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血脉（1）

儿童医院是人口密度和噪音程度最高的地方，没有之一。

程方毅领着刘思怡走进儿童医院时，一波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哭泣声如海潮般扑面而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人体的汗臭味和孩子们的奶味、尿味，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再加上入口处夏日的高温和空调口的寒风交织，两人一进门就齐齐打了个哆嗦，背心冷汗唰的流下来。

程方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刚领着刘思怡朝住院处那边走了几步，就有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吊瓶过来，差点撞到了刘思怡，他急忙拉过孩子，看到这拥挤喧闹的环境，干脆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电梯厅走去。

刘思怡靠在他胸前，抓着他肩头的衣衫，顿时感觉安全了许多，“程叔叔，你好高啊！比爸爸还高！”在这个高度，她的视线开阔了许多，感觉连空气都好了许多呢，那种被人呵护珍惜的感觉，一如从前的爸爸。

“是吗？喜欢让叔叔抱着吗？”程方毅笑了笑，干脆进了电梯也没放下她，周围太乱，这孩子还是太瘦，八岁多了，顶多也就五十斤，还没有一袋大米沉，回去得请个厨艺好的保姆，好好帮她和苏晓曼调养下身体。

“喜欢！”刘思怡在电梯里难得不用对着别人的大腿和屁股，开心得东张西望，直到出了电梯，看到病房区的白墙和匆匆来去的护士，才感觉紧张起来。

“叔叔，你说……弟弟……认识我吗？”

程方毅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以前见过吗？”

“只见过一次，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刘思怡像个小大人似得叹口气，“其实，我挺想有个哥哥的，爸爸在的时候也问过我，我想要哥哥能保护我，还可以替我打架……如果是弟弟的话，就得我保护他了！”

“思思真是个好孩子！”程方毅被她的话逗得乐了，“还挺有小姐姐的模样啊！”

“我说的是我的弟弟。”刘思怡皱起眉头，“妈妈的孩子才是我的弟弟，这个弟弟……妈妈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程方毅的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妈妈现在怀着的孩子，你会喜欢吗？”

“喜欢啊！”刘思怡不假思索地说道：“妈妈说，这个不管是弟弟妹妹，都可以让我带着玩。回头我还会教他谈钢琴呢！”

程方毅松了口气，感觉心情大起大落的有点乱了，正好走到护士站，赶紧问了刘思诚的病床号，便找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刘思诚并未住在单间里，而是在一间三人病房，一进门先是一个狭窄的卫生间，84消毒水的味道大得刺鼻，孩子的哭声更是尖锐得几乎能刺穿耳膜。

其他两张床都有家长陪护，只有靠窗的那张床上孤零零地躺着个小小的男孩子，就算盖着被子，也瘦小得几乎没有多大起伏，只有个大大的脑袋，被剃成了光头露在被子外面。

另外两张床上的病人有亲人陪着，哭得格外凄厉，可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输液瓶，悄无声息，安静得像是透明人一般。

刘思怡下意识地抓紧了程方毅的肩头，生怕他松手，小声地说道：“奶奶和爷爷都不在……”

“那正好，我们过去看看吧！”程方毅没说他早让人查过，就是知道刘家两老都跟着王律师出去，才抽空上来看刘思诚，要不然碰上那两位，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那两人如今已是黔驴技穷，若是看到思思，就那种智商水平，万一短路直接动手，就算有他保护，伤不到也会吓到刘思怡，他是绝不肯冒这种险的。

他抱着刘思怡走到了刘思诚的病床前，刚刚放下她，病床上那个一直闭着眼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孩子，却忽然睁开眼来。

“妈妈……”小家伙瘦得脱了形的脸上，一双眼显得格外大，只是带着些茫茫然的恐惧，瞬间就泪汪汪地看着他和刘思怡，哽咽着反复叫着妈妈。

刘思怡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扎针吊针的小手几乎是皮包骨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不禁大为同情，轻声问道：“你疼吗？”

小家伙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只是盯着自己头顶上挂着的吊瓶，喃喃地念叨着妈妈，对她的问题完全充耳不闻。

刘思怡却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那冰凉凉的手感让她有些害怕，可还是小小声地凑到了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别怕哦，我是你姐姐。”

刘思诚的眼珠微微转了转，转向她，依然带着那种陌生的眼神，有些干燥起皮开裂的嘴唇张了张，从唇间蹦出的，依然是“妈妈”二字。

刘思怡都有些不忍心了，扭过头来，抬头望着程方毅，“弟弟好可怜！”

程方毅无奈地叹口气，两个孩子，失去了同一个爸爸，可一个有妈妈无微不至的呵护，另一个，尽管有爷爷奶奶视若珠宝，可他最需要的妈妈，却在他病重之际抛弃了他。对于孩子们来说，物质上的富足，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关爱，尤其是尚在病中的小家伙。刘家的两老和周菲若再可恶，这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妈妈？”

刘思诚疑惑地看着刘思怡，张口又叫了一声，眼神呆呆的，怯怯的样子，好像一只怕生的小动物，全然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调皮与活泼。

隔壁床的一个老太太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见刘思怡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感慨地说道：“小姑娘，他是在叫你们呢！这孩子估计是烧坏脑子了，打从住进来以后，见谁都叫妈妈，就没说过别的话。你们是他什么人啊？见到他爷爷奶奶了吗？护士早上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去缴费，欠费两天了，再不交，可就没法住了！”

另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婶撇撇嘴，说道：“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天听说还在跟儿媳妇打官司呢！这孩子也是可怜，当妈的不要他了，再这样傻下去，他爷爷奶奶说不定也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