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以后。
第一个孩子被抱了出来,肖婷婷听到微弱的哭声,无比期待地问医生:“医生,是男孩吗?”
医生冷静地告诉她:“是个女孩!”
然后,她听到护士在不远处说着话:“记录一下,女孩,三十二厘米高,两斤一两。”
她想着才两斤一两,想像着小小的红通通的孩子,她不由地心疼。
紧接着,第二个孩子被抱出来,她希冀地问医生:“医生,是男孩吗?”
医生淡定答:“是个女孩!”
她听到护士说:“女孩,三十一厘米,一斤九两!”
第三个孩子被抱出来,她已经很害怕再是女孩,她声音低沉地问:“医生,是男孩子吗?”
“是个女孩!”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扔进了冰窟,从头凉到了脚,凉了个透。
第四个孩子被抱出来,她听到哭声比之前的孩子都要大一些,她眸光炯亮地问医生:“这个一定是男孩了吧?”
“还是女孩!”医生的声音,无异于给她判了死刑。
她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便淌了下来。
呵,四胞胎,四个女孩。
奶奶说得没错,邱家缺德事做多了,所以,她就是怀了四胞胎,都生不了一个男孩。
一个半小时以后,肖婷婷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门口,除了邱老太太以外,再无旁人。
“奶奶!”肖婷婷泪如雨下。
“唉,别哭,孩子,不怨你,是邱家缺德事做得太多了。”邱老太太唉声叹气。
哪曾想,婷婷四胞胎里,竟然是四个闺女呢。
一个个,小得跟巴掌似的,全部进了保温箱。
邱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肖婷婷没有出息,竟然怀着四个女儿。
邱家人咬牙切齿地要把肖婷婷扔在医院不管了。
几个人全部离开了医院,还是去收拾邱家那个烂摊子吧,他们无暇顾及肖婷婷了,她又没能生出邱家的曾孙子来。
邱老太太跟着进入病房,看着医生护士把肖婷婷搬到了床上。
她唉声叹气地坐在一旁。
肖婷婷随着邱老太太的一声声叹息,心头越发觉得悲哀。
她肖婷婷在他们邱家眼里,就只是一个生子工具是吗?
她生下四胎胞,是她想生女儿的吗?生儿生女是她能决定的吗?
邱家缺德事做多了,凭什么报应到她肖婷婷的头上?
呵,她被剖宫产,她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生子之痛,他们竟然还一个个怪她没有生下儿子来,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意思就是她的死活,不干邱家的事了是吗?
就是这个老太婆,还是个天天诵经念佛的,不也是一样只想着她能生下她的曾孙子来吗?
坐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不在这里呢。
肖婷婷越想心头越愤然。
她忍不住开口道:“奶奶,您回家诵经去吧。”
邱老太太应声:“好吧,反正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的忙。我回去继续诵经,减少邱家的罪孽。”
邱老太太说完,果断地走了。
气得肖婷婷恨不得立即从床上爬起来与她干架。
接下来才是肖婷婷真正悲惨生活的开始。
邱家只交了两万的住院费用。
四个孩子住保温箱,一天就是六千的费用。做剖宫产手术加上各种用药也花掉了一万的费用。剩下的四千,都不够第二天的保温箱费用。
医药费告急,邱家的人又不露面。
肖婷婷把手机上的电话薄从A组翻到Z组,发现自己竟做人失败到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女人啊!
嫁人了以后,要是没有老公疼爱,就会悲哀地发现,人生真的很灰暗。
于娘家来说,她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
对于婆家的人来说,她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不会有人真正地关心她的内心需要什么?不会!
她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娘家的姐姐,告知姐姐她如今的情况,邱家缺德事做多了,四胞胎全是女儿,现在邱家没人管她,她想借点医药费,不用太多,五万就好了。她不敢开口借太多,想着先借五万应应急,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她觉得唯一有可能借钱给她的人,因为从前姐姐困难的时候,她借过一百万给她。
那个时候,邱宴墨虽然常常不回家,但钱没有少她的。
却没想到,结果是她被姐姐肖骊珠损得无地自容。
肖骊珠在电话里各种损,各种尖酸刻薄:“哎哟哟,我当是谁啊,不是邱家的少奶奶吗?不是怀了四胞胎,从此在邱家做当家主母吗?五万的医药费都要找人借?呀,对了,不会是电话被人偷了吧?你是婷婷吗?我才不信呢。”
“什么情况啊?你还真是有本事啊,竟然四胞胎四个都是女儿。”
“你从前不是挺拽挺牛的吗?不是大手一挥一百万轻轻松松就拿得出来吗?”
“肖婷婷,你不会不记得你以前催我还钱的样子了吧?”
“你当时是怎么逼我的,我说我拿不出来,让你给我点时间缓缓,你当时逼得那个急,不是威胁我要是不还钱就让邱家的人上门来要吗?你把我往死里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也会有落迫的时候呢?”
“找我借钱,你少做梦了,我就是打发叫花子都不会借钱给你的。别以为曾经借过钱给我就了不起。你为什么借钱给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不就是来娘家来显摆吗?不就是显摆你有钱,你是阔太太吗?”
“……”
肖婷婷越听心里越堵得慌。
她后悔曾经在有钱的时候,没有多攒点钱在身边傍身。
她是想着她肚子里的四个孩子,怎么也会有一两个儿子啊,她在邱家,有儿子傍身,想要什么没有呢?就像她的整个孕期,日子过得那么逍遥。
突然觉得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要守着四个女儿,不,是五个女儿,邱宴墨在世的时候,她还有一个女儿。
五个女儿,没有邱家的供养,她怎么活得下去?
算了,死就死吧,她现在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她把电话放到柜子里,用力地闭上眼。
麻药劲早已经过去,宫缩剂使得她腹部一阵阵的抽痛。她脸色苍白,痛得全身痉挛。
护士走进来,柔声提醒道:“肖婷婷,要拔尿管了,拔了以后要立即下床走动,要解小便,免得肠粘连和尿道感染。”
护士扫了一圈病房,看到没有家属以后,语气有点不好:“今天还是没有家属来陪你吗?怎么生孩子这种事情都没有家属陪同呢?都忙些什么啊,真是的。生孩子不是最大的事情吗?还是剖宫产。我们今天护士站太忙了。我先给你拔尿管吧,然后我扶你走动两圈,扶你先把小便解了。之后我们可能没有时间来照顾你了。你这边如果家属实在忙不开的话,你可以考虑请专门的陪护。”
“好,我知道了。”肖婷婷只好硬着头皮应道。
护士扶着她下床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
她双腿直接发抖,她感觉到热气猛地往头上冲,全身都开始冒虚汗。
护士耐心地提醒着:“不用站直,难受就弯着一点腰。步子轻轻地迈,不要着急,能走吗?不能走动的话先试着站一会儿,我托着你。”
“谢谢。”肖婷婷眼泪就要下来了。
她帮邱家生了五个孩子,结果他们因为她生了女儿,冷漠得不愿意来看她,对她不管不问不顾。医药费也不给。
护士与她萍水相缝,却是最终关心她的那个人。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已经通了气了,她开始肚子饿。
邱老头和邱时进的电话,没有一个人的电话能打通了。
她无奈地打了邱玲珑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乞求的味道:“姑姑,我通气了,可以进食了,现在好饿,你可以来看看我吗?或者,借,借给我一点钱。”
她知道,邱玲珑不会的,但是,她还能找谁呢?才刚刚决定死了算了,这才一会儿工夫,又舍不得,又想好好地赖活下去。
与维系生命的饭菜比起来,尊严已经不值得一提。
所以,自尊这东西,必然是需要建立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之上的。
没有意外的,邱玲珑在电话里语气尖酸:“肖婷婷你还没死?呵,你要把我们邱家所有人都气死了,你自己竟然没死,还胃口极好,吃麻麻香。呵……”
“肖婷婷,你可真有本事啊,两胎生五个女儿,你是犯九女煞的吗?”
“你去死吧!”
肖婷婷挂断了电话,透出悲凉之感。
她现在剖宫产手术的第二天,邱家的人都巴不得她去死。她有什么错?她想生四个女儿的吗?呵,父亲临终前,让她万万要身边捞点钱,除了钱以外,谁都不可靠。
父亲说,婷婷,你要记住一句话,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你堂姑好不容易给你换了一手好牌,你不要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堂姑,对,还有堂姑。
肖婷婷眸子里泛出炯亮的光芒,颤抖着手给肖蓉打电话。
电话,通的,却没有人接。
肖婷婷眸子里的亮色,缓缓地褪去,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落寞,更深的失望。
肖蓉的电话打不通,她立即想到了霍梓菡,电话铃声响了几声,霍梓菡就接听了电话:“婷婷啊,什么事?”
肖婷婷听霍梓菡语气还好,立即抱了巨大的希望,咬牙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语带请求道:“菡菡,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你能借给我一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