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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阳曲县每日都受理着大量的案件,其中绝大多数都属于民事案件。
百姓看着沈辉做出的种种判法,亦是慢慢地意识到法院不是通过屈打成招来审案,而是十分讲究律法和证据。
像早前阳曲县衙门抓来一个小偷,只是由于捕快没有提供人证和所窃之物,沈辉当庭就将那个小偷给放了。
虽然这种做法似乎不太妥,但亦是体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法治精神,对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百姓显得更加友善。
正是如此,很多民众都热衷于到法院进行旁听,同时亦是开始学习起大明律法,而越来越多的书生决定考取状师资格证。
九月初,山西的法治建设显得有条不紊地推进。
海瑞在总结了阳曲县法院的经验后,接着在整个太原府推进县级法院的成立,而后决定亲自带队前往平阳府。
有了太原府的成功,他显得更加有信心。结合着太原府的经验,便可以将法院体系在整个山西地区推广,进而再将法院体系推向全国各地。
对于法治社会,他比任何人都要向往,亦是真切感受到法院体系是一项功在千秋的善政,其作用不亚于刁民册和摊丁入亩等国策。
不得不承认,华夏能够出现林晧然这個天纵之才,不仅是当代百姓之幸,而且亦是后代百姓的幸事。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会一蹴而就,法治建设注定要遭到阻力,甚至是要终止。在海瑞带着一众人前往平阳府后,一些问题便是暴露了出来。
沈辉起初还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像以往那般受理着百姓或察院递交上来的案件,只是慢慢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往法院传召被告人的时候,县衙总是会火速将人带到法庭,但现在出现了拖沓的情况,时常能拖上大半个时辰。
特别是员外刘半山在青溪村的纵火伤人案,他们法院通知阳曲县衙将刘员外抓来公审,结果县衙那边迟迟没有反应。
原以为刘员外已经得知事情败露而外逃或藏了起来,结果阳曲县衙压根没有派人缉拿,而刘员外更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酒楼等公开场所。
沈辉知道司法工作离不开县衙的配合,当即便抽时间前往县衙向阳曲知县进行沟通,结果知县压根不见他。
到了这一刻,他意识到大明的法治建设是任重而道远。
早前之所以能够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海侍郎坐镇在这里,而今海侍郎离开,这帮官场中人便原形毕露了。
虽然这个事情可以告诉海侍郎,通过海瑞向县衙施压。只是他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这是以后无法避免的问题,而海侍郎亦不可能永远留在山西。
正是如此,他并不能向海侍郎求助,而是要通过沟通来解决这个难题。
还不等沈辉有所行动,太原府通判李智铭和曲阳县丞楚云烨主动邀请他到月中楼喝酒,倒是让他能够借机探明情况。
月中楼,这是太原城颇为有名的一间酒楼,这里的消费并不低。
时下的官场已经没有明初倡导吃苦耐劳的风气,若不是这些年朝廷治理得力,很多地方官员仍旧过着奢靡的生活。
沈辉看到满桌的佳肴,当即便判断出这两个官员已然不是什么好鸟。
“沈庭长,听说你是广东高州人士?”太原府通判李智铭主动给沈辉倒了一杯酒,显得热情地询问道。
沈辉对此并没有避讳,便是郑重地点头道:“不错!下官是高州府电白县人士!”
“失敬失敬,你跟林相爷既是同乡,可是亲故?”曲阳县丞楚云烨当即接话,却是进行旁敲侧击道。
沈辉先是向两位大人敬了酒,而后苦涩地说道:“林相爷是石城人士,我家在电白县,又是贫苦人家出身,岂敢跟林相爷攀亲带故!”
实质亦是如此,他的家境很是一般,别说跟林晧然扯上关系,哪怕连林晧然的面都未曾有幸一见。
反倒幸得林晧然打造的联合商团设立联合书院,让他得以进行学业,更是依靠着联合商团的援助才能前来国子监就读。
若是非要说林晧然跟他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林晧然算是人生的明灯,亦是他能够有今日地位的大恩人。
“呵呵……原来如此!”太原府通判李智铭得知沈辉跟林晧然没有关系,热情不由得消退大半地道。
曲阳县丞楚云烨亦是有所失望,却是认真地询问道:“沈庭长,不知你是何功名呢?”
“说来惭愧!虽然通过高州府的院试,但在广东乡试连续两次都落榜,而后赴京城就读国子监,但还未尝参加顺天乡试,所以还只是生员!”沈辉并没有隐瞒,便是十分坦诚地相告道。
随着广东经济腾飞,特别联合商团下设的联合书院几乎是免费教学,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得到了教育,致使每年参加科举的人数暴增。
亦不全然是他才学不够,而是广东的乡试竞争激烈程度不弱于东南地区,偏偏他还靠了那么一点运气,两次都落得副榜。
当然,乡试的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打算全身心投入于法司建设中,却不打算再参加科举了。
“生员?”
太原府通判李智铭和曲阳县丞楚云烨不由得一愣,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男子。
他们都是经过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才拿到了仕途的入门砖。
只是眼前这个青年男子仅仅是生员的功名,便能够以九品官的身份进入仕途,更是执掌着阳曲县的司法。
尽管庭长仅是九品,但庭长直属于刑部系统,而其官俸更是能够达到三品官员的水准,这可谓是真正的肥差。
只是谁能想到,如此的肥差竟然落到这么一个生员的头上,致使他们甚至生起了几分愤怒,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你若跟林相爷没有沾亲带故,为何能够……”曲阳县丞楚云烨心里充满着不忿和妒忌,但还是不解地询问道。
沈辉知道他的意思,便是认真地反问道:“楚县丞,你认为海部堂是一个会开后门之人吗?”
咦?
太原府通判李智铭和曲阳县丞楚云烨不由得一愣,旋即便很确定地摇头,却是相信海瑞不会给人开方便之门。
沈辉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瞒大人,下官从小喜欢研究大明律,所以才得海部堂任命,仅此而已!”
太原府通判李智铭和曲阳县丞楚云烨听着沈辉如此解释,便是排除沈辉走后门的可能性,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一个生员竟然能够坐上曲阳县法院法官的职位,若不是走后门的话,那就是这个人是真的撞大运了。
不过亦是反映出另一个情况,沈辉仅仅只是一个生员功名,本身又没有靠山,毅然是官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三人喝了一会酒,李智铭和楚云烨交换了一个眼色。
楚云烨从袖中取出一叠百两的银钞,然后微笑地递给沈辉道:“沈庭长,这是小小敬意,还请笑纳!”
曲阳县丞楚云烨看到通判李智铭没有按计划给一千两,而是仅仅给了五百两,敢情认为沈辉只值五百两的价了。
“楚县丞,无功不受禄,请将银钞收回吧!”刘辉意识到这位通判大人是要行贿于他,当即便直接拒绝道。
曲阳县丞楚云烨看到沈辉如此干脆地拒绝,当即便进行解释道:“沈庭长,这是通判大人的一份心愿,而且通判大人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呢!”
“却不知何事?”沈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显得不动声色地道。
曲阳县丞楚云烨扭头望了一眼通判李智铭,保持微笑地说道:“沈庭长,刘半山的案子还请网开一面,刘半山可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沈辉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疑惑道。
曲阳县丞楚云烨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伸手指着旁边的李智铭解释道:“你是有所不知!昨天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刘半山马上便是通判大人的岳父!”
“沈庭长,到时本官会给你送上请帖,还请过来喝了一杯本官的喜酒!”李智铭想到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当即便是得意地道。
“通判大人,请帖便不必了!刘半山的案子性质恶劣,而今证据充足,只待将他缉来便可判处!”沈辉并不打算跟这帮人同流合污,便是表明立场地道。
李智铭的脸色骤然一变,便是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沈辉,你是要敬酒不喝喝罚酒吗?”
自从年初得知在老家服侍双亲的妻子过世后,他便是在太原城物色一个良家女子,故而早已经看上刘半山的女儿。
只是奈何刘半山算是有头有脸的富户,并不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在发生纵火伤人之事后,刘半山才松了口,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
亦是如此,他今晚才如此卖力想要替刘半山擦屁股,谁曾想沈辉竟然如此不上道。
“依法治国是朝廷定下的方针,而今主持曲阳县司法公正是受海部堂所托,下官不敢做玩忽职守之事!多谢款待,告辞!”沈辉迎着李智铭威胁的目光,亦是十分坦然地站起来道。
虽然五百两很是诱人,只是他有着自己的追求,更是知道一旦收下这五百两都未必能够花得出去,而今只有洁身自好才是最好的出路。
说着,他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同流合污的曲阳县丞楚云烨,知道无法依靠曲阳县衙抓人,便是转身直接离开。
不得不说,大明的律法一直都是“治民不治权”,一旦案子涉及到权贵身上,往往都很难顺利执行。
曲阳县丞楚云烨对着沈辉的背影吐了一口浓痰,却是冷冷地说道:“不识抬举!那你就好好等着我们县衙帮你缉拿刘半山吧!”
“此子不懂官场,等碰了几次壁,就知道什么事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年的刘瑾派大理少卿周东到地方清算军田,人家就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结果周东给人方便,而他亦是大大地捞了一笔,这才是为官之道!”李智铭倒没有过于担忧,却是冷冷地说教道。
尽管没能收买到沈辉,但曲阳法院想要开庭审理,那就需要曲阳县衙帮忙抓人。只是曲阳县衙都是他的人,沈辉根本就是自讨无趣。
曲阳县丞楚云烨一心想要抱上李智铭,当即连忙称是,同时打下保票曲阳县衙不会替沈辉抓人,让他放一万个心。
次日上午,阳曲县衙仍旧没能将刘半山抓来受审。
沈辉决定不再等阳曲县衙出手抓人,待到吃过午饭后,当即叫齐阳曲法院二十多个办事人员前去亲自缉拿刘半山到法庭受审。
刘府离法院只隔着一条街,而他们的行动似乎被刘半山提前知晓,在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大门紧闭。
沈辉先是命令手下叫门,只是良久都没有回应,便亲自上前叩门。
汪!
正是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几条黑色的恶犬从里面恶狠狠地扑了出来。
沈辉被吓了一跳,好在这几条恶犬扑向其他人。但这还没有完,里面跟着走出一帮护院,手里抡着棍棒朝着他们砸过来。
“打,给本员外狠狠地打,法院就是个屁!”刘半山跟着亦是走了出来,显得趾高气昂地命令道。
砰!
沈辉没有想刘半山如此的无法无天,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重击,当即便头破血流,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沈庭长,你没事吧!”一个办事人员眼看着沈辉就要倒下,急忙上前扶着沈辉担忧地询问道。
尽管他们来了二十多号人,但都是文职居多,而刘半山的十几个护院都是身强体壮之人,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
众人看到沈辉受伤昏倒,加上已经无法完成缉拿刘半山的任务,当即便七手八脚地将沈辉送往医馆。
围观的群众看到这个情况,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本以为新成立的法庭能够替百姓申张正义,结果还是治民不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