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章 退否（下）

万祎随后又是看了一圈场中的伤兵，百多个重伤兵的情况还是好过万祎预期的，在多重甲胄的防护之下，绝大多出的伤兵都是内出血，内脏破裂，在两个神医和一个缝合高手的护卫之下，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大哥！”万祎正安道灵在给李英治疗的呢，武寒却是忽然叫了他一声，抬头观瞧，却见那武寒用眼神示意万祎向城内看，万祎这么一看，却是那城门之内，大量的汝京百姓聚集在白虎城门内侧，巴巴的看着瓮城之中的情况。

一言子却是疑惑的问道，“菊君，是来寻人的吗？”

万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头起来，旋即便是先是向着武寒等一众头领说道，“将轻伤的兄弟们集合起来，所有能动的兄弟都拉起来，列阵，咱们要凯旋入城呢！”

“入城？”那一言子看着诧异的扫视了一圈坐在的瓮城，满是疑惑，“这.....”

“瓮城能算城吗？”那满脸红黄颜色的任远裂开嘴大笑了起来，显的愈发的恐怖了，“从今日开始，我倒要看看哪个人还看不起我任远！”

一旁的也是满脸污浊血迹的焦进这是一下蹲在地上爆头大哭了起来，“我焦进也算是有脸去面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先祖了！”

“哭什么哭，给我站起来，挺胸抬头的站起来！”万祎却是轻踢了那焦进一脚，焦进慌忙的便是站立起来昂头挺胸，万祎扭回头又是向着场中百多个还能站立的大楚将士河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站好了！虽然咱们人数不足百人，但却是杀败狼蛮得胜而归，都把头抬起来，胸挺起来，气势拿出来，被人搀扶的也给我把身子挺直了！咱们的背脊挺直了，汝京的城民，大楚的百姓才能挺直！”

“不退！”万祎举拳高吼，百多个大楚将士立刻高喝回应，“不退，不退，不退！”

“进城！”万祎手向前比，大楚将士们立刻便是大步挺胸的向着城门列阵而走。

百多个大楚将士一身污浊，满脸疲惫，走路也是有些蹒跚，可一个个却是眼神坚毅，蕴含星辰，所行队列不甚齐整，人数也少的可怜，但这百多个人却是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队列所至，围聚的汝城百姓自动便是让开了一条道路出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被开路的任远和焦进二人恐怖的模样给吓的。

一众将士在百姓的夹道之中，在无数的火把照耀之下缓缓之行，场中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大楚将士的脚步声和大量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如此的气氛让万祎有些意外，他所想的山呼海啸，箪食壶浆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出现。

走在队列最后的万祎不由的便是向着周围的百姓看去，却见所有的百姓都是不住的扫视着行进之中的将士，忽的，一旁的武寒却是碰了碰万祎，万祎顺着武寒指示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道侧盯着路过的大楚将士却是面容不住的摇头，叹息，泪流不止。

这是没找到自家子侄啊！万祎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心不由的揪了起来，对于场中如此的情景万祎也是明白了过来：都是汝京的平民子弟，一场血战得胜而归，旁人或许会欢呼雀跃，可对于汝京人来说，却只会哀于自家儿郎的陨落。

万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却是喊停了队列，在众人诧异之中，万祎却是走到那须发花白老者的跟前，深深的向着其人鞠了一躬，“老人家，万祎对不起你！”

那老者被万祎如此的举动惊得呆立当场，却是忘记拉万祎起身，还是旁边的人提醒了一下这个老者，老者才连忙将万祎拉了起来。

“天王，不可啊，老朽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万祎起身拉着老者的手连声说道，随后又是向着场中一应百姓高喊了起来，“诸位乡亲，万祎没能将诸位兄弟子侄全数带回，对你们不住啊！”

“我万祎带七百将士出去，归来能站立者不过百人，我万祎愧于你们啊！”

“但诸位乡亲，你们放心，今日阵亡将士，皆是为国捐躯，大楚不会忘记他们，朝廷更不会...”万祎的话忽然停住了，他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将这个责任往朝廷身上推，不然到时候扯皮推诿是肯定的。

万祎却是将声音又调高了几分，道，“诸位乡亲，我万祎更不会忘记今日阵亡将士的贡献，更不会让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受到一丝委屈，凡阵亡将士家人我万祎以及一众兄弟会负责到底，他们父母长辈我们负责养老送终，子女我们负责抚养成人，绝不辜负一人，遗漏一人！”

“万天王！”

忽然，万祎却是感觉到手中传来一股力量，万祎连忙回头，却见那自己拉着的老者却是跪在了地上，万祎慌了，却是一把将老者拉了起来，“老人家，快快请起，万祎受不住啊！”

那老者执拗的还要下跪，可其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万祎面前得逞，却是半天没有跪下去，那老者无奈了，只能苦笑作罢，随后其人正色的万祎说道，“万天王，老朽就想问你一件事！”

万祎回道，“老人家请说，但所知道，万祎绝不隐瞒！”

那老者却是轻轻吐出四个字，“吾儿退否？”

万祎闻听老者说出的四个字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的站在那里好半天。

虽不知道这位老者的儿子是谁，但万祎却是向后退了几步，脸色笃定，举手向天，郑重其事的答曰，“老人家，苍天在上，万祎所言无有一句虚言妄语，令郎面对狼蛮骑兵数轮冲阵，持盾守卫，一步未退！今日我大楚儿郎，上到武寒、李英等头领、都头，下到阵列步卒，所有人皆阵列在前，奋勇杀敌，至死无有后退半步！”

那老者闻言泪流满面但却喜笑颜开，不住的点头道，“好，好，未退就好，未退就好！只要未退，那死得其所，死得其荣！”

那老者忽然又是稽首拜向万祎，万祎赶忙上前搀扶，“老人家这是干什么啊！”

“老朽要谢过万天王啊！”那老者却是执拗的不行，被万祎硬拉起来也是要梗着脖子，伸着手要向万祎拜礼，万祎见此只能作罢，任由老者施为，老人家施礼过后，却是说道，“天王城外高喊不退，却是喊出老朽淤塞胸中几十年的憋闷，今日大胜狼蛮，更是一显我大楚男儿之雄风，老朽长子虽亡，但气志不灭，家人虽死，但家荣长存，老朽浑噩半百，今日终知男儿该当何为！”

那老者抬头，却是眼有星辰，胸口志气，向万祎说道，“天王，吾家就有五口，老朽，大儿媳，孙子和幼子，孙子、幼子皆为稚子，儿媳却又身孕，除了老朽以无有可用男丁了，老朽虽是垂老，但尚能奔跑抬举，若是天王不弃，老朽愿为天王麾下一卒，不论是战场奉命，还是看马运料，老朽在所不辞！！”

万祎久久无语，好半天之后才叹道，“老人家，老人家啊！有您这样的人，我大楚不会灭，华夏不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