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于寒回去驿站,也不管同行旁人询问,什么都没吃,自己呆坐了大半个下午。
在傍晚时候时候,驿站外围攻的百姓们终于退去了。
大同人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自家小王子许诺了十匹良驹,顿时一个个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万分。
当即有人指责拓跋于寒妄作胡为,“阿拉依那样的骏马是草原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们的战士都不够分,怎么可送给大邺人?”
“我看小王子还是回去吧,还没谈判呢,就自己先把脊梁骨打断了。
哪有这样没见大邺帝,就先许诺战马的?”
按照他们的想法,大同能主动提出议和,大邺肯定会忙不迭的应下,然后为了换取一段时间的和平,他们要什么就该给什么。
拓跋于寒由着他们争吵,等嚷嚷的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
“不给马,咱们根本都到不了京城。”
“小王子说什么胡话呢?咱们是带着可汗的给的使命,跟大邺谈判的。
就算谢参将敢拦着,大邺帝难道能允许他破坏议和吗?”
拓跋于寒也不辩解,“不若我们等等看。
今儿晚上是大邺招待我们的接尘宴,你们自己留意看着,到底是什么风向。”
他们今早入城,晚上接尘宴,是他们进入大邺后,第一场比较正式的接待。
届时泠州城的高官都会参与,为了显示对使节团的郑重,参与官员各个都是最高规格的正装。
繁琐的官服,整理的平整光滑,连个褶子都没有。
穿在身上,再是形容不堪佝偻猥琐的人,都衬的笔挺了不少。
武将们不但穿了战袍,连披挂都穿上了。
被擦的噌亮反光的战甲,反着森冷的光,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能跳起来砍掉敌人首级。
大同一行各怀心事的抵达之后,再迟钝的人都发觉气氛很不寻常。
为了防止气头上脑子又不灵光的九公主再惹事,今儿没让她来。
——也幸好如此。
大邺官员们,一边瞧着他们,一边议论的就是九公主如何刁蛮任性,毫不掩饰的肆意嘲笑。
搁在在拓跋于寒提醒他们之前,他们是绝对没想到大邺是这么的……“硬气”。
像是丁点儿不把大同放在眼里,别说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可着劲儿巴结。
他们大同使节团作为宴会主角,竟然都无人问津。
一直到开宴了,知府随便举举杯,就算迎接了。
这一顿饭吃的使节团众人别提多憋屈了,有人都差点想撂挑子不干了。
被拓跋于寒小声的一句,“你现在正在大邺敌营里,就这么点人,闹翻了脸还指望能活着回去?”
于是那点翻脸的念头,就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派了他们出使大邺,大同拉出了几万大军,陈兵在边境。
可同样的,大邺的大军,也进入战备,由平远侯谢副将亲自领兵与大同大军对峙。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没完成任务,甚至都没能面见大邺帝,就闹着不干了。
留给大邺一个大同要诈和的印象,别管最后边境打成啥样,他们这群使节可就全得炮灰。
这时代可没有两国交兵,不杀来使的说法。
出使的使节团,那就是炮灰团,谈崩了打起来了,使节们是第一个被切片儿的。
他们之所以有恃无恐,主要没想到此行还有失败一说。
谁能想到施舍一样的来大邺议和,人家竟然还都瞧不上他们!
难道大邺真以为一旦开战了,能够打的过大同?
别管诸多来使心中咋想的,大邺这边的官员心里倒是有盘算。
谢参将的夫人被九公主冲撞了,一没伤二没死,大同就能让出十匹良驹的条件。
是否说明大同国情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
弱国无外交,弱就是原罪,软弱就要挨打。
不论什么时候,针对什么国家,都是一样的。
出了这榨了十匹良驹的事,清平帝肯定会调整这场议和的态度了。
谈判上,一直都是谁先露怯,谁就要让利。
在不开战的前提下,讨价还价也很关键。
拓跋于寒回去驿站想明白这点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林轩久那张柔弱的像是用点大力气就会破碎的面容。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
或许从九公主冒失动手时候,就已经踩进了这个女人的陷阱里。
谈判让利心痛,不让利直接打,更是两败俱伤的办法。
大同使节就这么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尴尬的要死。
这场博弈,终究是林轩久带着大邺先胜了一局。
宴会不温不火的过去了。
有拓跋于寒敲打着,大同使节都很沉默,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来。
原定大同使节团在泠州城停留三天,补给休息,等待清平帝入京许可后,再继续动身前往京城。
次日一早,拓跋于寒再度整装出门,还是去寻林轩久。
在语雁院外头,遇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林轩久的马车。
林轩久撩起车帘,歪了歪头,“小王子寻我有事?
我现在要出门,不如先上马车,路上聊?”
拓跋于寒伸头看了眼马车宽阔的内室,坐下十个人都没问题,这才应了邀请。
可上车之后,他选择了距离林轩久最远的斜对角,用一种苦大愁深的脸看着她。
林轩久无辜的问,“小王子昨儿没休息好?还是接风宴没招待好?”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拓跋于寒发现不论自己做过多少心里建设,一面对这个披了兔子皮的狐狸,就很容易情绪失控。
“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要马是假,给我们下马威才是真的吧!
咱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坑我?”
“哎呀,小王子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
谈判桌上无朋友,两国本来就在博弈。”
林轩久顿了顿,“况且是贵国先把我大邺当作囊中之物,才令你们自己陷入被动。
小王子只要还保持这个心态,就算不栽我手里,也会栽在别处吖。”
当然落她手里,好处也就是她收了。
拓跋于寒一噎,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