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恒抬手做了个请客的姿势,“这等污秽之地,陛下怎能踏足,别脏了您的身子。”
“还请还乌恒一个清净。”
女皇一挑下巴,“既然如此,你自己把人带出来。”
狄仓配合的跌跌撞撞来到乌恒身旁,低声道:“若是先生能救在下一命,在下改日必定以命相报。”
乌恒只是冷冷斜眸看他一眼,抬头看向女皇。
“还请陛下离开。”
说完,他转身往屋内走去。
狄仓赶紧跟上。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女皇眸光幽幽,最终却轻叹一口气,摆摆手。
“撤!”
夏姚扭头看了一眼那已经紧闭着的房门,低声问:“母皇,若是不再追过去,会不会被怀疑?”
“不会。”女皇摇头,“在这冷宫四周,处处存有蛊虫,一旦侍卫们踏入一步,便会立刻毙命。”
“曾经……有人想找他麻烦,进去的侍卫,无一幸免。”
女皇拍拍她肩膀,“阿姚,你会没事的。”
既然是蛊虫,宫内的御医们便没有用处,女皇便将心思放在寻找下蛊凶手上。
夏姚知道这是夏闵所为,却不能直接告诉母皇,在拿捏证据之前,这都是妄言。
而冷宫中的狄仓,却在进门后,见到了新世界。
房间里十分简陋,可是桌上,角落里处处都摆着瓶瓶罐罐。
花盆中生长着一种黑色犹如树干一般的植物,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这些东西,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恶臭,可唯一一棵绿植,繁茂的枝叶下,几个粉嫩花骨朵,能将这些恶臭中和。
这令房间里不仅没有臭味,反倒有股淡淡的苦涩幽香。
“找个地方坐吧,桌上有医疗物品,你可以为自己疗伤。”乌恒淡淡道。
狄仓来到桌前,他能感受到身后乌恒投来的注视目光。
他熟稔打开桌上的罐子,这些罐子里装满了不同的蛊虫。
他挑了一个专门用于治疗的蛊虫放在手心,静静看着蛊虫吸血,而他刚刚被打出来的伤势,也在缓慢治愈。
“你并未苗疆人,却很懂蛊虫。”
乌恒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
狄仓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多亏了老师教导。”
“你的老师?是谁?”
狄仓抿唇摇摇头,“老师不允许我透露他的姓名,还请见谅。”
乌恒拿出一根针,在他指尖扎了下去,挤出一滴血,他放在手心研磨。
“不错,你很有天赋,怪不得那人会将你收做徒弟,你一个人潜入皇宫,想杀女皇?”
“是。”
“为什么。”
狄仓额头一滴汗水滑落,微垂眼帘,“夏国,灭了我的国家,我来报仇雪恨,我费尽心机潜入了晋王府,总算得了机会,却没想到……”
这女皇要他做卧底,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要是他不机灵点,恐怕在这里就被乌恒搞死了。
乌恒想到方才与女皇站在一起的夏姚,不禁摇摇头。
“不自量力。”
“乌恒先生,你……”狄仓环视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这些蛊虫都是毒性极强的,“你有这能力,想要逃离冷宫应该不难,为什么不走,甘心被囚禁在这里?”
以乌恒的能力,想要逃走,应该轻而易举。
“我若是逃了,那便意味着,我认输了。”
狄仓陡然抬眸,目光触及乌恒那忧郁的眸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输?”
似是想起了往事,乌恒哂笑一声摇摇头。
“当年,她将我视作洪水猛兽,说我性情残暴,谋害了宫内几位妃子,便将我关押在此处,一关就是五年。”
“这分明不是我所为,若是我离开,岂不是坐实了罪名么?”
狄仓摘下手中已经喝满血的蛊虫,再次投入罐子中,却见其他嗅着血气的蛊虫纷纷涌上前来,将这只蛊虫分食殆尽。
“你今日救我一命,我送你离开,天经地义。”
闻言,乌恒看向狄仓的眸光变了又变,随即叹口气,坐在他对面。
“来,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巫蛊之术学到了什么程度。”
夏姚刚刚搀扶着女皇来到御书房,便只觉得体内有股难以压抑的火气,这股火直往头顶冒,几乎要控制她的情绪。
察觉到不对劲,夏姚赶紧后退几步,对女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母皇,儿臣……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女皇自然知道她的不对劲出自哪里,便眉头一皱,安排人将她送去祠堂。
夏姚脸色煞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母皇,儿臣还是回府吧,恐怕控制不住情绪,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不必。”
女皇冷哼一声,“你是我女儿,怎么能放任不管呢,去祠堂冥想,祠堂的香火气或许有些帮助。”
皇室祠堂,这里香火浓郁,夏姚跪坐在团蒲上,身板挺得笔直,双手合十,闭上双眸。
果真,这般气定神闲,坐定冥想后,能够平心静气,压抑住蛊虫。
看着她入定,女皇面色冷沉,当即招来了影卫,令人寻找夏姚体内蛊虫的罪魁祸首。
而此时,夏闵得了消息,佯装前来探望。
听闻夏姚被女皇罚入祠堂禁足,他自然不可能错过这场好戏。
待到女皇离开祠堂,他这才小心翼翼从角落里出来。
来到祠堂门口,看着那背对着他闭目养神的夏姚,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容。
“四姐?”
夏姚似是没有听到,身形一动不动。
夏闵笑意更浓,进来站在她身侧,对着祖宗牌位行了一礼。
“听闻有不少人在四姐的晋王府失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找到尸体,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尸体呢……”
这件事,果真是夏闵搞的鬼。
这个王八羔子,要不是因为简玥,她早就弄死他了。
“你想找死吗?”
终于,她樱唇轻启,吐出轻描淡写几个字。
霎时间,如至冰窟一般,彻骨的寒意袭来,却令夏闵面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侧头看去,夏姚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双莹润水眸,透着杀气。
只是一瞬,夏闵似乎看到了战场上一身红袍,手握长刀,脚踩尸体的将军。
一个眼神,他便被震慑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只是来探望探望四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大敌意呢?”
夏姚太阳穴跳了跳,随即轻阖双眸,声音再次恢复平淡如水。
“滚吧,我蛊毒发作,你在我手底下撑不了一招。”
夏闵喉头干涩,咽了一口口水,“四姐好像不喜欢我。”
“滚!”
厉声低喝,夏姚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气势逼得夏闵连连后退几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夏姚即使已经被女皇禁足,可她身上武艺还在,不可硬来。
正在愣神间,夏姚充满煞气的声音再次传来。
“知不知道,我已经在用很强的克制力,压抑对你的杀意,最好赶紧滚。”
夏闵被吓了一跳,他嘴上不依不饶,可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来到了门口。
“夏姚,这仅仅只是开始,你德不配位,这个杀人魔,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你自找的!”
靠!她杀人,还不是因为被他下了蛊虫?
还杀人狂魔,德不配位……
要不是因为有所顾忌,老娘早就弄死你了!
壮着胆子说完这番话,夏闵赶紧两脚抹油溜了。
他知道,夏姚还真能做出杀他的事。
刚刚走出祠堂大门,外面便传来哐当关门声。
厚重的大木门,重重关上,震得地面都有些颤抖,吓得夏闵也抖了抖。
这时,女皇的贴身宫女带着一行人迎面走来。
见到夏闵,宫女们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五殿下也来探望王爷吗?”
夏闵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是,听闻姐姐被罚,特意来探望,好在姐姐相安无事,本宫放心了。”
“被罚?”
贴身宫女愣了愣,随即笑道:“殿下怕是误会了,王爷在这里静坐,可不是受罚。”
竟然……不是受罚?
夏闵心下诧异,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只是露出笑容。
“可本宫听闻今日有人告御状,姐姐又被母皇送入祠堂静坐,还以为……”
贴身宫女以手掩唇轻笑着摇摇头。
“陛下只是出于爱护,才让王爷静坐,修身养性,绝非惩罚,殿下多虑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闵心怀疑虑,可却见到婢女们鱼贯而入,将伺候的用品送进祠堂,更是恨的牙痒痒。
明明……夏姚是个杀人犯,为何母皇对她维护至此?
看来,是时候得再出点新招式了。
当夜,狄仓悄悄从冷宫溜了出来。
女皇早就安排人接应他,将他直接送去了祠堂旁边的寝宫。
夏姚白日里在祠堂静坐,晚上便在此休憩。
狄仓过去时,夏姚已经坐在桌前打盹。
这次,狄仓带来了一个蛊虫,经过半天的学习,他对这次治疗有了新的见解。
听到门外动静,夏姚警惕抬头,一只手按在了腰间匕首上。
却见是狄仓,她这才放松,将手臂放在桌上,一手撑额,继续闭目养神。
狄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用银针刺破她穴道上的皮肤,将蛊虫放在上面。
夏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今日在冷宫如何了?”
狄仓道:“乌恒已经在教我巫蛊之术……”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夏姚,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狄仓想了想,眉头紧锁,半晌才道:“乌恒不应该关在冷宫,虚度此生。”
虽然只是短短半日相处,可狄仓还是被这个男人的见识博学所折服。
甚至,乌恒愿意信任他,将毕生绝学教给他。
狄仓心里过意不去,这场师生情,源于骗局,他不希望终于骗局。
夏姚总算睁开了眼睛,与狄仓四目相对,看到他眼底的真诚,夏姚噗嗤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这个男人,即使穿越这么多世界,拥有过各种人生,可他一直坚守着心中的那抹纯良。
“可以,我会帮你。”
狄仓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女皇应该不会同意。”
“那又如何,咱们偷偷摸摸把人转移走。”
提起女皇,夏姚有些头疼,一手扶额,揉揉眉心,“不过,白白送走母皇的妃子,也是有些过分,不如我送她一份大礼吧,算作补偿。”
女皇将狄仓送入冷宫,也是为了她好。
她却反手将人家妃子送走,的确有些忘恩负义。
可……这事无其他法子可解,她只能想办法补偿。
那些人是当众拦下御驾的,许多人在晋王府消失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王城。
外面民众议论纷纷,可众人第一反应便是不愿相信。
“晋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害人性命。”
“这位可是保护我们的英雄啊,怎么可能害我们百姓呢?”
“对!肯定是冤枉的!”
女皇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尽职尽责,很快便安排人将晋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甚至,他们搜索了晋王府的库房,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列举出来。
竟没想到,晋王府库房中的珍贵物件不少。
此事传了出来,外面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真没想到,晋王常年在边疆,府里竟然还能有这么多好好玩意。”
“可晋王平日里看似很朴素,怎么就……”
“还用问么?这么多银子,可不仅仅是俸禄,人家是皇亲国戚,怎么能穷呢,平日里应该也有不少官员走访赠礼……”
而此时,女皇拿到单子,看到里面的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件,总觉得眼熟。
贴身宫女端了茶水上前,只是看一眼,顿时惊奇道:“这琉璃玉簪,不是陛下您三年前赠予王爷的贺岁礼么?”
“哦?”女皇蹙眉,“怪不得朕总觉得眼熟。”
她将单子递给宫女,“这单子上的物件,都一一查清楚了,还有,在外面胡言乱语的人,抓起来,乱棍打死。”
“是。”
清点库房物品时,外面流言蜚语再次升级。
有人在茶楼,春楼等场所广传谣言。
听闻,晋王看似没什么野心,实则与不少大臣暗中来往,收了不少礼。
听闻,晋王曾经在府里做了个兽笼,专门以观看猛兽食人取乐。
听闻……
正说到兴头上,茶楼外闯入一队官兵,将那说书先生一举拿下。
“陛下吩咐,传谣言者,处以乱棍之刑,来人,拿下。”
说书先生大声喊冤,慷慨激昂,“我说的都是事实,凭什么抓我,难不成陛下也要为晋王脱罪?”
为首的官兵冷哼一声,“简直胡言乱语,晋王府里查到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岂容你这等小儿污蔑晋王。”
那说书先生不依不饶,“官官相护,我等百姓遭罪,罪孽,罪孽啊!”
“胡说八道!来人,拿下!”
所有传出谣言者,皆数被拿下,这些人,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是男子。
女皇得知消息,却只是哂笑一声,“不自量力。”
女子为尊的世界,他们竟然还妄想改变?
在查晋王府时,夏和婧与夏搵专程去了。
两人将晋王府逛了个遍,盯着那些侍卫们不要乱动东西,轻拿轻放。
整个晋王府虽然装潢精致,设计奇特,可的确低调朴素。
甚至,在夏姚的房间里,最值钱的装饰品,竟然是一副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