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铁渣镇下一个普通的小村子。
天刚蒙蒙亮,李小草就早早爬起来,她要在家中男丁出门前准备好他们的早饭。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能睡到天大亮,但今年不行,因为家中的男人们要去不远处的毒山挖铁渣,李家村难得有这种格外收入,一个个都积极得很。
蹭着朦朦胧胧微亮的天光,李小草在房间的柜子里打开锁,从里面捧出一罐子盐水来,盐是精贵的东西,在她祖母房中放着,她这里只是加水化开的盐水,每日做饭也尽够用了。
之后她又去厨房里看了黄豆,泡了一晚上的豆子已经胀大了一圈,一颗颗圆滚滚的,她剔去那些明显不好的豆子,将这些豆子连豆带水倒进了木罐子里,又盖上盖子封好。
又去保温木笼里看了一眼发出的豆芽,她伸出手指比了比,大概一个手指长,已经可以吃了。
李小草抿去嘴角的笑意,将豆芽拿出来泡进一旁的水中,带着豆子和木桶出门去了。
在家里耽搁这么一会儿,路上的人已经明显变多了,她暗暗加快脚步,想要抢在更多人的前面。
他们村一向精穷,最近搬运铁渣多了些钱,但还是一贯的舍不得花用,只一起凑钱做了两个不大的石磨,放在村头的茅草屋,大家每天要磨豆子就要争分夺秒地赶去。
早点做好饭就能早点吃完去上工,这点功夫能多挖几篮子铁渣,日积月累也是好几个钱了呢。
李小草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排了十来个人的队,她忙几跨步站到队伍最后面,这才有空擦擦额头因赶路冒出来的汗。
“小草,今天晚了些啊。”
她腼腆地笑笑,叫了声:“二婶儿。”
李家村不大,基本所有人都是沾亲带故的,这不排在她前面的又是一门亲戚。
大抵人凑在一起都喜欢闲聊,前面队伍移不动,李二婶等人也开始聊起来。
“哎呦,你家今天要磨这么多呢,这都快有十斤了吧。”
被她问到的妇人捂着嘴笑:“我们当家的说要多做几斤豆腐让我带回娘家去呢。”
李二婶竖起大拇指夸道:“你男人真能给你长脸,这么多豆腐拿回去,你嫂子她们得羡慕死吧。”
“哪里哪里,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好东西,难得这几个月日子好过了,他说要孝尽孝尽老丈人丈母娘呢。哎呀,我就说这么客气做什么,那是我爹娘,一家人见外了,真是。”她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显然这件事让她非常高兴。
李二婶也是深有感触。李家村穷,每年回娘家走礼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礼,亲兄弟还好,但那些嫂子弟妹的,脸上的嫌弃那是一点都不隐藏的。
自从上回她带了几斤豆腐回娘家,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她娘十个钱,现在进门腰杆子都是直的,连她娘偷偷给她塞了俩鸡蛋,大嫂看到都没说什么。
“这都多亏了国师啊,我家现在每天吃饭前都要念叨两句。”
“谁不是呢,我公公让人给国师做了个长生牌,现在我家那几个小崽子天天跑地里摘花采果子地供给国师,还说长大了要给国师干活呢。”又有人插进来,无奈笑道,“也不看看国师是什么样尊贵的人,能轮得到他们孝敬。”
李小草安静地站在队伍中,听着这些大人对聊着近况说着身边的变化,不禁捏紧了手中提着的木桶。
她也很感谢国师的,要不是有国师,她今年就要被她阿父嫁出去换盐巴和粮食了。
但现在能有活儿干,家中有了收益,就不缺她一口吃的了,再加上……
“唉,我跟你们说,咱们小草做的豆腐、发的豆芽可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就配不上你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大外甥了!”李二婶猛然提高的声音直接惊醒了李小草。
乍一听清她话中的意思,李小草有些发黄的脸上染上几缕看不真切的红,羞恼地叫了一声:“二婶儿!”
“哎呦,我们小草还害羞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说不得的。不过咱们也不急,现在村子有长久的活儿干,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又有一门手艺在,尽可以慢慢挑。”这话李二婶可是说得情真意切,现在它们铁渣镇的姑娘小伙儿的身价可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还能继续往上升,可不是不急么。
李小草没有接话,但心里也隐隐认同二婶儿的话。她上次去镇上赶集,那几个卖豆腐的瞧着还没她好,她这几天一直琢磨着跟家里商量多做些豆腐趁赶集的时候到镇上卖,她不收钱,用豆子换豆腐,这样应该能卖出去不少。
再说了,有这么一份买卖捏在手里,就算以后嫁人了,她也底气。
越想越有理,一直到磨好豆浆带回家,她还在想这件事。
过滤出的豆渣混着昨夜剩下的菜粥和麦糠烙了大饼,脸大的豆渣饼成年男人配着豆浆吃两张就能填饱肚子,多余的就用树叶子包起来揣身上,中午饭也解决了。
为了多挖几车铁渣,他们一般都是不回来吃饭的,阿娘婶子她们也要跟着去帮忙,除了她奶这种老的和她这种小的,基本是全家齐上阵。
直到大人们都出门了,李小草把喂鸡的活儿交给弟弟妹妹,自己进了主屋。
“小草,你活干完了吗?”老祖母还在收拾屋子,轻点家里的物资。
“还没呢,”李小草声音微弱,不过想到她的计划,又提起了勇气,“奶,你说我做的豆腐怎么样?”
如李小草二婶儿这样的变化只是洛国发展中受惠的一角,真正掀起风波的反而是洛国之外。
吴洛边境,柏城已经更换归属三五个月了,底下的黔首也已经习惯了上头的变化。
具体的他们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如果问他们更喜欢头上是吴国还是洛国,他们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那人,他们喜欢洛国。
洛国的那些大人会教他们把豆子做成吃了不会腹胀的豆腐,会用很便宜的价钱卖给他们没毒还不苦涩的白盐,虽然他们快入冬了还要招人做工,但会管一顿饭还工钱领。
正好农闲的时候,来报名的人不少,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来得人还越来越多了。
附近还属于吴国的村子,接到亲朋好友的消息,看着他们明显比之前红润的脸颊,再对比自个儿头上不干人事还死命折腾的大人们,有不少人干脆一鼓作气拖家带口地跑到洛国这边来了。
柏城短短三个月就增加了上万人口。
在这个人口就是最大资源的时代,多了这么多人,让洛国官员们都笑不拢嘴。
三川郡将军府中,王岩正在书房练字,待写完一张纸才放下笔问道:“商队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他问的不是寻常的商队,而是精挑细选派到吴国给大臣送贿赂的大商人。
“最新消息,他们已经与向固爱妾的弟弟搭上关系,正准备从这条线入手给向固送礼。”
王岩:“财物够用吗?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吝惜钱财。”
手下:“商队带了两石雪盐,绕道先贩卖了一石半的盐,加上自带的珠宝,足够打通关系了。”
吴国都城,一处装饰奢华的酒楼中,一个衣着富贵面容讨喜的中年男人正在人的引路下进入一间房间。
此人正是吴王宠信的心腹向固,给他引路的这年轻人就是他爱妾的弟弟楚大。
“你说的可是真的?”进门前,向固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楚大点头哈腰地谄媚道:“大人,说句厚脸皮的话,您可是小人的姐夫,咱们一家人,小人全家都是靠您提拔上来的,我楚大再怎么黑心也不能坑您啊。”
向固心想他说的有理,又想到家中爱妾殷勤的伺候,本就没多少的疑心更是动摇了。
屋内从洛国而来的大商人,正端坐在次座,手边还放着两个小臂长的盒子,那表面精细的雕琢让人轻易就能看出锦盒内的物品有多珍贵。
向固一走进来,大商人就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行礼道:“见过相国大人。”
只这一句就让向固心情大好。
吴国的官位设置与洛国有些差别,丞相之位一分为二,设置了左相右相,其中又以右相为尊,只有右相才能尊称一句“相国”。
现在右相位置上坐着的是先王留下辅政大臣,历经三朝,连吴王都要礼让三分,这让自持吴王头号心腹的向固很是不满,又碍于吴王不支持不敢动右相。
这大商人一句“相国”不仅奉承了他,也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的幻想。
任你右相地位再尊贵,权利再大,人家有事还是要来找他向固。
向固背着手迈步过去在主位坐下,下巴一抬,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听说你有事求本官,有些规矩还是要知道。”
大商人立刻弯腰奉上那两只锦盒:“大人的规矩,楚郎君都跟小人说过了,绝不会坏了您的规矩。”
楚大上前一步接过锦盒,先打开一只,烛火映照在珠玉之色泛着璀璨的光,向固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从进房间以来就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
锦盒被放到向固的手边,楚大又打开了另一只锦盒,与刚才那珠光宝气相比,这盒子就低调了许多,但却让楚大抖着手差点拿不稳。
他深深地吸气吐气,让一瞬间加速的心脏缓和几分,才把盒子举到向固的面前。
只一眼,就让他忘了手边的珠宝,一把抢过这只锦盒,手指捻起一撮细白的盐粒,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不松手。
面上还装作云淡风轻的问道:“这东西?”
大商人意有所指地说:“小人有些人脉,每月可以拿到一石的量。”
向固缓缓笑开,亲自扶起大商人:“我向固最喜欢交朋友,今日就去我相府认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