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天空,皎洁的光芒驱散了无边的黑暗,点点星辰在周围熠熠生辉。凉风吹来,直刮起了地上的落叶,随之飘舞。
今晚的夜显得比往常更寂寥,打更人的锣声已然许久未出现在街巷里,只剩下一队队巡逻士卒走动时甲胄碰撞摩擦的声音。
在巷子深处,七八道人影正一个接一个翻过墙去,借着月光在院里细细摸索起来。
“这家看着忒穷了些,怕是无甚油水。”
一道身影小声抱怨着。
“知足吧,昨儿晚上那些大院富户已经被干了不老少了,现在能碰上这种人家已是不错了。别发牢骚了,赶紧做了,好去下家。”
几人小心翼翼地拔出腰刀,不管发出一点声音。若是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引起周围人家的注意,最后使得巡逻禁军赶来,那可就不美了。
虽然,周边院落很可能已经没有了活物。他们曾撞上过一户人家养了狗,险些因为狗叫坏了大事。所以,但凡是碰到能喘气儿的,统统结果掉。
这户人家只六口人,很干脆利落地便解决了。经过恁多次的经历,他们早就已经驾轻就熟,老练得很了。
这一幕在兴丰城各个角落发生着,阵阵东风呼啸而来,却比以往更多了些似怨似泣的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
军营,中军大帐处,陆风正和麾下的将校开着大会。因为今日白天剿灭世家一事,为了方便调兵以及处理相关军务,陆风便带着人又从县衙搬回了军营。
一众将官显得丝毫没有睡意,气氛高涨地谈论着事情,每个人的脸上皆是藏不住的喜色。
刚刚陆风和他们已经把自己该拿的那份钱财都分配好了。这喜人的数额,饶是他们皆出身世家,又身居高位多年,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也不曾拥有过这般多的金银。
这每个人拿到手的,可比以往两三年攒的都多了哩。不过倒也不奇怪,整个兴丰县的世家财富总和都在这儿了。
虽然要剔除掉那些房子商铺以及田地,可这实打实的金银宝贝也是极其骇人的数字。
毕竟经过几百年的积累,整座城的财富怕是有九成都不止的,都集中在他们手里了。
这除掉陆风自己扣下的一部分,再一部分便是分润给他们和下面的将士了。最后的,则由军中主簿记账,上缴朝廷。
“大将军,下面将士们的那份头也都备好了,就等着分发下去了。
想来这一次的赏银,定能大大激励将士们的士气,来日也有更高昂的战意。如此一来,任凭敌军有甚么诡计,我军自当以力破之。”
江涛对着上首故作严肃的陆风抱拳道,语气中满是笑意和激动。
“正当如此。大将军,末将以为,明日便是我军在此地休整的最后一日,不若让将士们分批于明日休沐。
一来是犒赏今日剿逆之功,二来则也好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手中有了闲钱,若是不好好享受,不是白瞎了。来日有得仗要打,权且让将士们乐呵乐呵吧。”
旁边又一偏将出列道。他手下的兵将可是跟他念叨许久了。
“既如此,那便让将士们出营去吧。切记要叮嘱他们莫要无故骚扰百姓,更不得行那欺辱霸道之事,否则军法从事!”
“喏。”
站在队列中默默无言的杨同,听见陆风竟然要把禁军放出去,顿时脸上的表情精彩起来。只是他把头给低下,不让旁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分赃大会结束后,杨同快步回到自己的军帐,将装模做样守在门口的陈迹四人叫到军帐里,又安排了其他士卒在帐外守着。
“刚才我在陆风那边开分赃大会,结束的时候,陆风说要将禁军于明日都安排出去,让他们去城里好好找找乐子,放松一下。
可是你也知道,城中哪里还有多少人啊,不说别的,那些酒楼、青楼甚至勾栏瓦舍等地方,怕是一家都没了,进去肯定都是死人。
这样一来,不是马上就被发现了,我们到时候肯定逃不了干系。”
陈迹闻言,眉头立即紧皱起来,陷入了思索中。
他原本想的是用世家分散禁军的注意力,趁着这个时间段,让郡兵出去杀人抢钱。
而且大军刚攻破城池,百姓畏惧都躲在家里,致使街上人流稀少,明显是人之常情,合理至极。
这就刚好可以掩盖住其中的真相,忙着处理世家的禁军也不会分心注意到这点,可谓是天衣无缝。
同时泰安军屠灭兴丰城世家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传出去,明阳郡世家虽然可能不会倒向太守府,却怎么着都不会投靠泰安军了。实打实的一石二鸟之计。
谁知道禁军的效率那么高,到了晚上连分赃的事情都搞完了,还要趁着明天最后一天的时间,让士卒都出营去。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上去,实在是失策了。
“这可就麻烦了,那些禁军大爷发现酒楼都关着门,肯定急眼,硬闯进去便会发现一地的死尸。
到时候说不得所有郡兵都得被他们砍喽,以肃军纪,然后刚好自己再贪了郡兵辛辛苦苦弄来的钱财。某观这陆风,很有可能看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
言痕,你一时之间,可有什么急智破局啊?”
王林先是叹了一口气,点出其中的不妙之处,又向陈迹问道,显然是将希望都放在陈迹身上了。、
或许他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和钱猛两人,都已经将陈迹当成了主心骨,而不是简单的袍泽兄弟关系。
“言痕老弟你最有主意,某家向来是佩服的,一切都听你的。如若不然,我们点起人马,直杀出城去便是,能出去多少人,就出去多少人。”
钱猛一脸决绝道。现在四方城门都已经被陆风下令封锁,而且看样子,怕是大军走之前,都不会解封了。
“都尉莫急,让迹再想一想。”
陈迹劝住钱猛,又陷入沉思。众人见了,便都不再发声,以免打扰到陈迹的思绪。
坐在一旁的杨同看着陈迹,一脸复杂的神色。虽然他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之前也很纨绔不晓事,但并不真傻,只是缺了不少历练的经验罢了。
而经过这几天和陈迹的相处,以及在他的吩咐下做的这一些列事情,都让他明悟了不少。
不得不说,确实学到了很多,以前祖父跟他讲的道理学识,也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虽然之前陈迹折磨过和愚弄过他,他之前自是极其憎恨与恐惧的,但现在若是可以,倒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在这里了。
并不是因为陈迹手里捏着他的把柄,而是从心底就是这么想的。陈迹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正承认确实有本事的人。
若是被发现了,依着他现在在陆风心里的地位与形象,以及他的身份,他是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可郡兵真说不定都会被处死,这几个名义上是他亲兵的人,也逃不掉。
就在杨同思绪纷飞间,陈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经过今天晚上的杀戮,想来明日还是能剩下不少人的。依我的想法,不若将禁军也拖下水,只是委屈这里成为真正的死城了。”
几人听见这充斥着血色的喃喃低语,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明确感受到对方眼中透露出来的惊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