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曼在罗亚力泰特怀里剧烈挣扎,他近乎失去理智、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明明只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罗亚力泰特竟有些控制不住。无奈之下,罗亚力泰特只能下手将他打晕。
伊尔曼虽然也有活泼好动的一面,但从小沐浴在极为严格的贵族教育之中的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冷静乖巧的,甚至常常理智冷静得不像个孩子。罗亚力泰特想不到,伊尔曼少爷竟然还会有极尽发狂、完全失控的样子,这乃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罗亚力泰特将失去意识的伊尔曼抱在怀中,眯起双目望着方才女孩消失的那片密林,不禁暗暗在心中说:她最好是再也别出来,彻底消失了才好。
伊尔曼醒来后,第一次用鞭子抽了罗亚力泰特,可仅仅是三鞭子过后,他便冷静下来,他将马鞭紧紧握在手中,稚气未退的小手颤抖着,片刻后,他忽然将鞭子扔在了地上,他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边。
“……对不起。”他咬着牙,低声说了句。
罗亚力泰特那如同常年戴着面具的脸上尽是吃惊之色,一位贵族的少爷,竟然会对他的家臣道歉?这种事,闻所未闻。
即便罗亚力泰特认为自己是在非常情况之下逼不得已才对少爷动粗,他没什么过错,可这件事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那他挨的可不会是三鞭子,至少也是三十鞭。
过了好一会儿,伊尔曼忽然低声问:“罗亚,真的没有人从荆棘林中出来过吗?”
罗亚力泰特暗暗叹了口气:“是的,少爷,从来没有人能在进入荆棘林后活着出来。”
幼小的伊尔曼终于崩溃了,扑在罗亚力泰特怀中抽泣了起来,口中还一直念叨着:“为什么她要跑进那片林子……为什么?难道她真的不想活了吗?……她讨厌我吗?为什么……”
罗亚力泰特抚着伊尔曼,几番叹息后,低声说:“少爷,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纯洁善良,也并不是每一份善意都能得到回报,面对一份恩情,也有人会选择恩将仇报。”
伊尔曼懵懵懂懂,还不能完全理解罗亚力泰特的话。可他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不是说“善有善报”吗?那么为什么他的三次善意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回报?他甚至根本不想要什么回报,只是想看着那个女孩好好活下去而已。
他发现想拯救一个人,救一次未必有用,两次三次也一样。想要拯救一个人,究竟有多难呢?
即便那是一片为所有人公认的“死亡之林”、“生命禁地”、“恐怖之地”,执着的伊尔曼依然没有放弃。他偷偷翻阅了许多有关荆棘林的书籍,后来甚至还扩大范围,仔细阅读了一些有关熔城历史的书籍,可有关荆棘林的资料,依然少得可怜。
与此同时,他只要有时间就会一个人偷偷去荆棘林外面转悠,几次想要进入,可最终理性都让他选择止步。
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对着那片密林说着:“等我变得足够强大,我一定会进去找你!”
但那时的伊尔曼顶多不过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想要避开所有大人的视线单独活动,并不那么容易。特别是罗亚力泰特,在被伊尔曼放了几次鸽子后,他变得愈发谨慎仔细,对伊尔曼的看护也愈发严密。
不过,聪明的伊尔曼很快发现一条为许多人心中默认的“潜规则”: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那么他的许多行为都会被大家默许,即便是一些过格的、无法为大众接受的事情,也能被大家轻易包容。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变得足够优秀,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他便可以做想做的事。
于是,伊尔曼可以光明正大单独行动的机会变得多了一些,他对父母的解释很简单,“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打扰。”
即便心中有明确的目标,也一点一滴地付诸行动,可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伊尔曼依然相当煎熬。他心情焦灼急迫,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强逼着自己沉住气。
第一次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要进入那片森林,是九岁时。伊尔曼的发育极好,九岁时已经是同龄之中个子最高的孩子,还已经掌握诸如□□、弓箭、长剑、重剑等多种大部分同龄人还没有接触过的武器。
他带上了弓箭、□□、□□、匕首等多种武器,还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还带上了救急的药物,做好了要彻底将山林搜一遍的准备。
然而,伊尔曼刚来到荆棘林前,便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形从林中走出,头发乱蓬蓬得像用过却没洗过的拖布,身上的衣服也像是麻袋,明显过大并不合身。
他立即警惕地举起□□:“你是谁?”
看着对方似乎没有敌意,且身上的“衣服”看着也有些眼熟,伊尔曼端着枪,狐疑而谨慎地靠近。
“我没有敌意,也不想伤害你,但是,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那人毫无反应,只是直直地站在那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伊尔曼一手端着枪,另一只手缓缓伸向那人面前,还小心翼翼地说着:“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敌意,只要你不主动攻击,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伊尔曼缓缓撩开那人的乱发,看到那张脸时,伊尔曼瞬间呆住,三秒的愣神后,他激动无比地抓住了她的双肩:“是你!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也因为伊尔曼的反应愣了好一会儿,伊尔曼激动不已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还情不自禁地一个劲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这时,她忽然开口:“伊尔曼少爷,你最好别碰我,我的身上,有味道。”
伊尔曼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只是被他完全忽略了而已。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气味,那并不是单纯的恶臭,恶臭之中还混合着一种腐败的气息,以及又腥又涩的血腥味,恐怕只要闻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伊尔曼也知道,上一次闻到这股味,正是上一次从腐怪手下救下她时。那分明就是腐怪的气味。
一个堪称离奇的念头在伊尔曼脑中一闪而过:难道她被腐怪收养了?
怎么可能,太离谱了,绝对不可能。
伊尔曼难以平静地紧紧握着她的手,亢奋而激动地说着:“不,我不会再放手,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你回去,放心,我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置你,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丢下你,你跟我走……”
“伊尔曼少爷,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伊尔曼当然听得懂。如同一盆冷水,将伊尔曼满心满脸的热情直接浇熄,伊尔曼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可话刚出口,伊尔曼就忙不迭地说:“我知道你肯定很介意之前的几次……但这一次我向你保证,我一定……”
“伊尔曼少爷,你三番两次救我性命,已经对我恩重如山,这份恩情我会牢牢记下,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但是,现在我很好,已经不需要你再对我施以援手,谢谢你的好意。”
她言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且彬彬有礼、有板有眼,跟她像乞丐又像怪物的这般形象形成极强的反差,她哪里像是个乞丐?倒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
伊尔曼心中原本就存着一箩筐的问题,现在又添了一箩筐,可他还是赶紧将那个始终让她耿耿于怀、最为在意的问题再度提起:“能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一愣,却忽然垂下眼,叹了口气。
伊尔曼立即对她伸出了手:“你能写给我吗?”
她望着那洁白却带着茧的掌心,终于还是抬起了手,用手指在那掌心之中写下三个字。
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食堂,记忆之中的双眸与眼前重合,伊尔曼方从回忆之中抽离,脸上不禁溢出一个明媚如暖阳的笑容。
“喂,你傻笑什么呢?都半天了,东西也没见你吃一口,怎么,你不饿吗?”梵伏问道。
伊尔曼笑笑:“我只是忽然想起,科恩家的曲奇很好吃,我应该去拜访一趟。”
罗德立马兴奋无比地拍桌道:“哎,对对!她家的曲奇超好吃!特别是秋祷日,还要专门制作各式各样的曲奇来作为庆典食物!哎,帮哥们儿多弄点!”
一旁的梵伏忽然揶揄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难道你罗德少爷的面子还不够讨点饼干的?”
梵伏这话分明就是在拱火,罗德的脸立马拉长,干脆不理他,埋头吃饭。
虽说贵族子弟之间来往密切,特别是五大贵族的孩子们,关系都不错,但依利特班可是严格实行封闭式管理,没有正当理由不能离开伊力特区域。像海娜请假离开是为了主持节日庆典,而伊尔曼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请假离开,可要是换做罗德,那就成了逃课。
梵伏在一边窃笑,罗德很快岔开话题,他忽然朝着伊尔曼身后努努嘴:“哎,你敢去跟她搭讪吗?”
伊尔曼扭头看了眼身后,不用怀疑,罗德所指的人,正是边曦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