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互联网]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庄子·《逍遥游》
“老爸!”
七岁的小椿抱着我的大腿,小小的手掌团起来,就像京都的和果子那般可爱。
“我不要叫这个,为什么叫这个,我要叫奥特曼!”
在她之前,我已有过几个孩子,却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天伦之乐,如实来说,正是因为椿可能是那位姬君的转世,我才会在她身上投入我的心力。
“老爸,求你了。”
小椿摇晃我的裤腿:“我想改名字,求你了嘛。”
身为一个目的不纯的父亲,我时常因为女儿天真烂漫的言行而感到惭愧,她如此毫无保留地对待我,而我却以污浊卑劣的私心杂念作为回报。
我低头,看着她小小的发旋,告诉她:“大椿是长寿的树。”
唯独这一个名字,是我真心实意给她的东西。
禅院家的女人并不值钱,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三岁之时,我为小椿与五条家那个神子定下了婚约,彼时,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家主,一个铁石心肠之人。
隔壁的五条家怎样教养那个神子,我原本也打算有学有样,只是每每看着小椿,看着从小豆芽一点一点长大的小椿,万般柔情便浮上心头。
仰起头和仆人聊天、拉着他们捉迷藏、在小小的院子里和蚂蚁说话、在地上滚来滚去、那样无邪的笑容——看啊,这是我的女儿。
“老爸。”
每当我踏进院子,她就会像是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我,然后看向我的手掌:“礼物礼物!”
从一开始叫人敷衍准备,到后来亲自去给我的女儿带她想要的东西,看着她当着我的面拆开礼盒,笑得那样开心,圆滚滚的眼睛弯成一条缝,我的心中就会升起无限的成就感,这比当禅院家主有意思多了。
毕竟我对禅院家的奉献,可不会得来一个这样甜蜜的脸颊吻。
“最爱老爸了!”
私以为,若是一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不求回报地付出,他的身份不是一个奴仆,那就是一个父亲。
我正是后者。
所以在我的小椿第七十二次对着小院墙外的天空投去渴望热切的目光之时,我做了一个令我后悔一生的决定。
五条家的结界比禅院的小院更大,那个神子是她未来的丈夫,年幼时相处在一起,日后二人即使感情不和睦,也好歹不会变成仇人,抱着如此的打算,我将我的女儿护送过去。
我期望她在那边可以过得更加开心,又期望她可以多想想家,想一想她的父亲。
那之后,在院子里等待脚步声、等待推门声、等待礼物的那一个人,就变成了我。
“父亲。”
这是直哉,因为他和我的小椿是双生子的缘故,我爱屋及乌,对他也颇为纵容。
只是他比起小椿差远了,和我一样,直哉是一团软烂的泥巴,从前没有意识到的,有了小椿以后,有了初生的太阳,我这个中年男人才意识到,过去我引以为傲的禅院、家主、我的人生,就是一团烂泥。
——整个禅院都是软烂的泥巴。
这样的存在自然向往阳光,身为血亲的直哉更甚,他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站在缘侧冲我吼叫:“你为什么要把姐姐送到五条家里去,为什么!”
我实在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我纵容小椿甚他千百倍,为何我的小椿如此可爱,眼前这个却像是阎王手下的小鬼——整天向我讨债。
“把小少爷带下去。”
“禅院直毘人!”
讨债鬼被架着走,像是没有能力而又易怒的暴躁幼兽:“我恨你!把姐姐还给我!还给我!”
小孩子的爱恨都这样随意吗?我不由得有些担心。
我的小椿,如果她在那边带上一个星期,回来以后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偷偷跑到五条家去看她。
上礼仪课的时候,看着她因为跪坐而紧紧皱眉,我总是会下意识想把她扶起来。
她爬到高高的树上,我会想把她抱下来;她看着书上密集的文字而苦着脸的时候,我又会想帮她把书盖起来。
那些老师说的对,或许我根本不适合教育一个孩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她踩着阳光回来了。
她回来,整个禅院就都亮了起来。
她因为直哉欺负那些下人而生气,把人都召集起来,说是要让没有咒力的孩子和女人都去上学。
如果我的小椿不这么讨人喜欢,这件事一定办不好,但是整个禅院都向往她,所以哪怕才七岁,她就已经是我们的主人了。
向阳而生,这是人类的本能。
后来,她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时常被神子拐到外面去玩,我孤自一人喝着酒,心中不大畅快。
“老爸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发消息呀。”
我的小椿给我买了个手机,教我怎么注册软件账号,怎么用手机打字,怎么给她发消息。
在小椿的教导下,我勉强学会了上网,有的时候也会和网友聊上几句。
“以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庭,老兄还是多多关注自身,还有儿子,儿子才是传家之宝哇。”
“这是从哪个封建家庭走出来的野蛮人?”借着酒劲,我对着无辜的网友宣泄,“瞧瞧这是什么蛮族才能说出来的荒唐话,哈,阁下不是正经的京都人吧,我们京都才没有你这种重男轻女的家伙。”
骂完以后,我熟练地把此人拖进了黑名单,心情好歹是舒畅一些了。
互联网真好啊。
我拍拍肚子,感叹道。
互联网真好啊。
如果没有在[咒术论坛]上看见[关于咒灵消失现象的说明及禅院椿同学死亡讣告]的话。
[葬礼·遗像和扮鬼脸]
禅院椿,咒术高专一年级生,于2005年12月24日凌晨5时32分逝世,享年15岁。
“你胡说!!”
电话那头的少年尖叫道:“姐姐怎么可能死了!你胡说什么啊在!!”
夏油杰看着面前的棺材,语气平静:“椿的遗愿是让我好好照顾大家,我想,正确地意识到椿的死亡,也是照顾的一种方式。”
她不是时常说那句话吗,长痛不如短痛。
在她的身体莫名消失之后,夏油杰花了半天的时间从哀伤里走出来,然后接受了他的主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
多么可笑。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却为了这个世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不管椿说她是回家了也好,怎么样也好,在夏油杰这里,她是为了他们而死的,仅此而已。
他恨这个世界,这个扭曲阴暗、没有她的世界,他也平等地恨着所有人,夺走了她生命的所有人。
反正也瞒不住的,对吧,明明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马上就要交换圣诞礼物,在这种时候,最重视家人和朋友的椿突然丢下所有人跑到国外去了?
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一个不落——全部都给他掉下来。
就像上一世一样,主人走了以后,他为她写传记、编歌谣,他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写下来,说出去,讲给所有人听。
让她的牺牲和付出被所有人记得,将有关她的记忆融进每一个人的血里,千年万代,讴歌称颂。
“没有在和你商量的意思,只是在通知,仅此而已,现在天气凉,椿怕冷,通夜的时间就在明日,地点是东京本愿寺,麻烦转告你的所有家人。”
说完,夏油杰挂断了电话,看着身旁的五条悟,眉目间尽是冷意:“你来做什么?”
“老子为什么不能来啊。”五条悟倚着墙,“硝子哭得超~惨的,不让我拍照欸,老子没地方去,所以来看看杰有没有哭鼻子啊。”
解决羂索,再杀了高层,这些事做起来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主人留给他的戒指是新的王冠,咒术界的主宰已经换人,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招惹他——除了五条悟。
但不理他就好了,身为同样被饲养的动物,夏油杰可以理解五条悟的行为。
即使已经失去了记忆,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还是会让他不自觉地跟在主人后面打转,想想也有够可怜的。
夏油杰宁愿死一万次,也不愿意忘记他的椿。
于是干脆不做理会,这家伙叫嚣着要在寺庙吃甜品,夏油杰也由着他叫人去买,随他对这里挑三拣四,出言不逊。
总归还是个小孩,什么责任都承担不了,没有了主人以后,就只能到处无所事事、失魂落魄般游荡。
得益于心理学,夏油杰可以看出来五条悟现在很不安、很痛苦、即使在笑,那样的笑容也不如以往纯粹,像是在谁面前扮演开心的戏子。
有够滑稽的,演给谁看呢。
咒术师的世界,连葬礼都显得匆忙,东京的大家来得很快,学生大多都没有黑色正装,所以就穿了校服过来。
咒灵消失了。
与咒灵一同消失的是他们的学妹。
要是以往,夏油杰早就走上去像模像样地安慰了,但是现在,他觉得还不够。
他们掉的眼泪还不够。
再哭得用力一些吧,如果椿可以听见的话,这样心软的家伙,会不会因此回来?
哪怕是生气也好,朝他发火也好,回来吧,如果听得见大家的哭声,看得见大家的泪水,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就回来看看吧,哪怕只是一秒钟也好。
他的期待并没有成真,那个心软的家伙没有因为大家的眼泪回来。
出于礼仪,在走之前,每一个同学都会过来和他说一声:“辛苦你了。”
上一世,两面宿傩比他更加名正言顺,一切的仪式都由那个人来举行,他只能远远看着。
“辛苦你了。”
恍惚间,夏油杰看见了两个自己。
一个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人与两面宿傩交谈的玉藻前。
一个是现在的他,只要轻轻侧过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五条悟——那是她的未婚夫,现在却只能站在那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夏油杰尝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或许病了,但是没所谓,变成疯子没什么不好。
同学们来了又走,接下来是硝子,她一向沉默,这种时候话也不多,看了她的遗像一会,突然就笑了,眼泪又掉下来。
“什么啊,怎么选这一张照片。”
“是椿自己选的。”夏油杰看着照片上那个做鬼脸的少女,那时候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大家说再见,做了很多个预备方案。
“我想要一个沙雕又快乐的葬礼,等人都到齐了,杰,你就放我录制的bgm,这个超好笑的。”
这个计划后来搁浅了,那一首很好笑的bgm也一直没有收到,夏油杰想到她哼的旋律,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笑完,他就和硝子一样落泪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葬礼弄得这样滑稽,就为了博大家一笑?
家入硝子抹眼泪,走到吸烟区,把烟夹在指尖。
夏油杰也逃一样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火。
家入硝子看着不远处的五条悟,声音还在抖:“那家伙真忘了?”
“不然呢。”夏油杰把打火机丢给家入硝子,“我倒是希望他没忘,椿这么疼他,说不定他掉几滴眼泪,椿就会再降临一次。”
“……”家入硝子低头,“她有遗言吗?”
“嗯,到了那种时候还在为别人许愿,所以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到底是……”
家入硝子拿着烟的手颤了颤,声音哽咽:“什么品种的笨蛋啊。”
[黑色豹子和两只小猫]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那两个小崽子做早餐。
因为过段时间要出去旅游,大小姐索性把那个粉毛小子扔在了我这里。
“甚尔,要好好照顾悠仁哟!”
我下意识皱起眉,照顾孩子?在开玩笑吗。
她踮起脚摸了摸我的眉心:“我知道甚尔会做好的!”
她总是这样。
从第一次见就是这样,抱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心,对我说:“甚尔最好啦。”
“甚尔不是垃圾,是我的宝贝。”
“甚尔超厉害。”
“如果是甚尔的话就可以做到。”
第一次被扔掉的时候,老实说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我和垃圾没什么两样,垃圾就应该被扔掉。
只是没有人会把垃圾捡起来——第二次。
她右手上的那一条手链,廉价的假货,不符合她身份的价格,这些年,小少爷一定想方设法地想哄她摘下去吧。
她还戴着,从看见手链的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永远不会被扔掉了。
“以后你哪里也不准去,就在家好好给我带孩子,听见没!”
于是我喧嚣的世界平静下来,说来惭愧,即使我是年长者,即使我可以一只手碾碎她,即使我的心肠比她硬上许多。
但是我总觉得我是一株野草,名为椿的大树把我纳入她的怀抱,环抱着我,佑我生长。
我的大小姐已经长大了,因为备受宠爱,不可避免地娇纵了许多,但她的心还是和从前一样柔软。
她注视我的儿子,那种眼神我并不陌生——充满怜惜、珍视、宠爱,和欣赏。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候的我和小惠一样,有些自卑、躲闪、不知如何应对,又难以抑制地感到喜悦。
像是偷窃了属于别人的礼物那样,小惠低着头,小小的手却下意识扯紧了她的袖子。
我跟在她的身边,却因为不够可怜,已经失去了被她这样注视的机会。
我的儿子比我好得多,也许是没有在禅院家长大的缘故,他并不明白抱着他的整天撒娇的人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天上的月亮,因此也没有因为地位的巨大悬殊而感到畏手畏脚。
他很快就适应了过来,璀璨的碧色眼睛里满是被宠爱过后的自信,无论做什么都比我好得多。
比我会哄她开心,会吸引她的目光,博取她的关爱,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小惠做这些的时候,甚至是无意识的。
于是不可避免的,他闯进了属于别人的领地,六眼神子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任何人,但是唯独对惠,他抱着十足的敌意。
即使惠才三岁。
神子不在乎友情、亲情、或者爱情,又或者说,在所有的类别里面,他都要是大小姐的第一。
我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偶尔被她看上两眼,就像干旱的土地突然降下了雨,只是几个目光就足够了,我可以回味很久。
在这个满地垃圾的世界,大小姐弯着腰,一点一点把垃圾捧起来,纳入她的怀抱,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她的脊背开始被重量压弯,开始不堪重负、开始摇摇欲坠。
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听她的安排,做一些无用的事。
总有一天我的大小姐会碎掉的,照耀着这个世界的太阳,总有一天会被我们这群老鼠扯下来,我以为大小姐会认清楚世界的本质,然后把她的光芒收起来,蜷缩起来,只照耀她自己。
但是大小姐……
她燃烧了自己,烈阳的灰烬化作灿光,照亮了这个世界,也灼烧着我的心。
锅里的油溅到我的身上,我低头,看着那两个焦黑的蛋。
我的大小姐,她将自己点燃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痛?
我把手指探进热油里面,对于天与咒缚而言,这一点灼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甚尔。”
小惠踩在椅子上把火关掉:“你为什么在哭?”
[葬礼·弟弟和空棺材]
椿的家人是连夜赶来的,禅院直毘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过来以后,看着她的棺木,久久不言,然后走到夜蛾的老师的身边,向他询问细节。
椿的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即使眼中满是泪水,也先同夏油杰说道:“辛苦你了。”
她的语气柔和,带着一些哀伤,跟所有京都人一样,提要求习惯用委婉迂回的方式:“小女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真是抱歉,接下来的事宜就不麻烦你了……”
“这不可能!!”
禅院直哉冲过来扯着夏油杰的领子,先是揍了他一拳,然后又看向旁边的五条悟:“混蛋,畜生,废物,骗子,这不可能!”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禅院安奈背过身痛哭。
她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女儿,才将将十五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她才刚刚开始缝制她的嫁衣……
可是谁又敢伪造她的死亡?
所有咒灵都消失了,天底下除了她可怜的女儿,谁能会做出这样的事,谁又能做到这样的事?
早在她的女儿回来的那一天,躲在暗处,用满是不舍、满是依赖的目光,流着眼泪在暗处看她的那一天,禅院安奈就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天底下最苦的是英雄,然后便是英雄的父母。
“我不相信!”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把我的姐姐还给我,你们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直哉!”
禅院安奈用手帕把眼泪擦干净,紧紧握拳,手指陷进肉里:“不要吵到你姐姐。”
禅院直哉像是被这一句话定住了,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人。
禅院安奈被这样的小儿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禅院直毘人走过来,身形有些佝偻,面色颓丧苍老,先是看向夏油杰:“辛苦你了。”
然后,他看向禅院直哉,问道:“你想你姐姐连走的时候都在为你操心吗,不得安宁吗?”
禅院直哉捂住脸,躲进角落里哭,禅院椿的家人一来,接下来的葬礼就该由他们操办了。
伏黑甚尔是最后到的,他没有穿黑色正装,两个小孩满脸茫然地走进灵堂,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伏黑甚尔把他们带过来,就走到了一边贴着墙坐下,一副已经耗光力气的样子。
伏黑惠看着熟悉的大人们聚在一处,又看见了大大的黑色棺材,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到场了,除了姐姐。
“伏黑哥哥。”悠仁比他小,认识的人也不多,下意识抓紧他的手,满脸紧张地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伏黑惠看向夏油杰,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把他们牵到了外面。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在真切听见的那一刻,伏黑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你胡说!”虎杖悠仁仰头看着这个大叔叔,“妈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他不相信,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人类的死亡是一件很缓慢的事情,电视剧里的那些人,死之前都有长长的遗言,有久久的铺垫,会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要死了。
而不是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像是堆得高高,又轰然倒塌的积木那般——没有丝毫预兆。
虎杖悠仁找了半天,才又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熟悉的人。
“爸爸……”
他走到白发少年身边,扯住他的裤腿,“那个叔叔说妈妈死掉了,是真的吗,是不是他把妈妈藏起来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真的吗,妈妈就像健次郎的父亲那样死掉了。
为什么?
“死了的人还可以再活过来吗?”
他还想吃妈妈包的饺子,他会大声鼓掌,夸赞妈妈做的好吃,他还想看见妈妈的笑,想被妈妈亲脸颊,笑听妈妈说,说悠仁是她的小宝贝。
“不会了哦。”头顶的少年好像还在笑,“要是以前,大概还能把死掉的人变成咒灵,但现在做不到了哦。”
落叶飘下来,悠仁嚎啕大哭。
伏黑惠已经在禅院安奈的协助下换上了黑色的和服,跪坐在棺材前面了。
虎杖悠仁远远地看着,渐渐止住了哭声,问爸爸:“伏黑哥哥在干什么?”
他也想过去,可是他不认识那些人,他只认识爸爸。
爸爸沉默了一会,问他:“想去吗?为你妈妈做些什么。”
“想。”
于是爸爸大大的手掌牵着他,带他走进灵堂,所有人都看向他们,虎杖悠仁下意识想要后退,被白发少年推了出去。
“喂,这小鬼追着老子喊爸爸,谁家的小孩啊,快点捡回去行不行?”
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阿姨走过来,把他抱进怀里:“你是悠仁对吗?”
“是的,我是悠仁。”
明晚才是通夜,但今天谁也没有回去。
对于咒术师而言,一天一夜不睡觉算不得什么,几个小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很快就到了告别式。
禅院直毘人是葬礼的主持人,他沉默地看着聚在此处的大家,弯腰鞠躬,说了一声谢谢。
おおきに。
有的人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多数人都保持静默,唯有白发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他走到棺材前面,两指屈起敲了敲,把耳朵侧过去听声音,然后漫不经心地摘掉墨镜,朝大家说道:“空的欸?”
像是搞不清楚状况那样,他眼里满是挑事成功的开心,看向夏油杰:“杰,你该不会把尸体藏起来了吧?”
……
从前天晚上就一言不发的禅院直哉走到棺材前面,在所有人的阻拦声中,掀开了棺材盖。
空的,是空的!
“姐姐呢!”
他回头看着夏油杰,像是一个小疯子:“把我的姐姐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夏油杰挡住他的拳头,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是一个戒指。
“为了我们。”
他的声音降下来,眼里是和禅院直哉如出一辙的的恨意。
夏油杰慢慢的、力求清晰地说道:“椿燃尽了自己,连尸体都化作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