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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回到京城这边,由于消息的滞后性,韦银豹的事情正在冲击着这个腐朽的王朝。
年二十九的午时过后,京城的各个衙门按例举行聚餐,然后便各自回家过年,开始享受这一年最长的假期。
就在各个衙门举行聚餐的当下,宫里来人同时将兵部衙门、吏部衙门、户部衙门和礼部衙门四位正堂叫到了西苑,令到在场的官吏顿时面面相觑。
四位正堂同时被叫到宫里,这必然是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件。
很快地,兵部那边传来了消息:广西的反贼头目韦银豹趁着新年来临之致,竟然胆大妄为地偷袭桂林城,将广西参政黎民衷在内的官员和宗人斩杀。
“此贼当除!”
“吾愿统兵,将韦贼诛杀于古田!”
“当真是狂妄至极,大明岂能容他!”
……
众官员得知真相之后,显得义愤填膺地发表着各自的看法。
过了没多久,四位正堂没有从四苑回来,反倒是宫里再度来人,将剩下的两位尚书和六部侍郎都叫去紫光阁廷议。
廷议,这是明朝的一项议事制度。在人员方面没有固然的人员限制,而本朝更多是取决于当朝首辅,由着他来决定人数。
徐阶和袁炜一左一右都坐在偏殿的堂中,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按着固定的排序入座,在京的六部侍郎则是坐在后面。
随着人员陆续到齐,议事很快就展开了。
新任兵部左侍郎胡松率先发表看法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韦银豹不过一贼子矣,今抢得银财归去,咱们可着令广西方面加强防备。若为此贼而大动干戈,必定又是一项劳民伤财之举,老夫的意见还是不要兴师动众了!”
胡松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跟徐阶是同乡,是徐党的核心,而年龄和资格都摆在这里。现在他率先进行表态,已然是给这场廷议定了基调。
户部左侍郎马森和刑部右侍郎万虞恺相视一眼,却是选择了默不作声,知道胡松定然跟徐阶交换了意见才会发表这番言论。
只是话音刚落,一个粗大嗓门的人却是即刻反驳道:“韦银豹杀我朝廷命官,残忍宗亲,此贼不除,我大明颜面何存?你既是兵部侍郎,岂能如何不作为呢?”
林晧然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却是抬亦不抬地继续玩弄着手指。
吏部右侍郎朱衡等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坐在最后面那排的礼部右侍郎高拱,却不由得暗暗瞠目结舌。
高拱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个廷推会议,但在这里一点都不怯场,显得态度明确地将矛头直接指向资历极深的吴松。
不过这个高拱确实是有些资本,现在景王已经离京就藩,裕王离皇位可谓是近在咫尺,故而高拱是未来资历最深的帝师。
胡松气得脸都青了,这“不作为”落在他身上,简直是一个催命符。现在他已经年满七旬,如果再被人指责他无能,那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朝堂?
杨博跟胡松是同年好友,却是当即声援道:“高侍郎,并不是我们兵部不想除掉此贼,只是韦银豹据险而守,少兵无益,多兵则是劳民伤财!如果俞大猷还在广东总兵的位置上,此事倒还好办一些,只是俞大猷现在已经调到辽东,这南边无将矣!”
户部左侍郎马森和刑部右侍郎万虞恺等官员听到杨博这番论调,心知杨博是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怪责林晧然推出的“南将北调”政策,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高拱的主要目标是在此次廷推发出属于他的态度和立场,却是知道他区区一个礼部右侍郎决定不了这种层面的事情,看着杨博将矛头指向林晧然,却是乐于看戏了。
林晧然的两只大拇指正在转圈,却是没想到杨博直接将矛头指向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便是望向杨博进行回应道:“南边既然能出俞大猷、戚继光和石华山等名将,那么便还会有其他悍勇之将!如果朝廷当真下决心除掉韦银豹,两广将士必定不负所望,定能将韦银豹的头颅送至京城!”
韦银豹的实力明明不如张琏,之所以能够在广西上窜下跳这么久,一是大明的广西方面的囤兵比较少,二是大明不愿为一片贫瘠之地而大动干戈。
如果大明下决心兴兵对付韦银豹,其实不需要动用俞大猷和戚继光这种级别的名将,单凭着两广现在的兵将便能将韦银豹从古田拨除。
对于这一点,他很有信心,何况还有着英勇善战的雷州卫,另外联合商团的火器营亦能够调派过去相助。
胡松刚刚被高拱说得很没面子,这时倚老卖老地插话道:“林侍郎,你这是当真不懂用兵之道啊!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战术该如何布置,兵源该如何调配,这没有好的将领亦是不行的。呵呵……这行军作战可不是你写文章般,只需动动笔墨即可!”
说到最后,他轻捋了一下胡须,为着这一番高论而洋洋自得。
“吴侍郎,你说本官不懂用兵?”林晧然显得似笑非笑地望向胡松,正当徐阶暗道不好之时,便是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地道:“本官出任雷州知府主持开海事,时粤西海域和北部湾盘踞海盗上万之多,琼州和雷州百姓已不敢往来。然本官先灭东海、硇洲两地海盗,再歼龙门几千海盗,今粤西海域再无风波。迁广州知府,本官亲自主持南门之战,歼倭二千余人,后兼任广东巡海副使主持广东海事,却是少有之清平。去年末,鞑掳来犯,本官于通州率众将士取得北门大捷。若是真要论到军事,我林某人不才,但自认在你之上!”
跟着很多混资历的官员不同,林晧然是货真价实的实干派,一路的升迁看似快捷,但每一点都是政绩耀眼。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胡松的老脸上,隐隐间带着一阵回响。
胡松虽然出任过江西巡抚,但在江西根本没有立得寸功。之所以能够位居兵部左侍郎,一来是跟杨博有同年之谊,二来跟徐阶有同乡之情,却是跟军功和战绩全无关系。
但如今,他虽然自认还能纸上谈兵,但“寸功不立”的他却是指责“战功赫赫”的林晧然不懂兵法,可谓是自取其辱了。
胡松的老脸肝红,显得又恼又羞地望向了林晧然。
户部左侍郎马森和刑部右侍郎万虞恺等官员怜悯地望向了胡松,这货当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指责近年最耀眼的军事天才林晧然不懂兵法。
不过很多官员亦是后知后觉,他们京官历来都只盯着朝堂之事,对地方上的事情并没有过于关心。现在听着林晧然提及这些功绩,却是重新衡量起这位一直给人书生形象的礼部左侍郎。
如果大明真要论到军功来决定官职的话,那么这位纵使不能出任兵部尚书,亦是能够胜任一个兵部左侍郎。
杨博发现林晧然似乎瞧了自己一眼,不由得耷拉着脸。虽然他是堂堂的兵部尚书,但论到军功战绩,不说跟胡宗宪相比,却是连这个小毛头都比不上。
吴山轻咳一声,当即吸引到大家的注意,显得打圆场地道:“现在不是争论军功的时候,如今是要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顿了顿,他选择表态地道:“韦银豹为祸广西几十载,此次进犯桂州城,虽掳银而去,但其杀朝廷命和皇家宗亲,其心亦可诛,本官亦以为当剿之!”
林晧然在吴山面前是底气全无,便是任由着吴山为胡松解围。只是听着岳父的意见,心里亦是微微安定不少,他亦是希望大明能够出兵拨除韦银豹。
事情注定不会这般顺利,严讷显得苦口婆心地道:“吴尚书,今韦银豹掳银而去,咱们可先行加派兵力,待他日再行击溃之事!若是当下匆匆进行围剿,不仅劳民伤财,而且户部一时亦是调不足这笔银子!”
袁炜和董份听到这个银子,却是不由得苦笑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当下最大的麻烦是什么,正是这个被他们视为铜臭的银子。哪怕广东市舶司每年几十万两的进项,淮盐盐税的增加,仍然是填不满朝廷这个无底洞。
“严尚书,哪怕银子是一个问题,但咱们亦不能养匪为患!”吴山对事情看得透彻,当即便是强调地道。
若是论到实力的对比,哪怕林晧然和吴山一起上,却是远远比不上徐党。
李春芳还没说话,杨博便是回应道:“区区一帮山贼,实则不足为虑!何况,诸位可知韦银豹今年贵庚?”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微微一亮。跟着当年正是壮年的飞龙国王张琏不同,现在的韦银豹已经老矣,恐怕亦是活了不几年。
这些山贼往往都是上一辈死后,后代多是无力持续,哪怕朝廷不出面进行清剿,他们自己都很可能直接就分崩离析。
“严阁老八十二岁尚可当国,韦银豹今年不过六十几岁,咱们岂有坐等他自衰之理?”雷礼却是突然插话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自然不认为雷礼这是相助于他,雷礼分明是想要借题发挥,故意提及了严嵩。
事情已经越来越明朗,严世蕃再度被清算,这里怕是有徐阶在背后的运作。
董份等官员都是聪明之人,除了幸灾乐祸的董份,其他人显得是大气不敢粗喘,暗暗地观察起坐在上位的主持廷议的徐阶。
一直坐着不吭声的徐阶显得脸色如常,淡淡地开口道:“汝等莫非是忘记河套一事乎?咱们作为臣子,当先定下万全之策,要顾及黎民百姓,做到万无一失,方可请奏于皇上!”
众官员听到这个话语,却是突然间沉默了下来,更是明白了徐阶的言外之意。
当今皇上是一个性格反复的人,这头脑发热之时自然是明君,但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恐怕便是另一番权衡和打算了。
韦银豹为祸广西早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位皇上真的要励精图治,亦不会拖了几十年,直到现在还让韦银豹有胆子偷袭桂林府。
吴山暗暗地叹了一声,对着徐阶询问道:“元辅大人,你以为现在当如何?”
“让两广总督吴桂芳持文抚谕吧!”徐阶似乎早有了主意,当即便是回应道。
谭伦再度事了挥袖离去,两广总督仍然是交由吴桂芳出任。不管他们如何决策,最终还是会交由两广总督吴桂芳去执行。
吴山望了一眼林晧然,最后轻轻地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林晧然觉得这甘草阁老比严嵩都不如,面对着张琏那个反贼,严嵩还能指令三省兵力围剿张琏。现如今韦银豹如此作乱,这位甘草阁老却想要息事宁人。
看似避免劳民伤财,但恐怕还是担心自己的宝座,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杨博,恐怕还是担心南边过于出彩,又让到他这位无战无绩的兵部尚书脸上无光了。
有时候他真觉得徐阶不还不如严嵩,起码严嵩在面对广东的“承天霸主”陈以明和“飞龙人主”张琏都是采用强硬的手段,
双方是达成了共识,打算将这个事情再度冷处理。
所谓的持文抚谕,自然是希望招安韦银豹。只是这个方法行得通的话,韦银豹早就归降了,而不是在广西跟大明抗争几十年。
徐阶却是耍了一个小心眼,得知皇上前往太庙拜祭,却是将事情拖了下来。等到第二天嘉靖气消了一些,这才汇报此次廷议的结果。
“启奏皇上,韦银豹终究是小贼,咱们灭之易如反掌,但为此贼而劳师动众,殊为不值!杨尚书对广西的形势进行剖析,韦银豹据于偏险之地,若是要对其围剿,如当年的张琏一党般,誓必要兴师动众才能奏效!只是从广东等地征兵调遣,广东市舶司的去年税银怕是要全部转调广西,且还可能要朝廷拨银。臣等以为可下令两广总督吴桂芳先行持文抚谕,令其归附于朝廷,一则彰显皇上的宽仁之心,二则此举算是先礼后兵。若是韦贼乃知迷不悟,不肯归附于大明,再由皇上定夺,再议兴兵之事亦不迟!”
徐阶的话说得好听,但过些日子,嘉靖的气早就消了,必定不会再生起清剿韦银豹一事。
嘉靖其实是在气头上才想着弄死韦银豹,现在亦是冷静不了少,他想的还是要修长生。如果为了一个万里之外的贼子而虚耗国库,这个事情却是十分的划不来。
正是这时,有军报传来道:“报,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