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会见了楚修明的消息根本隐藏不了,待到隔日,楚修明入宫与丁清婉在御书房洽谈前,便被太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两个嬷嬷强势的拦在面前,“楚少将,太后娘娘有请。”
楚修明眉头微皱,“臣此次入宫是为了面见圣上,呈奏折,汇报边关军事,这……”
“楚少将,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您大可放心,陛下不会责怪您的。”
根本不容得楚修明拒绝,那嬷嬷已经掀开了轿攆的链子。
这边,丁清婉正端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翻阅奏折,听到公公传来的消息,嘴角笑意更浓几分。
“去,传唤皇后过来。”
门口的公公迟疑着道:“陛下,皇后娘娘身受重伤,现在还在冷宫里养着呢。”
“只要人没死,爬也得给我爬过来。”
听到这话的婢女们只觉得脊背一凉,也不禁为皇后娘娘捏一把汗。
没想到陛下已经对皇后娘娘恨之入骨,即使皇后娘娘已经快没了半条命,还得被皇帝这么折腾。
而此时的冷宫,樊储披头散发的穿着寝衣蹲坐在桌前吃饭。
冷宫的小木桌低矮不稳,樊储两腿大咧咧的分开蹲着,没有半点形象可言。
一旁刚从厨房出来的小禾看到这一幕,默默上前将房门关上。
“娘娘,不如我还是先给您更衣梳妆吧。”
现在的娘娘怎么如此的……豪放?
樊储摆摆手,早就饥肠辘辘,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吃的很香。
“梳妆打扮需要一个时辰,太慢了,我怕会先饿死。”
他当真做了女人后,才知道后宫女人有多难。
晚餐过后不再进食,厨房里干干净净,连剩菜剩饭都没有。
他只能饿着肚子等到天亮,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乎饭,却还得梳妆打扮。
若是等到梳妆打扮完,他得饿死。
小禾在一旁碎碎念,“您以前可是恨不得花费两个时辰来梳妆打扮呢,现在倒是不耐烦了……”
樊储动作未停,一顿饭还没吃完,外面便传来婢女的呼唤声。
“贵妃娘娘到。”
小禾连忙按住樊储吃包子的手,面露焦急神色。
“娘娘,您现在应该被打得半死不活了,要是被梁贵妃察觉异样,您会被告欺君之罪的。”
“你出去挡着。”樊储放下包子,喝了口茶漱漱口,却淡定自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小禾气愤跺脚,开了房门去外面拦着。
梁贵妃的婢女尖酸刻薄,见到小禾顿时扯着嗓子道:“贵妃娘娘来探望皇后娘娘,还带了些补品,不知皇后娘娘现在情况如何?贵妃娘娘要见见。”
这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贵妃娘娘可不是要探望皇后,而是要看她的笑话吧。
小禾忙道:“我家娘娘昨晚回来是受了点风寒,原本就受了伤,现在又染风寒……”
说着,她哽咽出声,两眼红肿,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实在是无法见客,怕给贵妃娘娘过了病气……”
梁贵妃这时下了轿子,她穿着绫罗绸缎,都是上好的布料,而肩头的披肩竟然是正红色。
“我啊,身子骨硬朗,不怕被过病气。”
她大步流星来到门口,哐当拍起了房门。
“皇后娘娘,你住在这破地方应该很不舒服吧,不如让臣妾进去瞧瞧?来,给我把门撞开。”
小禾见状连忙挡在门口,抹了一把眼泪。
“贵妃娘娘,我家娘娘她现在实在无法见客,那些伤口触目惊心,还差点生了恶疮,您真的要看吗?会污了您的眼睛。”
一听恶疮,梁贵妃顿时露出嫌恶神情。
不过,这个念头一转,她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哦?是吗?没想到姐姐在这里吃了这么多苦头,那我更得去瞧瞧了。”
小禾心急如焚,自家娘娘现在还在里面吃早餐呢,万一被闯进去看到……
在这危急关头,外面响起了太监那尖锐的声音。
“陛下传召,还请皇后娘娘移驾。”
几个太监婢女进院里来,还有人抬着担架,这架势,是要将人抬着走了。
梁贵妃脸色有些难看,询问皇帝的贴身太监小贵。
“陛下昨夜回来,翻了谁的牌子?”
小贵道:“陛下批阅奏折一夜未眠,现在还在御书房呢。”
梁贵妃眉头一皱,“我让人做些汤羹给陛下盛过去。”
小贵连连躬身,“真是对不住了,贵妃娘娘,陛下传召皇后娘娘,恐怕没时间呐。”
梁贵妃脸色越发难看,“她都是一个废人了,陛下传召她做什么,也不怕传了病气过去。”
小贵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声音尖细,“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病重,陛下这才召见……”
梁贵妃也是个有头脑的,只是寥寥一句话,便已经发散思维。
病重才召见,那定然不是风花雪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陛下要为她治病?”
这次,小贵并未回应,只是深深鞠躬,便推开小禾的阻拦,带着几个抬着担架的比婢女,兀自进了房间。
很快,皇后被抬了出来,一张白布将她浑身上下挡得严严实实。
梁贵妃朝担架看去,躺着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了一通,红色血迹晕染开来,随即无力垂手,似是晕了过去。
她看到垂落在白布外的细白手腕,还有丁清婉标志性的莹彻玉镯,这才满意几分。
母后叫她来查探丁清婉是否真的病重,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哎,她好像晕过去了,真的没事吗?”
小贵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对梁贵妃笑了笑。
“陛下没说给皇后娘娘医治,这……我们也不敢擅做主张。”
梁贵妃心满意足,在她看来,这次皇帝召见丁清婉,大概是想要狠狠折磨她。
也是,裴家可是摄政王的人,陛下对摄政王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宠爱丁清婉。
待到离开冷宫,到了没人的地方,小贵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撩开了白布。
皇后这张脸映入眼帘,他赶紧扭过脸去。
简直没眼看。
樊储躺着吃火龙果,吃得满脸都是,他一身寝衣未换,披头散发的,满嘴都是红色火龙果,若是在夜间,简直堪比女鬼。
“皇后娘娘,奴才不如先带您梳妆打扮?”
“不用。”
樊储坐起身,捉住白布擦擦脸。
“陛下现在还在御书房?”
“是的,陛下正在御书房等您。”
外人皆传帝后不和,可小贵这几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身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最近简直大开眼界。
谁能知道,曾经长安城内赫赫有名,温柔尔雅的才女丁清婉,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谁能想到,外传对皇后厌恶至极,甚至将之打入冷宫的陛下,私底下竟然是个吃货,甚至喜好与皇后娘娘一同进食。
这些宫闱秘史,他可得把自己这张嘴把严了,就连曹公公也得瞒着。
太后宫中。
楚修明已经被带到了太后寝宫,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清浅的淡淡幽香。
太后端坐在高位,楚修明忙行礼。
“不必多礼,楚少将请坐吧。”
太后吩咐人将时兴的水果送上来,“这些都是南边上供来的水果,在咱们这里实属罕见,楚少将尝尝。”
不好落了太后的脸面,楚修明只是尝了一个车厘子,便道:“不知太后娘娘您找我有何事?臣恐陛下等得着急……”
太后摆摆手,楚修明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听闻楚少将和皇后娘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现如今,皇后如了冷宫,楚少将怕是念及旧日情分,心中也难免焦虑吧。”
楚修明轻轻一笑,只是眸底冰冷了几分。
“也不算是一起长大,臣生养在楚家,皇后娘娘生养在丁家,虽说我们有些表亲关系,却也只是每逢佳节见上一两面而已。”
的确,他与丁清婉在外人看来根本没有多少联系。
其实他们都在陪老爷子手底下训练,习武锻炼,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皇帝知道情有可原,是清婉告诉他的。
可这个太后……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上次见到皇帝时,他所说的那番话为何意。
“楚少将,你是个聪明人。”太后捻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莫辨,“这后宫啊,没有了皇后,我拿捏着主权,送一个人出宫,那还不简单?”
楚修明眸光微微闪烁,躬身作揖,“娘娘,恐怕陛下不会那么轻松放人。”
“陛下虽是一国之君,但这后宫做主的,是我。”太后声音冷冽了几分,极具威严。
楚修明微垂眼帘,“那太后您希望我做些什么?”
“昨日,你与皇帝在酒楼见面了?”
“是。”
太后连他们秘密见面的事情也知道?
她……是不是早就将皇帝的言行举止掌握在手中?
“你们,说了什么?”
楚修明道:“臣与陛下偶遇,聊了些家常,陛下似乎对我入京一事很吃惊,可臣早在几日前已经呈上了折子……”
太后轻笑着摇摇头,“这储儿啊,对过是总是这么不上心,倒是对他那个叔叔忌惮的很。”
楚修明成功转移话题,又聊了几句,他便提出离开。
临走前,太后道:“今日之事,你且想想,我能救你相救之人,而你,只需要行事之前先向我汇报即可。”
这意思是……要他成为太后的人?
御书房。
丁清婉正面如死灰看着被打包送来的樊储,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形象。
“陛下……”她咬牙切齿的,“将臣妾这等花容月貌搞成这个样子,臣妾怎不知您往日这般邋遢。”
樊储随手将吃完的果核扔在一边。
“女人打扮起来太麻烦,一个时辰坐在镜子前不能动弹,朕受不了。”
丁清婉嘴角一扬,“陛下着身子,臣妾倒是用着舒服,除了早晨上朝,还有……如厕。”
这两个字,成功令樊储破功。
他表情一僵,“你……”
“陛下,臣妾作为您时,可是诚诚恳恳批阅奏折,不知道您身为我,有没有做些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
皇帝拥有绝对权力,而丁清婉这个弃后,权势被架空不说,还有太后这么一座大山压着,如何才能翻身?
“我昨夜悄悄潜入太后寝宫,发现太后身侧的太监似乎有些不一般,若是有机会,我会再探。”
今日是他们换身体的第三天,宫内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丁清婉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你身为皇帝,奏折却一点都不管,我昨夜还是通宵批阅的,现在还剩下这么多,你自己来,我先睡会儿。”
说话时,丁清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底的乌青十分明显。
樊储坐在桌前,右侧是批阅过的奏折,左边还有一座小山一样的未批阅的奏折。
他随意翻看了一张被她批阅过的,她的字迹是刻意模仿他的,虽然很相似,可若是细究,笔锋走向还是不同。
她的批阅建议都很中肯,甚至能在国事上给出一两点建议,并且指出奏折中的逻辑错误。
她……竟然如此有才?
是原文中的她便是如此有能力,还是因为自家媳妇的灵魂缘故?
这些,无从探究,系统也不给出回应。
也罢,这一世,他亦会护她周全。
批阅了几个奏折,身侧的丁清婉却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他侧头看去,却见她已经沉沉睡去。
身侧佳人沉睡,本是偷香的好时机,樊储盯着自己这张帅脸,实在亲不下去,只能拉过一旁毯子给她盖上,自己则继续批阅奏折。
没过多久,忽而门外传来动静,樊储倏而起身。
他眸光凛冽,抬手将手中墨砚朝着门口处扔了过去。
墨砚上覆了内力,犹如炮弹一般飚掠而去,却不料,来人身子微闪,四两拨千斤,竟然将那墨砚接在了手中,而里面的墨汁竟一滴不漏。
“师妹,还真是你。”
楚修明喜形于色,将手中墨砚放在了桌上。
“上次在酒楼见面,你呆呆傻傻的,我还以为皇帝给你下了药,所以想来试探试探皇帝会不会武功,没想到……”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动作一顿,环顾四周,本该坐在桌前处理公务的皇帝,此时正堂在一旁的软榻上,人事不知。
而自家师妹竟然……
他目光落在低樊储手中毛笔上,吞了一口口水。
“师妹,你在……”
“批阅奏折。”
樊储眸光淡淡回应。
楚修明有些怀疑人生,他压低了声音,“师妹,这皇帝……”
“她只是睡着了,把批阅奏折的事务丢给我,你小声些,别惊扰到她休息。”
楚修明看着自家师妹来到桌案前,认认真真批阅奏折,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师妹,你这……这,批阅奏折?这不是皇上该干的事儿么,你怎么?”
上次在酒楼,他与师妹只是匆匆一瞥便分开。
当时他有些怀疑,或许,师妹被这皇帝控制住了?
或者……他中药了?
因此在太后那里,他并未草草拒绝,想着先来试探。
谁料,看到这一幕。
这一对帝后,哪里是感情甚笃,这简直是……不分你我。
皇后都能替皇帝批阅奏折了?下一步就是……垂帘听政?
不行,绝对不行!
楚修明心惊胆战,一把夺过樊储手中的毛笔,义正辞严。
“师妹,就算你们夫妻感情甚笃,那也绝不能越界,你是皇后,不能干涉朝政,不论是在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不许!”
“虽然陛下允许你这么做,可你不应该……”
他倒是明事理的。
樊储对楚修明印象不错,可此时,他的阻拦,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事你不明白,楚……大哥,合作之事,你可以先交代给我,届时,我会转告给陛下。”
楚修明眉头一皱,“不行,我得亲自与陛下洽谈。”
这的确是应当的,樊储也不再强求,只是淡淡颔首,继续处理公事。
楚修明只觉得面前的师妹如此的陌生,专心批阅奏折的她,周身似是萦绕着难以言喻的霸王之气。
察觉到这一点,楚修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默默坐在一旁,静等着皇帝醒来。
丁清婉只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心里惦记着楚修明的事,醒得很早。
她坐起身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楚少将怎么现在才到?”
樊储就轻驾熟递了一张湿毛巾给她,顺势将蜜饯摆在桌上,还倒了一杯温热茶水。
看着自家师妹对皇帝的喜好掌握得如此熟练,楚修明那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