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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闷热难熬。对于养尊处优的官员更是如此,故而京城的冰价一再走高,预计到六月会创下近几年的新高。
林晧然一家已经不再到府衙后宅,而是选择定居在金台坊的林宅中,因为林家宅子有池子和水榭,住得明显要清凉很多。
顺天府衙,签押房内。
身穿一件汗衬的林晧然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摞高高的公文,那张英俊的脸蛋显得颇有威严,正聚精会神地处理着公务。
自从鼓动同科上疏弹劾高耀后,他便将精力放到府衙的大小事务上。关于查核户部账本一事后续会如何发展,已然不是他能够掌握之事,毕竟他仅仅只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虽然在地方官员看来,他这个顺天府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他心里却很是清楚,他既决定不了政策方针,更影响不到嘉靖帝的决定。
林晧然已然暂时摒弃京城的官场争斗,全心投入于公务之中。虽然他自认不算是好人,但却还算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勇于担负起治理顺天府衙的重责。
跟着这时代地方长官所追求的“政通人和”不同,他追求的是地方的“经济繁荣”,令到京城不仅是士大夫们的乐土,更是普通百姓的乐园。
亦是如此,他已然开启着如何为百姓“减负”和“创收”。
林晧然查阅了顺天府大量的人口、土地、钱粮等档案资料,当下正翻阅着顺天府的徭役情况。只是看过具体情况后,他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身处于京城的百姓是幸福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毗邻着京城的繁华,但其“提编(额外加派)”却是层出不穷,令到百姓的负担骤然加重。
有数据为证,顺天府的夏秋两税额折银十万零九千两,但提编却已经多达十一万二千六百两,相当于向百姓再征收一次夏秋两税。
如果是富裕的百姓还好,亦是生活窘迫的百姓还要负担如此之重,恐怕真的要进行逃亡了。
林晧然看到这一个数据后,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这提编不加约制,如此这般持续下去,顺天府的百姓别说要过富裕的日子,恐怕会加入浩浩荡荡的流民军团。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老头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东翁,这里各色诉状八十七宗,有三十宗是刑事案件,其中有两起案子你恐怕得尽快处理!”孙吉祥抱着一堆状子走了进来,显得匆忙地说道。
今日是放告的日子,顺天府衙会收受诉讼。由于顺天府衙有受理全国刑事案件的权力,故而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申冤者都会涌到京城,将状子递到顺天府衙进行申诉。
林晧然并不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长官,早已经进行了明确的分工。
他将下面的刑官和刑房等相关人员的积极性都调了起来,由着他们对一般民事案件或一般刑事案件进行初步审理,再由他这位长官拍板子。
林晧然接过那两份要紧的案子,便翻开了第一份诉讼,并没有显得多么血惺。这是景王府的管家被一户人家的恶犬咬了,这告到了顺天府衙。
当下大明并无诸君,只有裕王和景王两位王爷。按着立长的规矩,自然是裕王继承大统,但景王却更得嘉靖的喜欢。另外,裕王现今并无子嗣,景王在这一点更要胜一筹。
在这扑朔迷离的继任者之争中,景王无疑更具优势。现在事涉到景王爷,虽然仅仅是一名管家被恶犬咬伤的小案,但孙吉祥还是选择将它列为“重要的案子”。
林晧然看过这个诉讼,却是直接将它搁置一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未来大明的继任者并非景王,而是一直小心谨慎的裕王。
孙吉祥将林晧然的举动看在眼里,显得认真地提醒道:“东翁,有备无患!”
“当今圣上正是壮年,又得道家之术,定会高寿于严阁老,本官心中只有圣上!”林晧然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半真半假地说道。
孙吉祥已经担任幕僚四年有余,却是知道林晧然这话并非实言。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林晧然虽然年轻,但却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智慧。
当下早早进行押宝,确实不算是高明之策。若是跟着景王府那边走得太近,或者过于讨好景王府,那必将会得罪裕王,反之亦然。
谋反?
林晧然翻开另一份讼诉,当看到这个用词的时候,心里顿时一惊。不论是什么性质的案子,一旦涉及到这项罪名,都必然是大案无疑。
一念至此,他几乎是逐字逐句地查看诉状的内容,但看完诉状的内容却是疑惑地道:“孙先生,不就是孙家庄的一帮村民抢了诸府的粮食,并放火烧了诸府的宅子,这诸员外怎么要状告他们谋反了呢?”
抢人粮食和烧人房屋是强盗行为,虽然这项罪名亦是不轻,但跟谋反根本无法相比。
孙吉祥虽然只是翰林院的书吏,但才识却非常人能比,且还有极高的记忆天赋,当即显得博学地回答道:“景泰四年,东南发生大饥荒。苏松一带百姓向富户借粮,但富户囤积居奇,吝而不借。为此激起民怨,随后发生了民众群起抢富户粮食、烧富户房子之事。代宗皇帝派太保王文前往查处,王太保查抄平民五百余户,捕得两百余人,并以谋反罪将其全部解京,奏请一齐问斩。诸员外状告孙家庄那些村民谋反,实属有所依据。”
“我这顺天府尹当得真够烦心的!”
林晧然用中指和食指按住太阳穴,用力地揉了起来。他自是同情这帮普通村民,若非迫于无奈,谁又会做出这种强盗之事。
只是这个案子已然有了先例,且京城官场有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寻找他的破绽,一旦他敢于明目张胆地偏袒这帮村民,那他必然又要被一帮人上疏弹劾,再给他扣上一顶“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
“东翁,请看在我这些年追随于你的份上,请轻判……我的族人!”孙吉祥突然扑通在地,眼睛含着泪花进行求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