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噩梦

杀生道果！

冰冷，沉重，无力，动弹不得。

当在龙伯热情招待下难得醉酒的王远，昏昏蒙蒙地重新睁开眼睛，眼前似乎有一片乳白色的迷雾缓缓散去。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蛇身人面的生物，却又像是被魔住了一样，完全不能控制这具身体。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另一个同样是蛇身人面的同类，用施加了巫咒的青铜锁链牢牢捆住。

骇然之下，口中怒吼道：

“贰负！你这逆臣胆敢杀我？！”

但无论他红着眼睛怎样挣扎、叫骂都完全没有用处。

他口中被称作贰负的臣属，满脸狞笑着，抄起一柄宝光闪闪的金色长矛，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

王远也随即感觉心口一凉，浑身力气都从前后贯通的伤口宣泄而出。

心底却有一条似乎已经在亘古之间回荡了不知道多久的讯息流淌而过：

“窫窳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也。”

也让王远勐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变成了生前的【窫窳之尸】，而将他杀死的竟是生前的【贰负之尸】。

在魂魄即将离体的生死弥留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了六位巫师打扮的人影。

他们召集大批奴隶，举行了一场王远十分熟悉的...血腥杀生宴！

为窫窳盗来一颗心脏模样，赤中泛青不断跳动的【杀生道果】。

让他以尸鬼的身份重新复活。

“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零碎的历史片段在王远的心中不住流淌。

让他得以确认，这场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以下犯上的谋杀，应该是发生在约三千七百年前的夏朝初期。

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杀生道果】害人的说法。

能接触“巫术”的权贵、巫师，全都将【杀生树】奉为天赐的【不死树】。

“开明北有不死树，竦枝千里，上干云天，垂阴四极，下盖虞渊。食之不老！”

对这些远古的先民来说，不死树上结出的果实，自然便是天然的“不死之药”。

杀死同类，换来一个长生不死的机会，对这个奴隶制文明时代的权贵和巫师来说，毫无心理负担。

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甚至直到五六百年之后的商代前中期，通过“杀生宴”实现长生不死，都依旧被视作修行正途。

这个时候连后世修行必须遵守的“戒律禁忌”，都隐隐约约只有一个雏形。

倒是简单高效的“杀生乃便宜法门，修行大道”已经大行其道。

王远曾经遍览【观澜阁】下层藏书，还看到过一份用甲骨明确记载的史料：“一月乙卯，媚子寅入，宜羌十。”

意思是：媚子寅入贡，商王十分高兴，杀了十个羌人款待他。

在那个年代，不要说【诡异】食人，就连人类王朝官方人食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规模不等的血祭，则完全就是日常。

甚至到了几百年后，早已经建立周礼迈向文明的穆天子时代。

统治者对【天官】和杀生树的防范之心都不是很强，乃至做出开门揖盗的蠢事。

幸亏，杀生树的力量是随着人族文明的进步、知识的积累一点点增强。

无论是【天官】还是【尸解仙】，也是在漫长的历史中一个个出现，让土着天道存在与杀生树对峙抗衡的机会。

否则，早在几千年前，赤县神州和这个世界就已经全都沦陷了。

此后吃下“不死之药”的窫窳又活了很长的时间。

但随着时间推移，因为不通“戒律禁忌”，更不知道地灵之炁制御法门，他的人性也不可避免地一点点被诡性取代。

直到变成了一个牛身龙头马足，以食人为生的怪物。

“有少咸之山，无草木，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龙头、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这个时候实际已经被某位【天官】吞吃一空。

直到某一天，十日并出之时，跳上黑水河岸肆意食人，被一支忽然飞来的神箭射杀。

彻底变成了上古十二尸之一的【窫窳之尸】。

随即，再次感受了一次死亡滋味的王远视野再变。

变成了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巫，站在山巅，独自对抗天上的那十颗太阳。

似乎可以感同身受，身体里的每一丝水分和生命本源都在极速蒸发。

但体内的水属性巫术，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帮助，直至变成一具干尸。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

女丑作为一位巫女去阻挡十个太阳，结果最后被活活的晒死。

死在丈夫国的北面，死的时候用右手遮住自己的脸庞，十个太阳依旧在天空中炙烤。

跌落山崖时，被她豢养的那一只巨蟹吞入口中，也随之慢慢变成了现在的【女丑之尸】！

下一刻。

“呼哧...呼哧...”

王远勐然惊醒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是做梦！”

龙伯之国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便和凰妩一起留宿在了岱舆岛上，也想顺便观察一下归墟的变化。

未曾想，白天上古十二尸被他的阎罗王神位影响暴走，到了晚上他又反过来受到了十二尸的影响。

刚刚王远明显是进入梦中，代入了上古十二尸中几人的视角。

重新经历了一遍他们当初死亡之时的遭遇。

“随着【内景天地】中的污染泄露，其中携带着的信息和隐秘知识也随之传播出来。

因为特殊的契合性，那些游离的知识就找到了我的头上。

只是因为梦境的关系，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倒是...”

王远眸光闪烁，他从那十颗太阳中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确定了一个老熟人的身份。

十日横空肯定不可能是真的有十颗太阳。

修行者只要飞上高空便会知道，这里是一颗确定无疑的星球，附近的恒星有且只有一颗。

但是，十日极有可能是某位【天官】的力量投影。

而王远恰恰知道，代表太阳和时序的【天官】正是“无生老佛”！

当初十日横空之时，极有可能是这位天官从杀生树上诞生的时候，在短时间内影响了这个世界的天象。

与其说女丑是被晒死，不如说是被无生老佛给活活吃掉了。

无生道流传的【善水白莲法】中，显然是有着女丑的巨大贡献。

王远也由此确定，【窫窳之尸】、【女丑之尸】、【贰负之尸】这三位青篆诡仙的死，或多或少都跟无生老佛有着关联。

甚至可以说正是他们的死，才促成了一位新【天官】的诞生。

虽然这个隐秘对解决即将到来的“天灾”没有根本上的帮助。

但今天能从上古十二尸的集体梦境中挖掘出无生老佛的影子，改天就一定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下一次让姐姐发动【镜花水月】，和我一起主动进入上古十二尸的梦境。

说不定能从历史中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换个思路，从那些吃空了十二具上古之尸的【天官】身上入手，彻底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微微有些振奋的王远抬头一看。

外面天还未亮，梳妆台前一个婀娜的身影已经在梳妆打扮。

一身大红的交绡云裳，慵懒地披在身上，只露出柔滑雪白的肩头，长长的裙摆铺满了半个房间。

就算只看背影，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然而，正当王远悄悄下床，将之一把抱住低头吻在她洁白后颈上的时候。

却骇然发现，对面琉璃镜中映出的并不是想象中凰妩那张宜喜宜嗔的动人玉靥，而是...清冷如霜的青霞真人！

顿时吓得王远勐地打了个哆嗦。

姐姐的身材？青霞真人的脸？

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最重要的是

这时房门轰然洞开，一声杀气腾腾的爆喝传入他的耳畔：

“太白！你竟敢偷自己大嫂，是可忍孰不可忍，呔，吃俺老六一棒！”

真实无比的压迫感笼罩在心头，【内景】境青篆真人的道行在尸解仙的攻击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浓重的死亡气息压得王远连大气都喘不过来。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

“等等！阎罗化身继续回去坐镇阴司，本体回去蓬玄洞天准备升级天部神位，留在这里的我是...太白化身啊！”

低下头来，抱住青霞真人的分明便是两条纤细的女身手臂。

这一念既起，那根铁棒也忽然化作幻影，与太白化身怀抱里的青霞真人一起消失不见。

“呼——！”

等王远再次从床上醒来，看到一左一右躺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姐姐，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确认自己是真的已经彻底醒来了。

“麻蛋，太特么吓人了。

后面那个偷大嫂的梦中梦，简直比起前面死的那好几次还要可怕一万倍！

代入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差一点以为我要完蛋了。”

反复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盖，确认真的没有被那个老六给开瓢。

依旧忍不住一阵后怕。

胸腔中，一位【兵圣】比妖魔还要强健的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

脸色也接连变幻不停：

“我早就该想到，从我们一开始进入那个似真似假，连通着蜃景和梦境的【沧海小境】就有预兆。

上古十二尸污染的重点除了海洋之外，便是梦境！”

就像青霞真人说的那样，即使将上古十二尸限制在【归墟】的范围之内，污染也已经渐渐达到了某一个阈值。

他们就算挡得住这些尸体，却挡不住随之而来，即将席卷整个世界的“道化天灾”。

王远严重怀疑，就像是自己晋升时影响了上古十二尸体内的平衡，让它们忽然暴走一样。

如今十分有可能会因为某个不起眼的契机，便会导致“道化天灾”突然爆发。

而且这种能与“小冰河期”比肩的灾难，大概率跟梦境有关系！

永恒的深海，候汝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