“大人,不好了。”玉速帖木儿还在犹豫,突然有一名蒙古千户闯进了大帐。“东海寇的战船又来了。”
这却是东海军追击的部队按照预定的计划折返回来,继续执行封锁耽罗的任务。
“天亡我也!”拜降顿时发出了一声哀鸣。
“命令全军立刻整备!”玉速帖木儿却站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莫名的希望。“要是东海寇敢上岸,就让他们尝尝咱们蒙古铁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