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逆水行舟,船只完全依靠三角风帆产生的动力前进,速度不快,第二日才进入通州,刚行了没多远,就听到“啊——”一声尖叫,是碧云的声音。
贾珏赶忙出去,以为是后面的雪姬做了什么,看了才知道是十多具尸体,模样惨不忍睹,横沉在岸边。有的半倒在水里,有的漂浮在河上,由于岸边水流不大,又有水草,没有飘走。
天空中乌鸦在岸边的尸体上盘旋啄食,碧云和麝月趴在船上呕吐。
林妹妹那里的雪雁也听到了声音,不解船楼里出来,看到那些破烂的横尸大脑宕机,吓得瘫软在地。
“怎么了这是?”王嬷嬷也出来瞧看,因为岸边离得不远,血肉模糊的样子十分清楚,只感觉煞气盈盈,脸色顿时苍白,扶着雪雁忙回了屋里,关好门。
“嬷嬷,外面怎么了?”林妹妹见了王嬷嬷和雪雁这样害怕,显然是被什么吓得,站起来竟然也要去看。
王嬷嬷赶紧拦住她,说有人死在岸边,不是什么大事,少爷们已经出去了,安慰林妹妹和宝琴坐下,不必理会。那样的惨状连王嬷嬷都吓了一跳,这些柔弱小姐们见了,恐怕更加不堪,被吓丢了魂就糟糕了。
麝月和碧云推门进来,贾珏意识到北直隶的情况很不好,让她们陪着林妹妹说话去,不要看外面。
“灵明,我看还是让人探查了消息后再继续走吧。”贾琏看着那些浮尸也是一阵反胃,不过他时常在外面走动,经历颇多,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脸色暗沉,有七分担忧,也有三分害怕。
此时并不知道北边是何情况,按照贾珏所知消息,京城北边有三路大军,就算古北口沦陷了,也打不到通州才对,可尸体上却有箭矢,总不可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后年的小厮听了贾琏的话心里一揪,面色难看,要是路上遇到点什么,他们也会变成这些尸体里的一员啊。
船只依旧缓缓前进,慢慢离开了那些尸体,众人的心里才好受些,前方并没有更多的尸体漂浮在河上与岸边,不然船只前行都会遇到阻碍。
“不妥,若在河里,真有蛮子来,就成了瓮中鳖,何况这么多人,还有船里货物,没有马车可不行。”贾珏摇摇头,带的东西可以扔,姑娘们不能也扔了吧?
他笑着安慰贾琏,让他宽心,反正有自己呢,不会让这一船人有事的。
贾琏听了,转身回到船楼里,薛蝌也跟着回去,只是心里却很担忧,他并不知道贾珏的本事,心里没底,带的那些贵重物品银子在其次,他的妹妹宝琴和母亲才是关键,这次提前到京城,也是想要找个好太医给母亲瞧病来着,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似乎很糟糕,连自己的命都有危险。
连着贾家这五个小厮,薛家也带了五个,一共十个小厮,他们被安排守船,薛家的一口箱子里竟然装着大刀,一一分给他们。听说薛蝌和薛宝琴幼年时常跟着其父游走各地经商,有这样的准备倒是正常。
船只越过尸体堆,逐渐远去,可是那里尸气缕缕,怨念依依,想来死的很不甘心,为了以防万一,产生魇鬼之流,他吹出一口清气,驱散邪气。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这些尸体虽然惨,不过是被乌鸦啄食而致,其实死了没两天,外加天气冷,并不是因为要尸变才减缓了腐烂,再过两天,怨煞也就去了。
为了让屋里的姑娘们安心,贾珏和贾琏持剑同昭儿刘二和另外两个死小厮守在船头,以应对突发情况,薛蝌则陪着他的母亲和姑娘们。
船工们同样被这尸体弄的忧心忡忡,调动船帆加快速度,远去后并没有见更多尸体,才没那么紧张了。
不久后到了一处河边小镇,越过这个镇子,再有四五里路,就到通州了。
河岸两旁多酒家客栈,显然是因为运河之利形成的镇子,规模并不大,看阁楼亭榭却可见日后繁华。不妙的是,这座镇子此时火光四射,许多百姓正在疯狂逃窜,惊恐求救声不断,一大队黑衣甲胄的鞑靼士兵如地狱魔兵,挥舞长刀,呼喊叫嚣,四处烧杀抢掠。
“报——”一个鞑靼士兵突然从远处快马而来,马蹄声“踢踏踏”十分急促,士兵勒马止步,一声嘶鸣马身停住,士兵利索下马,单膝跪地,身上甲胄“嚯嚯”,发出金革之声。
他的面前,是一个体型颀长,编发垂髫,身负宝甲的年轻将军,面容粗犷,眼神兴奋,看着自己的手下在镇子里四处砍杀,不时拿来金银珠宝,很是高兴,有些士兵知道他的喜好,抓来皮肤白皙的女人,更是让他两眼放光,大喝:“赏。”
“报,河上发现一艘船,已经被截住,本要上去,可那汉人却说他与乞哈台吉是朋友,百户长让我来通知将军。”士兵行过抚胸礼,大声汇报。
“乞哈的朋友,那可巧了,既然是台吉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走,去看看。”图勒与乞哈自幼相交,关系很好,便带着一队鞑靼士兵往运河边去。
“可看了运的是什么?”图勒路上问来报的士兵。
“看了,是盐。”
策马的图勒听了,怪叫一声,立刻扬鞭催马,比看见漂亮的汉女还要兴奋,对于他们这些蛮子来说,那可是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
进入镇子没多久,贾珏就看到昨日提前走的那只漕船,此时正被一队骑马的蛮子围着,奇怪的是蛮子们竟然没有直接杀人越货,镇子上升起的黑烟,传来的喊杀声,样样都说明这些蛮子毫无人性,漕船多金,不该放过才对。
此时距离还远,他仔细一听,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你说你是乞哈的朋友?用什么证明。”一个粗犷的男子男轻男子声音响起,正是刚才得报的图勒,声音带着几分冷厉。
“将军,鄙人郑槐,这是我家主人给乞哈王子的信,你可以看看。”回答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看着四十多岁,一口南方音色。
随着信封打开和翻开纸张的声音,图勒喜到:“果然是乞哈的朋友,也是我们草原的朋友,哈哈,快,放下放下,你这些盐茶等物既然是要运去草原,该跟我走,不然每到通州,就不知道被我们那个兄弟又拦下了,若是脾气不好的,一通乱射,那可就笑话了。”
原来,这艘漕船就是一锅汤里的老鼠屎,他们专门跟北蛮子做生意,拿着不知道从谁手里取得的官凭,专门运送盐茶香料丝绸,以获取重利,这次还带了三箱子精铁块,难怪不下船做饭,估计在船上吃干粮了事,怕出问题。
此时朝廷正在和蛮子开战,战局凄惨,这时候送东西交易,铁定的汉奸。
听对方这么说,郑槐沉默几秒钟后就答应了,没办法,被拦住了,还没有联系乞哈,现在大概是会被扣一些,但总好过撕破脸被杀了全拿走,别看对面的家伙笑呵呵的,当他没看见后面士兵拎着的刀上滴着的血吗。
“呦,又来两艘船,这也是你们的?”看着贾珏和雪姬所乘两艘船靠近,图勒问郑槐。
“不是,路上遇到过,是京城贾家的人,带着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过去看他的,将军,这林如海可是我家主子的对头,本来这次能运出来两倍的盐,可惜被林如海搅和了,下一年的盐量也有影响。”郑槐带着极大的愤恨说,好像贾珏灭了他十八代祖宗一般。
“好,既然让我遇到了,就帮你家主子出这口恶气。”图勒得意笑笑,就是没有仇,听到“女眷”二字,也是要拿下的。
“哗哗哗”
两队骑兵一字排开,纷纷弯弓,一个鞑靼十户长朝着东南方向行驶来的两条船,放声大喊:
“那船,快停下,不然就射箭了。”
贾珏所乘船正好在鞑靼士兵一侧,他旁边站着包括贾琏的十一个人,两人持剑,十人拿刀,面对可能弯弓射箭的鞑靼士兵,依然站在船头面向鞑靼的一侧。
一扇窗户打开又合上,薛蝌听到声音查看外面的情况,见那么多跟大明军队服饰完全不同的人,说到:“完了,应该早点弃船而走的,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现在被蛮子围住,完了。”
薛蝌母亲和薛宝琴都是聪明人,知道要出事,薛蝌母亲颤抖着从头上取下来银簪,藏在袖子里。
薛家的人很担忧,夹杂着绝望,想着不久之后就要做出生死抉择,可是再看林家的人,一个个安然若素,丝毫不觉的样子,看着比薛宝琴柔弱的林妹妹,竟拉着薛宝琴的手拍拍,细声安慰:“有明哥哥在,没事儿的。”
“蛮子善战,咱们这些人,怕是……”薛宝琴别看小,懂得却多,刚才顺着开窗的间隙,她看到远处黑烟滚滚,也听到喊杀声,小手紧张,浸出汗渍。
见到蛮子,无论是谁都应该和另一边的舫船一样扬帆快跑,奇怪的是贾家这一伙人却听话的下帆靠岸。这贾家的人,莫不是傻子?以为拿着兵器,就能跟这些训练有素的蛮子骑兵打斗?郑槐见船靠岸,看傻子一样看着船头的贾珏贾琏等,
与此同时,雪姬的船呼呼而过,她根本不想搭理这些蛮子。哪成想蛮子们不依不饶啊,立刻分出来一队骑兵追过去,并朝着船射箭,但船依旧快速前进,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箭矢很多,可很异常,并没有伤到正在看着船帆的船工。
“放箭。”图勒见船近了,对两侧列队的骑兵下令,二十个骑兵立刻拔箭射向贾珏等人,他已经吩咐过了,男的杀掉,女的带走。
贾珏笑而不语,跟其他人依旧站着,丝毫没有害怕的意识,越看,越像傻子。
然而怪异的事情发生了,箭矢极速靠近船只,眨眼就要射中人,突然天黑下来,周围雾气横生,奇怪的弧形高墙出现在周围,中间有间隙,上面分别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个顶天立地的古篆。鞑靼士兵们和郑槐一行十六人都被困中间的阴阳位,他们害怕的聚拢在一起。
“长生天,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鞑靼士兵惊恐呼喊,他们身下的马也不见了,全都站着。
四十个骑兵久经沙场,立刻拔刀列环形队保护图勒,突然间周围的巨墙缓缓转动,发出沉闷古老的玄声,搅动雾气翻滚,一把明晃晃的刀光出现在雾中,接着郑槐便不见了,他身边的随从一回头还奇怪,刚才还在的郑槐咋不见了,他没注意到,地下正有一团血迹。
外面船已经靠岸,八张外旗门遁符贴在船头上,形成一个符阵,上面的红色纹路古朴端正,散发着红色光芒。开休等八门转动,外面还有三重围墙在分别转换,高升递降,就算有空隙,也无人能够逃出去,其中一个不甘心,强行进入缝隙,没一会儿就从另外一边被弹回来。
也有士兵挥舞刀剑劈砍周围石壁,金石交接产生火花,但是却没什么用。
郑槐在阵里消失,却在阵外出现,贾珏正站在一处“高山”上,旁边黄色的大旗上写着遁字,周围是贾琏和小厮,昭儿手里的刀上正有血滴聚而落下,第一次杀人的昭儿手有些颤抖,心提到嗓子口。
这里的周围并没有雾气,一切都很清楚,郑槐的尸体正在昭儿面前。
面对汉奸,无论什么朝代,绝不妥协,一定要杀之而后快。这个家伙竟然还揭自己老底,听先前的对话知道他一定是扬州来的,否则不能知道太多。又听到郑盐商的名字,知道了幕后黑手,贾珏在心里记住他,日后一定要收拾了郑家盐商,先从郑槐开始。
贾珏让昭儿朝着八门中的某个门挥刀刺去,动作一进一出,便看到郑槐死去,躺在了“高山”上,连尖叫也不曾有。贾珏上前去一脚踢飞郑槐的尸体,飞出两米后不见,已然倒在了符阵外面,面朝下倒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