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河道观望许久,角马首领终于决定踏出第一步试一试。
水波静平,清晰倒映出角马首领那金色飘逸的毛发,一只高悬不定的圆蹄缓缓踏入。
“哗!”
巨大的扬水声惊退了岸边一圈角马,包括刚刚还想试一试的角马首领,润湿的蹄子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接一个的圆印。
原本挤满角马的河道,转瞬间腾出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半圆形空地,这也让在树上的毕方和观众们更好的观察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角马围成的空地中,一头目测体长超过四米的尼罗鳄咬中了一只小角马。
一场成功的狩猎!
从腰腹间到臀部,小角马整个下半身都被利齿牢牢撕扯住,动弹不得,只剩上半身的两只蹄子不停的蹬踹,即便如此也渐渐开始无力。
长途跋涉而来,一路上啃着泛黄、没有水分的干草,许多角马都已口干舌燥,厚长的舌头高频率舔舐着唇鼻,发出低沉的喘息。
面对平静的大河,不少角马都选择在过河前,冒着生命危险喝上两口水。
鳄鱼毫不犹豫的在此时出击了。
这头才一米长的小角马对于成年的尼罗鳄而言太小了,狩猎起来毫不费力,甚至都没有用出鳄鱼的招牌招式死亡翻滚,它高高扬起脑袋,勐地往脑袋一侧力甩。
巨大力道下,骨折声响起,小角马的身体弯曲处一个夸张的幅度,显然被当场折断了嵴椎。
没有一头角马试图上前抢夺回同伴,它们眼睁睁望着狩猎成功的尼罗鳄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重新回到河流之中,似乎对同伴的死无动于衷。
只有边上几只同样强壮的尼罗鳄上前和同伴抢食,为这诡异寂静的画面增添了喧闹。
【这个甩尾帅啊】
【这画面也太清晰了,震撼到我了,什么时候我也想整一个老方同款无人机】
【你会发现你买不起】
【百万无人机了解一下】
许多观众仰慕鳄鱼的强大,也有人将视角的关注点集中在角马身上。
【这角马好冷血啊,一点反应都没有】
【冷血?这是自然,自然就是这样,没有生机勃勃,一切都是人类自己套上去的主观感受】
“无动于衷是很正常的行为。”毕方看到弹幕后回答道,“或者说,这就是它们的生存策略,就像我们人看到路上有个大坑会主动避开,而不是一脚踏进去。”
角马能成为整个非洲大草原,乃至全世界中大型野生动物中最庞大的群体,自然是有独特的生存策略的。
坐在树杈上的毕方调整了一下坐姿,当着镜头的面竖起了两根手指:“角马群体的行动遵循两个规则。”
“第一个,是跟随头领或同伴,并且几乎是盲从式的跟随。”
“当角马通过一个新的区域时,它们往往会一个挨一个一队排开,如果我们跟随着角马群,经常能看到这样一个场景,那就是角马群走到半路,突然一个个体向右躲避。”
似乎是为了印证毕方的话语,之前由于小角马被狩猎而空出的半圆,即便鳄鱼离开,依旧没有被填补。
原本要过河的角马首领重新陷入了抉择之中,不少角马接着凑到河边喝水,可再也没有角马去刚刚空出来的半圆那。
】
明明其他地方同样不安全,鳄鱼集群。
这样一幕无疑令许多观众感到惊奇。
【好像还真是哎】
【折算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毕方继续道:“中间的原因可能是第一个这么做的角马碰到了一条蛇,或是闻到了捕猎者的味道,然后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后面的每一个体全都重复了这个路径,带着整个队伍就发生了弯曲,哪怕那里的危险已经消失了也同样如此。”
“在我们看来,这个规则看起来很愚蠢,但是对低智的动物而言,却能确保它们的安全。”
“在过河的时候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形。看着愚蠢,却能让它们在最难的地方,绝大部分顺利过河。”
顿了顿,毕方开始说第二点。
“规则的第二点,是群体的行进比什么都重要。”
“动物学家曾经在马拉附近看到这样一幕:一只雌性角马过河后发现小角马不见了,而其他个体都在不断向前行进,它便想要返回河边寻找自己的孩子。”
“小角马听到母亲的呼唤,同样发出回应向母亲游去,但是它怎么也爬不上岸,因为母亲待的地方有4米高,是一个断坡,可在旁边十五米的地方,就有一个比较平缓的地方。”
顿了顿,毕方补充道:“我不知道大家曾经有没有遇到过危险的经历,如果你仔细回想会发现,在危险中,我们的大脑是很难注意到外界环境变化的,可能旁边就是安全区,可陷入恐惧和慌张的你根本注意不到。”
【危险倒是没有遇到过,但感觉老方讲的这个和我第一次演讲的时候感觉差不多,注意力全在稿子上,然后赶紧下去,最后底下人到底啥反应完全不知道】
【好家伙,你这么一对比,就能感觉到了】
“人类都如此,本能更多的动物就更是如此,小角马本能的朝着母亲的方向追赶,一直在那个断坡上挣扎。”
“如果母角马能够移到岸边15米远较平缓的地方,指引自己手足无措的孩子,那小角马就有可能上岸。”
“但是,群体行进的气势太大,这只雌性角马没有犹豫太久就掉头跑向大部队,选择了放弃。”
“最后被放弃的小角马在同一个地方挣扎到力竭,退回到水中,成了鳄鱼口粮。”
听到这里的观众们大都张口无言,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悲哀吗?
还是恼怒?
什么都没有。
面对自己的孩子,雌性角马最终选择了紧跟大部队。
这就是它们的两大策略,盲从和紧跟。
面对直播间的沉默,毕方倒是笑了笑:“角马的这种生存对策其实和斑马的生存法则形成了鲜明对比。”
“斑马一般以一个繁殖群为家族单元,即由一匹头马和几匹雌马以及它们的幼仔组成。”
“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尤其是雄性,它们会紧紧跟着后代。”
“有一次,在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地区,一位动物学家同样在给偶然离群的幼年雄性斑马配戴无线电项圈时,一不小心失手使其丧命,于是小斑马的父亲开始了疯狂的寻找,它找遍了这个地区所有的家族群,整整找了10个月。”
【草,刀我是吧】
【这对比】
【虽然没有那么感动,但还是有一小小的被戳到】
【等等,老方是不是说了两遍恩戈罗?】
毕方耸耸肩:“那个地方就叫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我没说错,那是坦桑尼亚北部东非大裂谷的死火山口,被誉为‘非洲尹甸园’,是世界上非常完整美丽的火山口。”
“斑马如此执着,家庭关系如此紧密,但是在这里,它们的种群数量仅是角马的五分之一。”
“尽管角马一出生就危机四伏,四周都是等候多时的捕食者,但看起来愚蠢的角马,却建立了最完美的策略来适应整个生态系统,最大量的采食和最小量的被捕食,使自己成为塞伦盖蒂草原上最大的王国。”
草原的壮阔美景和捕食者的虎视眈眈共存,然而数以百万计的角马却能在其中活下来,这成为了哺乳动物界的一个奇迹。
“许多在我们看似无情,冷漠的举动,却是大集体能不断繁衍下去的关键之一。”
“这就是我很少,也不喜欢将动物拟人化的原因,不同物种的视角是很难共通理解的,我们也不需要去理解,只需要去记录就好了,作为一个旁观者。”
毕方话音落地,喧腾的扬水声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狩猎,而是终于角马踏出了步伐,带领大部队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