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澈槐在家陪伴仲星一周后,被仲星催促着去公司上班了。
送走他之后,她收拾了一下房间,靳思寒给她发了几十条连环消息。
仲星与靳思寒是在一次大院宴会上认识的,因为年龄相仿,成了好朋友。靳思寒是靳家的小女儿,靳声的妹妹。她并不像大院的孩子一样,有着很好的学习天赋,却对种菜有着极大的兴趣和热情。
今天就是靳思寒随着外婆从乡下回来的日子,她带了不少种植的蔬菜,去了周家大院拜访,同时立刻打电话要仲星也回大院。
仲星给颜澈槐发了一条微信,颜澈槐回复他说晚上回大院接她。
勤务兵看到仲星的时候,规矩地行了军礼。正巧遇见陈伯拿着鸟笼往大院里走。
“三小姐也回来了?”陈伯笑吟吟地对着仲星打招呼。
仲星莞尔,点点头。
“巧了,今天大院来的人还真不少的。不仅靳小姐从乡下回来了,辛小姐也随着辛夫人来大院了。”陈伯恭恭敬敬地说。
仲星拎着皮包的手不由得攥紧。这些年不是没有见过颜澈槐的未婚妻,每次仲星见到辛染总是不自觉地低头。因为辛染太优秀了,她和颜澈槐站在一起确实非常般配。
靳思寒在仲星一进门便立刻跑过来,拉着她走过来:“晨晨,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啊!”
仲星莞尔,任由她拉着坐回沙发。一旁的纪梓罂笑着冲她们眨眨眼,手里拿着一碗樱桃给她们递过来:“思寒带回来的,酸酸甜甜的,正好适合夏天呢。”
辛染身着奶白色的休闲套裙,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看到仲星,朝她颔首,没有出声,只是偶尔喝着茶,一种修养的名媛气质显露出来。
“哎,我们家染儿脸皮薄,好几天才约颜澈槐出来吃顿饭。两个孩子因为工作的原因,见得太少了。还是得让他们多多接触才行。”辛夫人妆容姣好,谈吐自然,语气里流露出对女儿准女婿的惋惜,一双精明的眼睛满含笑意。
当她的眼神扫向其余人时,看到仲星温婉的鹅蛋脸,她不由得侧过身。
林殊微笑点点头:“我回头跟颜澈槐说说。最近他大哥批了一个案子,颜澈槐确实是挺忙的。小染不要过多介意啊。”
“没事的,阿姨。”辛染并没有准媳妇讨婆婆的那个样子,语气要多淡有多淡。
在场的女人们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靳思寒撞了撞纪梓罂的肩膀,眼神带着疑惑与惊讶。纪梓罂冲她笑了笑,捧起一个马克杯喝了口热茶。
辛夫人责怪了瞥了女儿一眼,又热络地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直到辛染接了个电话,起身告辞,歉意地表示自己有急事,需要先走一步。
林殊点点头:“有事就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辛染拿着包,起身就朝门外走去。辛夫人的眉间泛起一丝怒气,随即消失,也找个理由随女儿一同离去。
“你给我站住!”走到林荫道上,辛夫人呵斥道,早已不见刚在屋里的样子。
“你是不是存心要气死我,你对你林阿姨那是什么态度?!”
辛染径直走向自己开的车,对着随行的阿姨讲了声,直接点火离去。留下辛夫人一个人在原地跺脚气愤。
任由包内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响着,辛染纤细的五指握着方向盘,满脸带着疲惫……
……
因为今天辛夫人是突然来访,林殊从医院赶回来招待的。如今辛家母女离去,林殊让陈伯给女孩子们做点心和小吃,之后匆忙拎着皮包赶回医院了。
靳思寒端着杯蜜桃乌龙茶,晒成麦色的右手夹着一块芒果酥,感慨道:“这辛染姐姐脾气够冷淡的啊,她妈妈这么热络地讨好林阿姨,她一声不吭的,到没有圈子里儿媳妇该有的样子。我看呀,干脆别让颜澈槐哥和辛染姐结婚了。都没感情的,有什么意思呢。”
“吃芒果酥都堵不上你的嘴!”纪梓罂将桌上那盘点心端走,靳思寒哎哎哎地多撵了几块,有些不满。
“我们这些小辈都看在眼里,他们俩眼里毫无爱情的火花。倒是大人们偏要走那一家门俗套的,一身的规矩倒是惹人烦了。这生活啊,都没有种地来的自在!”靳思寒狠狠地咬了一口绿豆饼,控诉道。
“对了晨晨,我听我哥说颜澈槐哥最近都没去公司啊,是不是为了照顾你噢!”靳思寒朝着仲星挤眉弄眼,坏笑一下。
仲星与颜澈槐之间的关系,靳思寒也是知情的一员。抛去朋友的关系,她以一个局外人来看,她更喜欢颜澈槐与仲星成一对。
仲星抿嘴笑了:“十几天前状态有些不好,他在家陪我了。”
“没关系嘛,我二哥肯定特别乐意呀!”纪梓罂搭着毛毯,素净的脸上也带着狡黠的笑容。
靳思寒大大咧咧道:“我看呀,颜澈槐哥的婚约迟早得废掉。到时候你们狠狠相爱,给那些老顽固们秀一把,什么叫真正的恋爱!那些老古板在饭桌上毫无根据的打趣,我听的都无语了!”
纪梓罂拍了拍她,扫了一眼修剪盆栽的陈伯,示意她别说这个话。
仲星也默不作声,靳思寒讪讪闭了嘴。
让颜澈槐解除婚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那些依靠小辈在名门望族中生存的老辈与远方,无一不观望着周家的动态。靳家并不算大家族,但是哥哥靳声的婚姻也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之上的。
况且……仲星名义上是周家的三小姐,乱套了那就更麻烦了。
靳思寒也不自觉叹气,林阿姨为什么要给仲星赋予周姓呢?谁知道这个周姓带来这么多麻烦呢?
如今已经八月底,b市的盛夏依旧正浓,纪梓罂提议去大院里后花园,那里有个凉亭,可以去坐一坐。
陈伯帮忙摆好点心和茶壶,三个样式精致的小碟子里放着消暑的西米露,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你家陈伯倒是挺会享受生活的,这些事情做起来倒是非常风雅嘛!我在土地里待习惯了,热的直接抱着西瓜啃,哪像现在这样优雅呢。”靳思寒挖了勺西米露,大大咧咧道。
纪梓罂点表示赞同,侧头带着关切地询问辛意:“你最近身体还行吗?”
仲星点点头,目光温暖:“挺好的。就是老样子,做那个噩梦,只不过这次好像看清了,又好像没看清,还是很难想起来。”
靳思寒两人知道仲星这么多年一直被噩梦折磨。
林殊收养仲星的时候,说辞是想要照顾这个无依无靠,失去记忆的女孩子。他们这个圈子里收养孩子不是没有先例,但是不会明面上的给他们家族人员的身份。但是林殊所说的是仲星是她在国外生的,几乎是很少很少的人才知道这个真相。
靳思寒思索一番,道了句心里话:“晨晨,如果你能记起以前的事情,知道你自己的身世,这个理由足以让你离开周家,你也就是自由的了。这个周姓反而像个框一样把你定住了。”
纪梓罂也补充道:“即使我哥最后不跟辛染结婚,那还会有另外一个女人。你的身份若是妹妹,也没办法的。”
“我知道的。我想或许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阿姨难做,让颜澈槐哥哥难做。颜澈槐哥哥担任的重担并不轻,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仲星陈恳地向好姐妹们袒露心声。
“我现在想的是,如果不能恢复记忆,也没有关系。我会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幸福。我这些年承蒙了阿姨和周家这么多恩惠,迟早有一天我是要还的,我不可以欠更多了。作为周家的一份子,我也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是个傻子都听出她的意思了。为了稳固周家,若是需要她这个周家三小姐该做的,她也要顶着这个名头替周家办事。
家族里的女辈,大多是与别的家族联姻。而仲星,和辛染是一样的。
纪梓罂望着微笑的仲星,叹了口气:“就算周家救了你,你也不需要整个人贴进去,脑子傻不傻。”
“就是!你傻不傻啊!我都没想着替我家人活,你干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姐妹争气点,别当个软蛋!”靳思寒恨铁不成钢地朝仲星嘴里塞进一块布丁。
软q顺滑的布丁填进肚子,仲星笑眯眯地冲两个女孩子笑。
“傻样!”
“笑死我了,你这个傻样!”
……
快天黑时,陈伯背着手,挺着地腰板,语气温和:“三位小姐,晚饭想要吃些什么?”
靳思寒摆摆手:“今天我哥我嫂子回家的,我妈让我晚上去奶奶家吃饭,陈伯你就不要做我的晚饭了哈!”
“靳声哥人不是在欧洲吗?人回来了?”纪梓罂前几日与母亲一起刺绣,凑巧听闻靳声被颜澈槐派去欧洲出差,归期未定。
靳思寒耸耸肩:“是啊,貌似是过几日还得去。”
她转头对着仲星告状:“我嫂子都怀孕了,自家老公整天出国出差的,可没少给我打电话诉苦呢!你帮我跟颜澈槐哥说说呗,让我哥有时间多陪陪我嫂子。”
仲星应声答应。
纪梓罂身体突然不适,被陈伯推进屋内,仲星便送靳思寒到门口。
靳家的司机已经在大院门外等候,靳思寒突然回头,问了仲星一句话:“你知道崔启衍是谁吗?”
仲星疑惑,她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她如实摇头:“怎么了?他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靳思寒挠挠头发,也是一脸不解:“颜澈槐哥让我哥去欧洲,就是查一个叫崔启衍的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嫂子也是害怕我哥出去有外遇,疑神疑鬼的。你知道的,我嫂子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又怀孕了,肯定没啥安全感的。”
“我回头问问颜澈槐哥吧。”
“没事!没事!那我走了啊晨晨,下次再聚!”
送走了靳思寒,仲星慢慢地沿着路往回走,脑袋里仔细思索着,确定自己并没有崔启衍的印象。
“滴!”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靠在仲星旁边,玻璃缓缓降下,露出驾驶座男人英俊的侧脸。
仲星上了副驾驶座。
颜澈槐像是从什么聚会上回来,身上有些浓重的酒精味和烟味。他侧过脸来,一双眼睛望着仲星,笔挺的鼻梁骨在路灯的照射下,侧影显得忽隐忽现。
“我刚才怎么看到靳家小丫头了?”颜澈槐发动车子,平稳地开着,随口问道。
仲星点点头:“她今天从乡下回来了,带了很多她种的菜。今天……辛夫人和辛小姐也来了,阿姨回来招待了又走了。”
说完这段话,她侧目看了男人一眼。颜澈槐像是听着什么寻常的话一样:“这样子。”
“颜澈槐哥哥,辛染的妈妈说……说等半年后,就给你们直接举办婚礼。”仲星低着头,没有再说话了。
她搁在膝盖上的左手被他温暖的大手包住,她抬头看着颜澈槐。仲星的眼中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强打精神努力开心的样子。
“你不需要多听这些话。我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替我做决定。你没事倒是可以想想,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他轻描淡写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仲星有些脸红,但是还是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附在他手上。
“对了,颜澈槐哥哥,你以后别给靳声哥经常出差了吧……”仲星将靳思寒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颜澈槐。
颜澈槐嘴角一勾,笑笑没说话。
仲星又问道:“你为什么查崔启衍?”
车开到大院门口,颜澈槐拔掉车钥匙,却没动身,他问道:“谁告诉你的。靳思寒?”
“她嫂子无意间看到的,思寒就问了我。要是不方便我就不问了。”仲星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问题,赶忙解释。
颜澈槐看到她着急地解释,带着玩味的口吻:“他是辛染的男朋友。”
“啊?”
颜澈槐多看了她两眼,心情一幅很好的样子,拎着车钥匙走在前面。仲星带着惊讶,走在了后面,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是辛染托我帮他查人,崔启衍是她十年前谈的男朋友。”颜澈槐淡淡地说。
仲星有些懵:“十年前?”
“嗯。我帮她查崔启衍,同样,她也要给我做事。”这是颜澈槐转过身,视线牢牢地锁定身后的仲星:“辛染心有所属,并不愿意与周家攀亲带故。同样,我也是,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我。”
长身如玉的男人站在原地,一边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的五官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朦胧。
“所以,有的话你也不要听,也不要放在心上。”颜澈槐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揽在耳后,有些慵懒道。
仲星莞尔:“好。
……
纪梓罂已经恢复如常,正坐在客厅看着本书,身上盖了条薄毯子。
她余光注意到两人走进来,立刻笑了,合上书放在一边:“二哥也回来了啊。追的够紧啊。”
仲星渐渐红了脸,倒是颜澈槐随意一笑,揉了揉堂妹的头:“医生给我看的,最近一周的指标没有之前好。你还是要多注意点,天虽然热,但是外面还是套个外套。”
纪梓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短袖,忍不住拉着仲星吐槽:“这么热的天,不穿短袖难不成穿棉衣吗?还有二哥,中药真的是太苦了,喝的我都苦。”
仲星瞬间朝颜澈槐倒戈:“颜澈槐哥说的对。”
“良药苦口,等你好了带你去游乐园。”颜澈槐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看。
纪梓罂从小身体就不好,剧烈运动是必须禁止的。周敬敏一直将她养在周家大院,带她去散心的地方也不过是清净的地方。她从小就有个愿望,去游乐园玩。如今都二十几岁的女孩了,一幅身体早已累倒,早已没了小时候的兴致。
如今颜澈槐旧事重提,纪梓罂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那我们可要说好了,等我好了,二哥你要带我去游乐园的。仲星你给我们作证!”纪梓罂狡黠拍手,深深的酒窝衬的短发越显可爱。
仲星表示同意。
……
晚上虽然周家的长辈们都没有回来,陈伯还是做了一大桌菜。
刚才颜澈槐已经吩咐清淡为主,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偶尔谈一两句最近的情况。
“二哥,听舅妈说,你最近在做大哥批下来的那块地那个案子吗?”纪梓罂夹了点生菜,随口问道。
颜澈槐给两个女孩盛了碗玉米排骨汤:“也不算,这个案子与别的任务同步进行。”
“这样啊……”纪梓罂咬着调羹,又转移了话题:“二哥这半年有什么规划吗?”
颜澈槐看了一眼话中有话的堂妹,没再回答,只是吩咐她快点吃饭。
“仲星你看我二哥,居然还卖关子了。你看看我,天天一个人在大院里只能看书,和陈伯还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找人聊聊天,还卖关子!”纪梓罂装作抱怨,假装没有胃口。
这几天一直和梓罂小姐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的陈伯默默退下。
颜澈槐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淡淡地说:“准备下半年结婚。”
仲星抬起头看了淡然的颜澈槐,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
“二哥心里有规划啦!看来我也能看到你们俩的婚礼了。”纪梓罂成功替仲星套出话,激动地拉着仲星的双手。
“好好吃饭。等你半年后做完手术,再健健康康地参加哥哥的婚礼。漂漂亮亮地做个伴娘。”颜澈槐率先放下碗筷,去了楼上。
纪梓罂还是有些开心:“我哥他心里都有打算的,仲星你也不要想太多,准备漂漂亮亮地当新娘。”
“……”仲星有些无言,但还是笑着和纪梓罂吃完了这顿饭。
回去的路上,仲星都没说话。侧着头看着倒退的缩影,心里想的颜澈槐刚才所说的话,以及林殊与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