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铭,字仲明,乃大齐国明阳郡豪门张家嫡系。张家扎根明阳郡数百年,根基深厚,族中多有人入仕、经商、从军。
在家族从小的培养下,我自小便表现得聪慧不凡,被族中寄予厚望。
如今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当上明阳军都尉,手底下好多马仔。这放在老张家一堆年轻崽子里,那也是顶出彩的一个了。
自从我大齐国十几年前差点被周国干嗝屁,又出了个牛逼的大爷姜辽稳住国势后,就没啥大仗了。
所以我也安安心心熬个资历,慢慢混上去,想着这辈子兴许就这么过去了。
谁承想前不久齐国老皇帝骑着白鹤往西边去了,丢下了这偌大的家产。
你说人没了就没了吧,好歹也把家产匀一匀,分一分。
为了能自己独吞这好大的基业,养了二十几年的几个好大儿还没给他爹发丧呢,就开始你杀我,我杀你,偌大的齐国就分成了三份。
我张家所在的明阳郡跟了老大家的五岁小儿,因为他爹给他爷守灵的时候就被他七叔弄死了。
不过这不重要,跟谁干不是干,只要保证我们张家的地位就好。
既然家产分了三份,那肯定要打一打,再争一争,尤其是明武帝个小瘪三,被他娘舅教唆得尤为积极,家里的豪宅都没咋修,就开始砸钱喊人打群架了。
因为手下罩着的地盘最少,他马仔就不多。这舅甥两个衰货就开始想办法拉人头。
这不,明武小儿就下旨招安那些不听话的野路子黑恶势力,送他们上前线当填旋。
可谁知这横了吧唧的柳叶寨不肯,还跳来跳去,你说你这不是朝廷对着干嘛!你不死谁死。
朝廷被柳叶寨惹毛了,他娘的我明武朝廷刚刚立足,地盘最少,被其他两个瘪三看不起也就罢了,你个破土匪也敢乱。
不弄死你我还怎么搁这圈混。没说的,干你丫的!
于是这剿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明阳太守头上。可是这老赵觉得自家郡兵没用,非要跟我顶头上司借点人马。
我家总兵心善,就借了一千人给他。
可咱明阳军打的都是国战,甚么时候打过这种村级械斗,可没人看得上这剿匪的活计。
这选来选去,就选到了老子头上。
谁让老子资历最浅呢,就被踹到这儿当个客军。
说是客军,却干的是先锋的活计。
你说干就干吧,垃圾一样的土匪,我打他们跟爹打儿子一样。
也算是白捡的战功了,他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我想通了以后,就美滋滋地上阵了。
可我的临时上司,郡兵校尉林虎,就忒不是个东西。
屁事不干,还要分走老子一半功劳。
这也算球,毕竟名义上是这次剿匪的带头大哥。混了这些年,规矩我还是懂的。
可他娘的这个老货吃相难看得跟谁扒了他家祖坟一样,逮谁咬谁,偏还要带着手下那群吊毛杂兵抢老子的人头,还不要脸的让我让开。
我堂堂张家七尺男儿,能同意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吗!
老子被这鸟厮搞得火起,狠狠抽了胯下这匹平时当祖宗供着的宝马,那是埋头猛冲啊。
我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那群杂毛,轻蔑一笑。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画师,一定让他把我这个飒爽英姿画下来。到时候弄个几百份,回去传播传播,大姑娘小媳妇不得迷死我。
可怜我这种年轻俊杰,到现在都没个媳妇。
老子心里正美着呢,回头看去,可不得了啊!
他娘的前面有好几个拒马堆着,把校场门给堵死了。这个时候勒马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好战友好伙伴被尖刺捅进了脖颈,热腾腾的鲜血糊了我一脸。
它还不到两岁呢!它就是个孩子!呜呜呜!
但是我还来不及缅怀它,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那么惨过。
就算是我五岁那年偷看婶娘洗澡,从屋顶上摔下来,都没有这一刻更心塞。
身为荣耀了几百年的张家嫡子,体面不能丢。
我挣扎地爬了起来,转身看着几千人包括我那群马仔不要命地冲过来,我就知道完蛋了。
中计了!中了那群土匪的圈套!
当看到校场围栏边的木柴,拒马堆后依稀可见的人影,还有闻到空气中飘着的火油味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知道,我要和我的爱马死在一块了。虽然我很爱它,但并不代表我想要和它一起殉葬。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群猪一样的队友!
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屁大点的校场,没有阵型,没有纪律,撤退根本不可能。
我们会被烧死,被自己人踩踏死,刚刚进校场的那群吊毛县兵会被土匪乱刀砍死。
指望那群垃圾突出去,不如祈祷一下自己能留个全尸。
别了,我的爱马!
别了,我的家族!
别了,我的婶娘!
······
就在张铭心绪千回百转,回忆自己光辉而又短暂的一生的时候,陈迹带着人来到了校场前门。
他让数十喽啰堵住大门。陈迹相信,这群土匪再垃圾,也不至于连那群像样武器的县兵都打不过。
然后他亲自举着火把,看了一眼校场里面乱糟糟的官军,面无表情的把火把扔到了校场边缘。
运气不错,刚好扔到被火油淋湿了的木柴堆上。
瞬间,火起,烟腾!
整个校场燃烧起来,形成了一个大火圈。
有刚进去不远的县兵,立即往回逃,却被喽啰们用长枪捅死。
柳叶寨喽啰基本用刀,但还是有些长枪的,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这些喽啰站在大门外,不顾烟熏火燎,死命超度这些连甲胄都无的县兵往生极乐去了。
很快,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校场里,数千人乱成一团,想冲冲不出去,想撤也没有退路。
外围的人逐渐被火烧至全身,并逐渐向里漫延,火势愈来愈旺。而里面的人想要向外突围,却又被自己的同袍阻挡。
一场自相残杀上演了。无数士卒拿起武器对准了往日并肩作战的同袍,踩踏事件更是不断上演。
短短时间,无数生命便流逝在这场大火里。
校尉林虎被自己的副将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都尉张铭拔剑自刎,在鲜血直流,一息尚存之时,眼睁睁地目睹了自相残杀,烈火焚身的人间惨剧,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最后带着悔恨和遗憾身亡。
不过好歹因为在最边缘,还勉强算是留了个全尸。
虽然被大火烧成了黑炭,但是总比林虎被无数人践踏,连自己的马都因慌乱踩了几蹄子而没有全尸,要好得多了。
陈迹在校场外目睹了这一惨剧,目睹了由他带来的这场死亡盛宴。
聆听着由世间最不堪入耳之声组成的死亡悲鸣,也许是刺激到了什么神经,他肆意地笑了。
表情享受,状若癫狂。
他知道,他成功了,保住了自己的命,也保住了莲丫头的命。
至于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不在乎。
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我想活,想身边的人活,又有能力活着,那就只好送你们去死一死了!
谁让你们来了呢,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了。
早一点,晚一点,兴许就不一样了!
可惜!可叹!可怜!
狂笑声在陈迹心底响起,当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原来达成一件事情的成功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尽管是不择手段。
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他想要的了。
所以陈迹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尽管这很残忍,很不公平。
但是世间本就不公平,何况是这么个世界。
在这里,所谓的法律管不了他,所谓的皇权更限制不住他。
他能在这里肆意妄为,能跟着心走。人最重要的是开心,不是吗?
人活着,就是要开心。
以前的世界还罢了,在这个游戏般烈火烹油的大争之世,何苦给自己加上那么多枷锁呢!
天地广阔,人世匆匆。短暂的几十年,总要留下点痕迹,给自己看,给后人看,无论是善,还是恶。
悲天悯人也好,屠戮苍生也罢!只求随心所欲,念头通达。
陈迹感觉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什么,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虽不甚明了,但好像知道,在这个他一直逃避的世界,怎么活了。
他一直在逃避。
但这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要向死而生。
活着更好,死了无妨!
他是个疯子!
也或许,你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