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曦钺开门时,迎上来的是相当热情的笑脸和问候:“嗨,我最爱的曦曦公主,我回来啦!是不是很想念我呀?”
边曦钺怔了片刻,瞬间皱起眉头,马上抬手关门,男人早有准备,立即抬手将门抵住,为了以防万一,下面也用脚夹在门中间。可边曦钺还真很用力地关门,一下子险些把男人的脚给夹断。
“嘶~曦曦公主,你不用这么狠吧?”
跟着男人一起过来的还有其他几个人,毫无疑问,刚才的那阵敲门声,肯定是由柳爱替代的。
这会儿,王诗诗立马大嗓门地说道:“范叔叔原本在农田里帮忙干活呢,一听到你回来了,就立马赶过来了,你别这么冷淡嘛!”
这回边曦钺干脆已经不是冷淡了,而是紧紧皱着眉头怒斥道:“那他应该赶紧回去干活别在这儿耽搁时间!”
男人却并没有因为边曦钺无比恶劣的待客态度而生气,反而还相当好脾气地贴着笑脸哄着她说:“嘿嘿,那个……活我当然还是会干的,这个就不劳曦曦公主担心了。只是,曦曦公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稍微给个面子,让我进去坐坐吧。”
他身后的人们也算是哄也算是起哄地说着:“曦曦,可不能那么小气啊!”
“是啊是啊,范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可不能这样呀!”
……
最后,王诗诗更是放出一记“杀招”:“哎,你要是还那么死顽固的话,等到下次葛哥回来,我可要告你一状!”
一会儿的工夫,边曦钺已经叹息了好多次、翻了好多个白眼,听到王诗诗这话,她心中更是烦闷不已,终于还是扭过身去。
门开了,男人欣喜不已,立马回身跟大家道了一圈的谢,然后赶紧推门走进木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木屋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男人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的时候,边曦钺却忽然转过身,瞪着一双幽深的眸子,双眼之中满是憎恶,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重重地耳光便落在他的脸上。
男人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挂不住了,眼中溢出显而易见的失落和悲伤,他垂下双眸,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似是努力要说什么,边曦钺却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们又死了一个同伴,你开心吗?”
听到这话,男人反而暗暗松了口气——好歹知道了自己挨打的原因。
“曦曦,对不起……”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了太多次对不起,我听得都快吐了!可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为我们、为同胞做了什么?!”边曦钺压低声音对男人怒吼咆哮着,近乎是歇斯底里的模样。
在其他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边曦钺都几乎不可能有如此模样。
而边曦钺之所以要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这个男人,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当年“拐走”格莱茜本海斯缇贡大小姐的那个男人,范海特,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边曦钺父亲的弟弟,也就是她的亲叔叔。大概是现今还存活于世的唯二和她还有血缘关系的人。
——
当年的他,正是为了防止给家中带来麻烦,而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范海特,他对外素来以“范海特”为名,从未曾提起过自己的真名。可却没想到,最后他连累的的确不是家人,而是所有史瓦茨人。
在与格莱相识之前,他便已经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成员。虽然当时的地下组织又多又杂,但大家的目的却是一致的——就是推翻熔城拜锶贵族的□□,建立一个新的、能让所有人平等共生、安居乐业的新政权。
当时的热血青年范海特,表现得异于寻常的活跃、积极,恨不得事事都冲在最前面,不过可惜的是,当时他们实力和物资严重不足,只是长时间停留在地下运动阶段,偷偷进行一些宣传工作,暗中发展扩大组织。
但范海特一直在为了能与拜锶贵族开战的那天不懈努力着,他想用最强硬的方式让那些贵族明白,史瓦茨人从来都不比拜锶人差,拜锶人也并非天生高贵、高人一等,没了贵族的名头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惜,在努力的途中,发生了一点意外,那个意外,便是格莱茜本海斯缇贡。
他本以为自己拥有坚定的信念和理想,不会轻易受到其他外部因素的干扰,更不会轻易对谁动心。直到他遇见她,他的心神第一次如此不受控制……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让情绪请意外露。直到发现他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单恋——她居然也在那日的邂逅开始对他一见钟情,如同上天安排一般的神奇和默契,让他们再也无法自控,义无反顾地携手共坠爱河。
格莱不同于其他贵族小姐少爷那样,从来不把史瓦茨人当人,她以亲切平和的态度对待所有人,她简直宛若天使一般。当他将自己的理想对她诉说时,她居然也并没有一丝悲伤和愤怒,竟然还很支持他,尽管他的理想是推翻她父亲的统治……
直到做出一同私奔的决定之时,范海特也只是做好了放弃自己的一切的准备,哪怕从此再也不和家中联系,哪怕在发动政变之前再也不回熔城,他依然可以继续坚守他的理想和信念。但他的确没想到,仅仅是两个人的私奔,居然会为整个种族带来灭顶之灾……
“呵,像你这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同胞生命的逝去有任何感觉,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数字罢了。”身为他的侄女、和他拥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人,却总是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态度来对待他。
即便他的诚意和态度已经打动了大部分村民,他每次回来时,这里的人们都会用最大的热情来欢迎他,可他却似乎怎么都无法打动面前的这个血亲,甚至无法将她那颗冰冷的心温暖一丁点。
范海特不曾抱怨半句,他当然知道这小侄女为何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曾经他是最宠溺、最疼爱她的好叔叔,几乎对她视如己出,可偏偏他竟成了那个害死全族的罪人,也害得她多年来都一直跟着内疚自责不已,连带着认为自己也是史瓦茨族的罪人,为了恕罪,她总是义无反顾地主动揽下最难、最累的活。
即便她知道他的苦衷,也理解他当时的决定,却怎么都无法原谅他。即便所有其他族人都已经原谅他,她也不可能原谅他;即便所有其他史瓦茨人都祝福他和格莱的“伟大爱情”,她也无法祝福他们。
即便现在的她已经足够成熟,已经知道当年的私奔事件不过是熔城贵族们为了铲除史瓦茨人而找来的一个好借口而已,她也依旧无法释怀,且依然不断地将所有愤怒和怨气都倾泻在他的身上。
范海特抬起头,尽管他眼眶泛红,却还是强撑出微笑,抬手抚着边曦钺的后脑:“想骂就骂吧,叔叔该骂。不过叔叔还是要对你说,我们会报仇的,会为所有同胞报仇,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那天……”
只有面对这个小侄女时,他才能想起自己的本名——边澈。
可边曦钺还是用力将他推开:“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我明天还会来的。”
边曦钺曾以为,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恋爱了,说不定就会理解当年叔叔的决定,可现在,即便她也已经恋爱、有了深爱之人,却也依然无法理解他,甚至还越想越气、愈发不能理解他当年的冲动自私之举。
哪怕他只是个“导火索”、只是个“借口”,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为什么非得是他?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翌日一早,果然又有人早早便来敲门,但出人意料的是,敲门的人并不是边澈,也不是他找来的“替身”,而是他的妻子,也正是莱希茨家失踪多年的那位大小姐——格莱茜本海斯缇贡。
边曦钺理应教她一声“婶婶”,可她从来没有叫过一次。
“早啊曦曦,我能进去稍微坐坐吗?”她面带着温暖如春的笑容,手中提着篮子,里面放着早餐,还有一些糕点和糖果。
边曦钺并没有用对待叔叔边澈的态度对待她,只是冷着一张脸,几乎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但她还是让她进了屋。
如今的格莱大小姐,没有了曾经那副华贵雍容的模样,她的身上不再有精致奢侈的华服,也不再有金光闪闪、炫彩夺目的珠宝首饰,取而代之的,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素衣,和简单朴素的打扮。未曾改变的,却是她那一身优雅从容的气质、温柔美丽的笑颜、以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端庄。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近乎完美的好女人,就连边曦钺也不禁这么想。可惜,她怎么都不可能喜欢这个女人。
第一次见她时,边曦钺的态度相当恶劣,她不光用各种难听的话语招呼她,还往朝她丢泥巴、丢土块,要是手里有把柴刀,她恨不得当场劈了她,可那位莱希茨家的大小姐,却依然以笑颜相对,反而让幼小的她自惭形秽,内心愧疚。
现在的边曦钺,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任性,却依然只能用最冷淡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女人。即便她知道这位莱希茨家的大小姐,多年以来一直在为史瓦茨人四处奔走、劳碌奔波,做的事甚至不比自己少,可对边曦钺来说,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只是在“还债”罢了。
但史瓦茨人终究是容易满足的,现在,在大部分史瓦茨人眼中,格莱大小姐早就已经成了“自己人”,大家都很喜欢她,也很感激她。
“曦曦,我都听说了,你真的很优秀,能在维格赫学院里取的那样的成绩,实在是让人钦佩赞叹!”
任格莱说什么,边曦钺也只是听着,并不吭声。
“曦曦,我还听说,你跟伊尔曼在一起了。”
这时,边曦钺抬起双眸看向格莱,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还带着明显的潜台词:我看看你这位姑姑要如何评价我和你侄子的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