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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整个京城显得静悄悄的。
身穿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跟着往常那般,坐有书桌前处理着各种事务,借着旁边的烛光翻阅着一份份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
跟着很多朝堂官员不同,他并没有一直着眼于朝堂的争斗,亦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全国各地的动静。
终究而言,他不仅是要做一个高官厚禄的大臣,而且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一个的腐朽的王朝。
情报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内容,但让他最关心的还是各地的经济情况,这亦是他改变这个腐朽王朝的直观的成效。
今日的情报却是由花映容提供,通过一份份详尽的联合钱庄经营情况,让他惊讶地发现:热衷于从联合钱庄借钱购地的百姓并不是广东,却是出现在苏州和江浙地区。
跟苏州和江浙地区相比,其他地区的田价无疑要低上许多,但偏偏这种风潮却是出现在苏州和江浙。
只是他亦无法判断这是苏州和江浙更依恋土地,还是苏州和江浙的田地收成确实喜人,亦或者当地已经出现了金融投机之风,但无疑都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之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将联合钱庄推向全国,却是没有打算要从这帮勤勤恳恳的百姓中榨取他们的钱财,而是进行一场巧妙的金融布局。
他不想做一个单纯的富翁,而是要做一个时代的真正引领者。
哪怕他再如何聪慧和能干,所能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想要彻底改变这个时代,那么就需要打压一部分阻碍的人,同时还要扶持一部分新型的人来影响和引领时代。
在这个腐朽的王朝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而打破阶层固化无疑是首当其冲。
按着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科举成为了晋升的唯一途径,亦是最好的一条途径。却不论是世族子弟,还是一贫如洗的寒门书生,都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
只是这种体制的弊端显而易见,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人是少之有少,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最底层,更别提中华民族的大跃升了。
偏偏地,现在的官员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出人头地,故而朝堂上上下下都不认为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好,而这种“狭窄”的晋升方式却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的切身利益。
正是如此,他知道想要改变这个时代,那么就需要打破这种唯一的晋升机制,给广大的百姓指明一条不一样的路,让他们通过非科举的方式实现出人头地。
联合钱庄的放贷购田虽然是为了联合钱庄的纸币推广打下扎实基础,但实质是要将财富的分配权悄然地攥到手里,却是由他再重新分配社会财富。
林晧然很满意地看到江浙和苏州购田者的热情,亦是看到杭州的丝绸作坊数量比去年同期涨了两倍,而织工的普通薪酬亦是涨了两倍。
很显然,他通过联合钱庄撒下了资本的种子,亦是栽上大明金融的萌牙,更是种下华夏民族崛起的希望。
今晚的时间仿佛是静止一般,书房的窗户敞开着,只是没有一丝风吹进来,蜡烛正在静静地淌着红泪。
林晧然看到河南方向的情报之时,却是突然想到了高拱,便是敲响了旁边的云板。
林福一直在书房外面侯着,这时听到云板的动静,扭头看到林金元刚刚离开,当即便是大步走了进去。
虽然晚上是官员的休息时间,但对于身处于朝堂高位的官员而言,却往往不见得呆在衙署轻松多少。
每当这个时候,林晧然仿佛是将衙署搬回到了林宅的书房里,这里总是这一座宅子最为热闹的地方。
王稚登和孙吉祥是林晧然最为信任的幕僚,已然不需要林晧然召见,每晚都会一起前来面见林晧然。
特别随着林晧然地位的提高,更是需要他们从旁出谋划策,而他们亦是乐于为林晧然贡献一份力气。
在走廊处,他们跟着从书房那边走过来的铁柱打了一个照面,却是知晓林晧然已然是给铁柱布置了重要任务了。
经过这些时日,他们亦是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铁柱已经不再担任林晧然的护卫,而是组建着一帮人手,却是帮着林晧然干一些机密的事情。
王稚登和孙吉祥都是聪明的人,虽然看破却永远不会点破。林晧然更像是这个时代的枭雄,而不是那种只求荣华富贵的食肉者,已然在密谋着一切人与事。
像往常一般,他们两人一起走进前厅,便是看到林晧然在里面的书房忙碌着手上的事务,显得很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他们早已经习惯于跟林晧然这种相处模样,却是在外厅的椅子前坐下,没多会便有侍女送来了茶水。
林晧然自是注意到孙吉祥和王稚登的到来,看着手上的事务忙碌得差不多,便来到外厅跟着两人相见。
“见过东翁!”孙吉祥和王稚登一直保持着对林晧然的绝对尊敬,亦是纷纷站起来对着林晧然施礼道。
“两位先生无须多礼,快快请坐!”林晧然却是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却是当即温和地进行回应道。
孙吉祥和王稚登落座,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然是隐隐猜到今晚林晧然会询问他们什么事。
林晧然端过阿朵送来的茶水,亦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立储的事情想必你都知晓了,不知你们怎么看待此事呢?”
王稚登和孙吉祥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是早已经有了商议,便是由王稚登作答道:“东翁,我跟孙先生都认为您今日做得很好,确实应该站出来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而今你既然已经是文官集团领袖,那么只需要做符合礼制之事,纵使是皇长子最后被册封太子亦无所谓!”
“无所谓吗?”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怀疑地求证道。
却不是他不信任孙吉祥和王稚登的判断,只是在他的固定思维中,这个站错队却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远的不说,单是隆庆新朝的情况便已经是昭然若揭,裕王府旧人得到了入阁拜相,而景王府旧人则遭到了排挤。
孙吉祥似乎早有意料般,显得十分自信地表态道:“东翁,此事看似涉及储君之争,但实则跟景王和裕王的储君之争完全不同。东翁此次并不是要偏袒于谁,而是一个坚守礼法和祖制之举。纵使将来皇长子继任大统,当他坐上皇位之时,自然而然会认为东翁是维护皇家的法统,却是不可能责怪于东翁,东翁恐怕是将此次的事情复杂化了。”
王稚登亦是这个观点,对着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却是知道这个事情确实不算多么严重,但还是认真地说道:“我坚持阻止册封皇长子为太子,此举很可能会惹恼皇上,而皇长子恐怕比你们预想要更早登基,届时我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虽然他知道随着自己的出现,很多历史事件早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但有些东西却不会轻易被改变。
像隆庆的命数,不说隆庆那具不健康的肥胖身体,还有那好色的本性,隆庆终结于隆庆六年无疑是大概率事件。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难免会遭到小肚鸡肠的李贵妃记恨,亦是不可能避免地遭到徐党的反扑,自己的处境会变得相当被动。
“东翁,你恐怕真是多虑了!如果皇长子真是年幼登基,那么就更需要坚持原则的辅政大臣,东翁今日之举无疑更能赢得皇上的心意!皇上一旦到了弥留之致,所虑的不再是个人好恶,所思所想皆是大明江山稳固,特别东翁的军事天赋无人能替,必定会委命东翁为顾命大臣之一。”王稚登看出了林晧然的顾虑,却是极度认真地分析其中利弊道。
孙吉祥知道林晧然并不喜欢将事情寄望在隆庆一个人的主观因素上,却是没有做出表态,而是静静地望着林晧然。
林晧然又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若有所思地道:“王先生,按你所说,此次我可以高举礼法和祖制大旗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不错!”王稚登认真地点头,而后又是补充道:“若是有可能的话,让皇上和皇后诞下皇嫡子,此举对东翁是百利而无一害!”
“伯谷,你怕是异想天开了,皇后多年没有生育,而今跟皇上都分居半年之久,想要诞下皇子谈何容易呢?”孙吉祥听到王稚登竟然有这般念头,便是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道。
王稚登听到这话,亦是苦笑地回应道:“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但如果皇后真能诞下皇子,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会让东翁显赫两朝!”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听到他们两人的一通分析,亦是慢慢明悟自己接下来所要走的道路了。
虽然他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此次会承担一定的风险,但这个后果却是他所能够承担的,亦是自己成为文官集团领袖的一个代价。
只是这终究不是上上之策,毕竟他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是铁一般的事实,将来免不得被人利用和渲染。
一旦到那个时候,自己仍旧无法彻底掌握朝局,仍旧无法拥有这个国度绝对的话语权,那无疑会很是被动。
正如王稚登所言,此次储君之争的最好结果是陈皇后能够诞下皇嫡子。
一旦皇后诞下皇嫡子,不仅化解了李贵妃或万历的事后清算,而且还为自己赢得更大的政治资本,却是妥妥的“拥立”第一功臣。
林晧然没有将心里的决定说出来,跟着孙吉祥和王稚登探讨起徐阶正在争取恩宠的事实,还透露隆庆今日单独召见徐阶的举动。
“海瑞掀出了徐阶的家底,东翁又逼得徐阶是丢盔去甲,若是他再不寻找隆庆的助力,恐怕真要成为第二个严嵩了!”王稚登对此似乎早有意料般,显得很是理性地分析道。
林晧然其实想指明这里还有山西帮的身影,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却是见到林金元显得急匆匆地走进来汇报道:“东翁,礼部侍郎瞿景淳求见!”
孙吉祥和王稚登相视一眼,却是知道林晧然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今后的夜晚恐怕要被这些上门的官员占去大半了。
林晧然知道自己今后只会更忙,亦是暗暗地叹息一声,送别了王稚登和孙吉祥后,却是热情地迎接前来拜访的瞿景淳。
瞿景淳是嘉靖二十三年的榜眼,奉敕往凤阳封郑王世子朱载堉拒受重礼,以清廉刚直立于朝堂,是清流官员的领袖之一。
今晚主动前来拜见林晧然,特别是处于林晧然和徐阶正在斗争的关键时期,已然是有主动示好之意。
却是不论立储的走向如何,林晧然已然成为了文官集团的领袖,正式扛起了这个时代护礼的大旗。
今晚无月,京城外的天地如同一片混沌般。
北京城的东边十里外,一处马场的房屋前高高地挂着一连串灯笼。一大帮身穿红袍的女子正在篝火前烤着肉,甚至不少女子还喝着酒,一副好不快乐的模样。
自从林平常接管马场外,亦是将她的红袍护卫队安排在这里,而她亦是时常带着自己的好友在这里过上养马的惬意生活。
“酒,酒,我还能喝!”徐娇今晚亦是懒在这里不肯回定国公府,却是喝得大字躺在草地上还边叫嚷道。
朱金花见状,却是无奈地叫来小兔等人,一起将徐娇送回房间。
一身戎装的林平常坐在火堆前,那张鹅蛋脸微微泛起红云,整张脸蛋煞是好看,正是跟着沈妍和木英继续聊着天。
却是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走了过来,将一个刚刚从信鸽取下的纸条交给了林平常。
沈妍和木英见状,便是放下手中的酒壶,当即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林平常看过纸条的内容后,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是迎着两人的目光认真地道:“明天我们前往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