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道果!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
这座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镇中,那些与常人无异的文人士子、贩夫走卒、妓子伶人
就好像被数不清的无形丝线控制,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涌向吴公庙,边走边唱,载歌载舞:
“刻木牵丝,一样红颜白发。翻舞袖,灯前遮曳。悲欢离合,啼笑无些别。相对处,同是黄粱梦客...”
将乌文才和那个触犯了“戏园规则”的女人,一起簇拥在中央,涌进了庙门。
后面上百、上千、数千...人越聚越多,却竟然有序,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嘈杂和意外的踩踏。
与极为热闹的敲锣打鼓声,形成鲜明至极的对比。
“得得...得得...”
剩下八个人只感觉全身发冷,牙齿不住打架,全都挤在墙角吓得动弹不得,就连宋钱师兄弟都不能例外。
王远和大司命看到的,却比他们这些凡人要多得多。
当这些小镇居民经过身边时,便敏锐察觉这些人的身体,只有极少数还呈现为正常的肉质。
有的则是一部分是肉,另一部分则变成了木质的傀儡结构。
而绝大多数更是早就全身都变成了完全的木质,关节处还连接着长长的,好像绦虫一样的丝线,钻进钻出。
行、走、坐、卧...身体完全受制于丝线,唯独只有一颗大脑彻底变成了摆设。
让人恶寒。
也让王远和大司命藏得更加小心。
“得得...我们一开始出现的地方,果然就是在这一幕傀儡戏里,这一整个小镇都是舞台剧场!
这就是天官的伟力吗?
我六欲红尘道的彩戏楼在‘偃师’一道上的造诣,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宋钱师兄弟生前好歹是一位法师、一位阴神,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地方的不对劲。
虽说六欲红尘道中的
“都起来吧,不可误了良辰吉时。”
孙悦娘文绉绉地说出一番过去绝不会说的场面话。
根本不需要自己抬脚。
只要心中一动,身上的丝线,或者说是她此时的“剧本”、“命运”,便自行控制着她优雅地登上花轿。
临了,还瞥了一眼刚刚还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同伴。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们脸上呆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
接亲队伍重新起行,吹吹打打扬长而去。
哗哗哗
无论是前排的还是后排的,有没有看到这一幕的,似乎整个小镇的镇民都在一起鼓掌。
庆祝“抓周指命”仪式带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同伴。
那个老庙官也继续对剩下的人循循善诱道:
“许多人自命不凡,觉得天地广阔,自己只要努力定有一番作为。
实际上,谁也不能否认,凡人的人生通常存在着上限和下限,大多依出身而定。
家世优握之辈,无论是否能折腾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下限和上限都比普通人要高的多,可以尝试许多次。
家境普通之辈,根本没有试错的本钱,也许失败一次,遭遇一次意外,就会让他的人生彻底跌落谷底。
而且任何人的人生都会存在各种不完满。
即使身为人间至尊的天子,一生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没有任何遗憾。”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陡然高亢:
“在我们的戏园却不一样。
人间有句话叫做: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在这里却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在抓周指命确定角色之后,人生便会绝对的‘稳定’!
小到一个家庭,一个村寨,一座城镇,大到一个社会。
我们不必担忧未来朝不保夕,抑或是会从当前的阶级跌落。
完全可以像傀儡身上的一颗齿轮一样永远运转下去,永远都不会错位。
拿到自己的人生剧本,不需要自己思考、动手,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又何乐而不为呢?”
剩下的一群人听到此言顿时有些意动。
稳定好啊!
不会变得更好,却也绝对不会变得更坏。
人间那些稍稍有点门路的,无不削尖了脑袋往衙门里挤,为的还不就是一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吗?
不光是宇宙的尽头,就连黄粱梦的尽头都是编制啊!
刚刚的孙悦娘就是一个完美的榜样。
“要遭!”
王远随时监控着宋师兄的想法,对他的心思一览无遗。
此时却发现,这位最理智的前黄篆法师,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真是好手段!
黄粱乡不愧是黄粱乡。
这比其他诡境那些遍地血淋淋,上来就要人命的大逃杀要强上一千倍一万倍!
别人是生死存亡,他这里却是直击人类的心灵要害。
梦境的美好也尽在此处,一切在现实得不到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实现,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快活?
要不是我王老爷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混得实在太好。
我都觉得这拥有完美保障制度的美好人生硬是要得了。”
正当王远准备接管宋师兄的意识,以免他真的想不开,要永远留在这里的时候。
另一边本就没有退路的乌文才,备受孙悦娘鼓舞,也立刻打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只盒子。
里面却是躺着一团香香软软的白色丝绸小衣,上面还绣着一支有些过分妖艳的美丽桃花。
“这是一只妓子的...肚兜?!”
生前就贪花好色的乌文才,顿时想入非非。
“这次本侯爷莫不是要做一个风流多情种,整日流连花丛间,桃花朵朵开?”
旁边李铁牛和几个男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禁看得妒火中烧。
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已经一把捏碎了自己手中代表“观众”的戏票,生怕晚人一步,将好角色通通抢走。
然而,就在下一刻。
那只肚兜上却跳出了三个漆黑的大字。
——小官儿!
一入菊园深似海,从此红颜是路人。
批命:正直江帆推进去,忽然遇见顶头浪。腹中多少忧愁事,冷苦凄凉只自知!
下下命!
“嘶——!相公?兔儿爷?断袖分桃?没有意外?永生永世?!”
庙中顿时一片倒抽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