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隔间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倩影从窗中翻越而进。
樊储拍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抬头时,恰巧与樊星岚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两人脑中浮起同样的问题。
他怎么在这?
樊储学着丁清婉的模样,挤出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王叔。”
樊星岚点点头,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皇帝的用意。
好在外面曹公公的声音总算打破了尴尬。
“陛下啊,摄政王如今回京,还时常出入宫中,奴才着实放心不下陛下,还请陛下下令让老奴继续侍候陛下左右吧。”
丁清婉上前将跪伏在地的曹公公扶起来,“你不是病重了么,还得好好修养才是。”
曹公公装模作样抹了一把眼泪,“之前陛下在宫中遇刺,老奴真是自责啊,恨不得为陛下挨那一剑。”
丁清婉拍拍他肩膀,“还是你忠心。”
曹公公道老泪纵横,“陛下,当日发生了何事,老奴并不清楚,可这摄政王回宫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了,这令老奴不禁心生困惑,昨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不知陛下您有没有查明此事?”
一听这话,丁清婉眉头一皱,似是陷入沉思。
“没有。”
她从哪查?
她都不知道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曹公公抹了一把眼泪,“陛下啊,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一心一意为您好啊,虽然有些话难听了些,但老奴不得不说。”
“这摄政王……信不得啊,此次行刺,摄政王得到的好处最多……”
丁清婉纠着眉头,似是当真为他这番话而动容,“可,王叔的确救了朕一命,并且派兵将那些刺客们全都击溃。”
曹公公叹口气,有些急切,“陛下,依老奴看啊,这或许就是摄政王布置的局。”
“哦?怎么说?”丁清婉挑眉。
曹公公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递给她。
“陛下,能够有这么大势力,将这么多人运入皇宫且不露声色,并且从那件事中获取了最大利益的,大概也只有摄政王了。”
“是么?”丁清婉手中把玩着莹润的茶杯,“将这么多人运入皇宫,且不露声色……似乎曹公公你也可以做到?”
一听这话,曹公公吓得肝胆俱裂,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陛下啊,老奴就算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
丁清婉却哈哈一笑,转身坐在椅子上,“瞧把你吓的,朕知道曹公公对朕那可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之事,对吧?”
曹公公吓得瑟瑟发抖,只是这么一瞬,他浑身上下便被汗水浸湿。
听到皇帝那轻快的笑声,他艰难抬起头来,心中却暗暗揣测。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已经知道了什么?
刚刚是在试探?
“愣着做什么,快点起来,地上凉。”
皇帝这适时的关切话语,更令曹公公心惊胆战,只觉得面前的皇帝似乎比以前更可怕。
之前的皇帝,心思很好猜,可此时……他竟然有些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曹公公,你刚才的猜测,朕觉得甚有道理啊,只是,王叔这般行径,难道只是为了谋得一个好名声?”
她一手摩挲着下巴,一脸不解。
曹公公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颤巍巍的起身。
“陛下,摄政王的心思,奴才无法揣摩,只是您一定要小心呐,毕竟,摄政王可掌握了军中大权。”
“好,曹公公有心了。”
丁清婉漫不经心摆摆手,浑然一副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曹公公叹息道:“陛下,当初先帝特意叮嘱奴才辅佐您,更希望您能将社稷牢牢掌握在樊家人手中,老奴承诺,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请您能信任老奴,只要能见到陛下好好地,老奴死而无憾了……”
说话间,他费力咳嗽起来,用手怕堵着嘴,半晌才顺过气来。
丁清婉放下茶杯,“你去休息,朕吩咐太医给你瞧瞧病。”
“多谢陛下,老奴告退……”
丁清婉把玩着茶杯,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待到人离开后,她扬声道:“都出来吧。”
身后一面墙的机关动了,墙壁凹陷进去,樊储和樊星岚缓缓走了出来。
丁清婉给了樊储一个得意的眼神,又对樊星岚挑挑眉。
“怎么样?瞧出什么问题了吗?”
樊星岚沉吟稍许,幽邃眸光落在面前的皇帝身上,“臣会安排去调查曹公公,只是,臣不明白……”
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他偷听这段对话。
更不明白皇帝……这是信任他的意思?
樊储双手抱臂,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嘴唇紧抿,静等着丁清婉表演。
这副看戏的神情,着实令丁清婉心生恼意,她屈指挠了挠桌面,面上笑容未变。
“王叔,朕本以为,你对朕一直心存敌意,那是因为不知道你与母妃的关系,其实仔细想想,在朕上位后,王叔你便自请去边疆,大概也是为了避嫌。”
“自太后那事之后,朕总算清醒了,知道王叔其实是一心社稷的……”
“此次请王叔前来,更是希望王叔协助朕,捉住那个意图谋害朕的逆贼。”
【摄政王好感度+10,任务目标达成!】
这么一番真诚的慷慨陈词,总算敲开了樊星岚这些年心里的疙瘩。
丁清婉又道:“之前裴家之事,朕道歉,当初那些证据呈上来,朕并未详细调查,便直接下定论,裴将军可是忠臣啊。”
这番话,听得樊星岚一愣一愣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素日骄傲的皇侄竟然能说出道歉的话。
他忙躬身作揖,“臣不敢当。”
丁清婉扶他起身,眼神真挚,“王叔,可愿意协助侄子,将那些觊觎皇权的逆贼一举拿下?”
这一声‘侄子’,简直叫到了心坎里。
“臣定当鞠躬尽瘁。”
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樊星岚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喟叹一声。
“我这个皇侄,很不简单。”
百无聊赖的裴音一手托着下巴,无聊摆弄着手中的花枝。
“今天他对你说什么了?”
樊星岚只觉得心情沉重。
“环环相扣,真是巧妙至极。”
“他怀疑曹公公计谋了那场宫内暗杀,因此将皇后留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令人误以为他与我联手。”
“此种情形,曹公公定当按捺不住出面,可这样冒进的做法,无疑将他挑拨离间的目的暴露,因此,陛下更笃定暗杀那事,即使曹公公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
裴音惊叹愣神,“所以,这一切都是谋划好的?”
她还是轻看了这个年轻皇帝。
“的确。”樊星岚颔首。
“不过,看清了一切的陛下,自然也知道我对这皇位毫无心思,倒是对我们而言,不失一件好事。”
只希望,皇侄可不要继续猜忌下去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娶个媳妇过日子。
皇位什么的,太累!
此时,皇后寝宫。
丁清婉慵懒靠在软榻上,随手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看着樊储认真处理公务,心情好极了。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真多皇权,躺着不舒服吗?”
樊储看她悠闲自在的模样,只得无奈摇摇头。
“我们把身体换回来。”
丁清婉翻了个身,一手托着下巴,眼底略过一抹狡黠。
“既然必须得死一次才能回来,那么……这次机会可不能浪费。”
两人对视一眼,已然有了想法。
曹公公急匆匆回到住处,已经满头大汗。
他顾不得其他,来到书桌前写了一封信,唤了人进来,面色凝重叮嘱。
“去,把这封信送出去,还是老地方。”
待人走后,他浑身失了力气,直接坐在凳子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陛下已经开始怀疑了?
明明陛下早就被他拿捏在手里,怎么现在忽然对他产生了怀疑?
这……不对啊。
难不成是因为上次的袭击事件产生了反效果?
这下难办了啊,若是不能继续挑起皇帝与摄政王的矛盾,那么他们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他急切的在房间里踱步,静等着那边来信。
两刻钟后,他着实等不及,便立刻吩咐人要出宫一趟。
曹公公从偏门出宫,悄无声息的,没人发现异样。
可这些,逃不出暗卫的目光。
丁清婉和樊储得到消息,笑意更浓,“看来,咱们的这招引蛇出洞,着实不错,陛下,能否给臣妾一个奖励?”
樊储心情愉悦,“想要什么奖励?”
丁清婉兴冲冲来到铜镜前,“臣妾已经许久未曾化妆了,能不能给臣妾一个机会?”
樊储皱了皱眉,他着实不喜脂粉味,却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
“可。”
丁清婉却轻笑着摇摇头,将他拉开,看着镜子中皇帝的这张俊脸,美滋滋笑着。
“我给自己化。”
说着,她便去拿脂粉。
樊储闻言,急忙一把按住她的手,“什么?”
丁清婉扬眉一笑,“陛下这张脸清眉俊目,最适合上妆了,你不觉得吗?”
樊储太阳穴跳了跳,“丁清婉!你别乱来!”
“刚刚陛下不是看戏看得舒坦么?身为冷宫弃后,我居然还这么勤勤恳恳给您办事,您居然在一旁看戏,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樊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差点被她气死。
“这几日我也没闲着,查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陛下瞒着我,很有意思么?”
说着,她将脂粉往脸上抹去。
樊储赶紧抓着她的手,“事关皇家秘闻,你确定要知道?”
皇家秘闻……
丁清婉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口水,“是当年叛乱,皇家还有人活着,觊觎你的皇位?”
樊储面色凝重点点头。
丁清婉后怕的拍拍胸脯,“那个……把药给我端过来。”
对于王权争夺,她的作为都是小打小闹,人命关天的事儿,她可不想动,还是交给樊储吧。
小贵听到声音,吩咐下人将一碗药端过来,药碗旁边还有一小碟蜜饯。
丁清婉咕噜噜直接将这碗药一饮而尽,拒绝了小贵递来的蜜饯。
“以后不要蜜饯了,影响药效。”
“是,陛下。”
她心神不宁踱步,“皇帝可真不好当,原来身边还潜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危险,再吃两天药,你体内的毒素应该都能排完,届时,咱们把身体换回来。”
“不用害怕,还有七天,羌族使团就会入京,在这个节骨眼,他们应该不会擅自妄为。”
……
曹公公一路辗转,甩掉了后面跟着的尾巴,出了城,来到城外的一座破庙里。
破庙看上去煞是阴森,许久未曾有人打扫,地面堆积了灰尘。
他赶到时,破庙中央站了个披着斗笠的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他本来容貌。
“老奴信笺上的话,您应该看了吧,没想到这次是您亲自来见老奴。”
男人点点头,自始至终背对着他。
“听说皇帝比以前难缠多了?”
曹公公尊敬得躬身,颔首道:“陛下……陛下已经开始怀疑老奴,毕竟上次送那么多人入宫,能做到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老奴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受阻……”
“无碍,让你重新拾回陛下信任即可。”
一听这话,曹公公喜形于色,忙问:“您有法子吗?”
“自从上次之后,陛下身边的侍卫比以往增加了几倍,老奴想要动些手脚实属不易。”
男人幽冷的声音在这破庙中回响,“既然他对救命恩人有着特殊的感激之情,那么,曹公公,这次到你来救人了。”
曹公公连忙行礼鞠躬,“多谢您。”
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丁清婉见过几位朝臣之后,乘坐软轿往寝宫的方向去。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一手托腮,目光悠悠然落向窗外。
这个天气,最适合杀人了。
软轿行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小贵公公的声音。
“陛下,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婢女,惠妃娘娘请您去她那里坐坐。”
丁清婉拉开窗帘看了看,翻开今日刚刚拿来的信件,上面赫然有一行大字。
后宫有乱,陛下当心。
这天气……
她摸出一个玉瓶,这是樊储为她熬制的药物,随身携带方便喝药。
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
喝了药,她嘴角勾起一抹诡谲弧度,“过去瞧瞧。”
“嗻~”
软轿换了个方向,朝着后宫行去,丁清婉慵懒靠在软塌上,一手扶额轻阖双眸。
我那强壮能飞檐走壁的身体,本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