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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顿时一股寒意袭来。
李贵妃浑身一颤,听到郭朴竟然追究起这个事情,却是不由得担心起她们三人耍的小把戏会被拆穿。
“郭阁老,此事确实是由皇上吩咐,老奴按皇上旨意的将张阁老和王学士请进宫里的!”张福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即便是镇定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不是他这边服软便能够了事的。特别他作为服侍在隆庆身边的太监,一旦被人知晓他此次是假传旨意,那么必定是要车裂而死。
何况,这个事情其实根本无法查证,只要他们三人一致咬定是皇上的旨意,郭朴等人根本拿不出证据推翻他们的谎言。
躺在龙床上的隆庆脸色越发暗黑,正是他已然是无法开口,只有全身正在绷紧着,却是只能任由张福信口雌黄。
“张公公,刚刚李太医说皇上大半个时辰前便已经五感皆闭,却不知如何还能向你传达这道旨意呢?”陈洪的嘴角微笑上扬,却是站出来直接拆穿道。
这
李贵妃的眼睛不由得瞪起,本以为那两个太医是忠于自己及皇长子,但没想到竟然成了这个陈洪的内应。
郭朴和陈以勤暗自一喜,便是冷漠地望向假传旨意的张福。
“陈洪,若不是那两位庸医,我皇上哥哥何以至此!刚刚皇上哥哥下达命令之时,除了张福外,还有贵妃娘娘和本公主在场,莫非你还以为我们三人撒谎不成?”长公主知道这个谎言不能被拆穿,当即便出来力挺道。
李贵妃看到自己被长公主捆绑,只是发现郭朴等人望过来的时候,亦是鬼使神差地点头作了伪证。
一边是李贵妃、长公主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张福,一边则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御医,前者的份量无疑要重得多。
陈洪看到长公主和李贵妃公然力挺张福,却是知道已经不好在这个事情上继续发难,毕竟这个事情亦是没有十足的证据。
“却不知皇上为何不按咱们君臣约定召见我们阁臣,而是要召见毫不相干的翰林院大学士王希烈呢?”郭阁老没有质疑三人传召的真伪,而是选择追究地道。
王希烈听到郭朴提到自己,却是不由得默默地低下头,他跟隆庆确实是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根本没有理由选择自己进宫拟定遗诏。
李贵妃和张福默默地扭头望向了长公主,已然是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出身于皇家的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将心一横,却是仍旧嘴硬地道:“皇上哥哥为何不召见你们阁臣,定然是有着他的考量,我等亦是遵照皇上哥哥的旨意行事。不过本公主所说皆是事实:皇上哥哥自知时日不多,特召张居正和王希烈连夜进宫拟定遗诏!”
陈洪看到明明是一派胡言,结果长公主却能做到面不改色,亦是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女人的演技。
“皇上并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不过尔等三人皆以此为证,我们内阁亦不好继续质疑!当务之急是由太医问诊,只是皇上而今病危,亦请陈公公速到坤宁宫请来皇后及皇嫡子,我等阁臣皆在御前相随陛下!”林晧然选择保留意见,同时淡淡地进行安排道。
事情到这一步,其实争论这种细枝末节并没有意义,倒不如将皇后和皇嫡子请来,等到隆庆咽下最后一口气,便顺理成章地扶持皇嫡子继任大统。
郭朴和陈以勤都不相信长公主的话,只是这种事确定不好现在扯皮,便是欣然同意林晧然的安排。
“是!”陈洪从林晧然身上感受到重臣的处理大事的那份沉着和冷静,当即便是拱手道。
“且慢!”长公主却是突然制止陈洪,扭头对着林晧然等人道:“诸位阁老,尔等怕是有所不知,皇上已经勒令皇后禁足坤宁宫,皇后和皇嫡子不可前来!”
这
正准备离开的陈洪不由得愣住了,却是为难地望向林晧然等人。
“长公主,你这是什么混账话!皇上今病危,皇后乃大明国母,皇嫡亦大明正统!你一介公主尚可从公主府相伴皇上,国母和皇嫡却是要遭到阻拦,你当真以为我们阁臣是摆设不成?”陈以勤看到长公主竟然要阻拦,当即怒发冲冠地道。
林晧然压根不将长公主放在眼里,对着愣着的张福道:“大明的事情还轮不到公主作主,你去吧!”
“是!”张福看到如此霸气的林晧然,便是欣喜地匆匆离开。
长公主被气得浑身颤抖,只是她心里亦是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长公主确定是无权无势。
两名太医再度上前查看隆庆的病情,却是再度重重地摇头,仍旧是早前的诊断结果道:“皇上的五感皆闭,已是弥留之际,纵是华佗再世亦是回天乏术了!”
唉
郭朴和陈以勤听到这个诊断结果,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林晧然明显要平静很多,却是知道隆庆的死期就在今日,接下来操办隆庆的丧事和扶持皇嫡子登基即可。
至于李贵妃、长公主和张福无疑是在撒谎,却是意图通过张居正和王希烈来伪造诏书,进而将皇长子朱翊钧扶上帝位。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现在由他来掌握局面,再请皇后和皇嫡子请过来,这三个跳梁小丑根本掀不起风浪。
“真没希望了!”
王希烈看到局面已经被林晧然所掌控,却是知道他们这边的败局已定,不由得泄气地暗道。
今晚他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原以为是自己仕途的重大机遇到来,结果却是有了灭家之祸,而后以为的转机又被现实的冷水所浇灭。
现在事情可谓是要盖棺定论,而今隆庆的五官皆闭,哪怕隆庆是真将他召来草拟遗诏,那亦不可能有机会开口了。
一念至此,他扭头望向前面的张居正,只是发现今晚的张居正格外的沉默,完全猜不透这人是失落还是难过。
长公主愤怒地瞪了一眼两名太医,而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咦?
郭朴却是生起了几分警惕,尽管他跟这个长公主的接触不多,但却知道这个女人除了生活不检点外,却是一个拥有很大的野心。
长公主成功引来大家的目光,便是进行开口道:“刚刚皇上哥哥担心自己挺不住,虽然已经下旨传召了张阁老和王学士,但亦是提前留下了遗诏,大家依照皇上哥哥的旨意拟定遗诏即可!”
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却不想这个疯女人竟然敢于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来玩这一出。
“长公主,你莫不是要说皇上只留下一句,便是要传位给皇长子吧?”陈以勤看着长公主竟然还要耍花招,当即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却不说陈以勤等人不相信,连同身后的王希烈都不信,这摆明就是想要强行为皇长子朱翊钧强夺皇位了。
只是不得不说,仅仅转述这种口头的遗愿,林晧然等人根本不可能会让长公主得逞,甚至还要遭到反噬。
长公主从袖口掏出纸张,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本长公主刚刚已经将皇上哥哥的遗诏内容全部记下,诸位大臣先行接旨吧!”
“长公主,太医已经说皇上五感皆闭,你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陈以勤看到长公主掏出纸张,却是再度质疑地道。
长公主的脸色一沉,亦是拿出长公主的威严道:“刚刚本公主已经说得很清楚,庸医的诊断并不作数。”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纸张道:“这份遗诏是由李贵妃和陈公公见证,本公主亲自执笔,不知有何不妥?我看陈阁老一再误信太医,而不辨事实真伪,分明是要不遵圣意、目无皇上!”
郭朴怀疑地扭头望向李贵妃,李贵妃却是心虚地前去那张小床叫醒皇长子,目光并不敢跟郭朴对视。
“正是皇上口述,由长公主书写,我跟李贵妃都听得清清楚楚!”张福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并将李贵妃拉下水道。
李贵妃看到自己是避无可避,心里却是骂了张福一百遍,但还是选择点头道:“不错,此事我在旁听得清楚!”
郭朴和林晧然交换一个眼色,发现这三人已经是不计后果,已然是打定主意要制造一份假遗诏了。
“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大明自建国以来,从没有由公主草拟遗诏之理,你这遗诏分明就是乱命!”陈以勤心里十分愤怒,却是继续质疑道。
“陈阁老,此言非矣!事急从权,今皇上病情突发,由长公主书写亦是无奈之举!”王希烈心知此次是最后的机会,当即便站出来声援道。
“闭嘴!”陈以勤原本对王希烈这个后辈还有一些好感,但此时却是恨不得生啖地道。
长公主却已经把握到这个时机,对着刚刚被吵醒的皇长子朱翊钧道:“遗诏在此,请皇长子朱翊钧接旨!”
这
郭朴不由得蹙起眉头,却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是打算强行颁旨,从而想要坐实这一道圣旨的合法性。
朱翊钧刚刚被吵醒,正是闹得脾气,结果给李贵妃赏了一个后脑勺,当即便感受到严母的那份带着疼痛的爱。
尽管眼睛还噙着眼泪,只是在李贵妃的督促下,亦是乖乖地跪到了长公主面前。
“臣翰林院学士王希烈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希烈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根,又是再度跪了下来道。
陈以勤十分鄙夷地望着地上的王希烈,却是相当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瞎了眼,竟然在王希烈的仕途上提供过帮助。
郭朴向林晧然投来询问的目光,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打算阻止这一场显得荒诞的戏。
只是他望向王希烈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其实有所失策。纵是自己以王希烈全家的性命相胁,王希烈仍是想着如何往上爬,此人才是真正得到徐阶真传的弟子。
长公主摊开纸张,当即便是念道:“朕以凉德,缵奉丕图君主万方于兹六载,夙夜兢兢,图惟化理,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乃今遘疾弥笃,殆不能兴皇长子朱翊钧聦明仁孝,令德天成,宜嗣皇帝位其丧礼悉遵先帝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是寄,不可輙离本国诏谕中外咸使闻之。”
王希烈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
原以为长公主不能糊弄一份有水准的遗诏出来,只是现在他发现当真是小瞧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份遗诏的质量已经堪比他这位翰林学士的水准了。
若说早前还觉得自己这边必败无疑,但此时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他将以从龙之功成为整个官场最为耀眼的存在。
天空上的那轮圆月宛如功成名就的功臣般,此时正在慢慢地淡化自己,亦让整个天地昏暗了几分。
王府,东厢房。
身穿素衣的徐阶并没有睡下,却是一个人继续坐在灯下,慢慢地品着茶水,默默地等待着宫中的结果。
纵观他的一生,可谓是人生的赢家。出身于官宦之家,年轻之时便已经中得探花,享受了世间的赞誉。
虽然因为得罪张璁而被外放地方,但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事,正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挫败,让他真正懂得了这个官场。
像张璁之流,论资历和才能远远不及自己的老师蒋冕,更别说跟杨延和相比了。只是张璁凭借着他的政治智慧,却是六年入阁,而后官拜首辅。
正是凭着自己所悟到的官场心得,他开始抛掉清流的作派,而是以目标为导向,最后果真是坐上了人人向往的相位。
只是天意弄人,晚年却是遇上了一个妖孽般的人物,不仅被迫辞官归田,更是落得了跟严嵩一样抄家削籍的下场。
尽管他凭借着几十年的经营,想要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过富家翁的生活并不假,但他还是决定要复仇,更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正是如此,他运用自己的政治智慧谋划这一切,动用所有的资源进行最后的反扑,却是要扶持皇长子而实现惊天大逆转。
“是这间吗?”
“是!”
一个简单的问答,门突然被踹了开来,然后闯进了一帮黑衣人。
“你们是何人?这可是翰林学士之家,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徐阶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手里稳稳端着茶杯怒声道。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是这些人都蒙着自己的脸,已然是不敢暴露身份。
“徐阁老,你可还记得我?”织田依子伸手摘下面具,显得十分平静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