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轶说的没错,洛清河就是一个怪人。
在他还未恢复身份的时候,他就应该不是原本的样子了。
之后的洛清河被洛曼带回家,硬生生接下了这个属于自己的身份,那些夜晚,洛清河其实过的也十分的痛苦,但是他没有什么办法。
很多时候,洛清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公寓卧室,淡黄色的灯光下,一声紧挨着一声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身后的他浑身带着酒气,浓重呛人的烟草味,没有了白日里的温文尔雅,像一头隐藏了很久的野兽终于伸出獠爪。
女人怕受到更重的疼痛,只能拼命忍着。
过了很久很久,洛清河径直去浴室冲澡。
艾琳艰难地起身,望向自己的腰身。殷红的痕迹下是一块块手指大小的淤青,紫青色在灯光下泛着可怖,面前也是泛红一片,还破了皮,有的地方已经泛出血珠。
洛清河套着浴袍出来,走到客厅,靠在沙发,方才的执拗已不在男人的身上,冷厉的五官在灯光显得模糊不清。他从烟盒拿出烟,嘴角咬着,却没有点燃。
艾琳穿上真丝的大红吊带睡衣,在他身边坐下,举着打火机给他点烟。
洛清河配合地吸了一口,痞气地吐了口烟。艾琳也给自己点了支烟,秀气细长的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指夹着烟,亚麻的大卷衬着她精致成熟的妆容,她关切地说:“很久没见你这么失控了。”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抖了抖烟灰,双腿交叠,半开玩笑:“外面的人看到你这个样子抽烟酗酒,估计都会瞠目结舌的吧。”
洛清河侧头看了她一眼,邪气一笑,任由指间的烟草燃烧,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了。
“药吃完了吗?吃完了跟我说,我明天去帮你拿,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得半年的不回来,提前帮你备好,我也好放心走。”
洛清河没什么表情,淡笑了笑:“一周前就停了。”
艾琳略有讶异,眼中泛出疑惑:“你现在能停药吗?”
他将烟摁灭,扔在地上,讽刺地自嘲:“好像还是不行。”
“戴维说你最近砸坏了不少沙袋。实在控制不住的话,你还是老实吃药,别逼自己。”艾琳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举起高脚杯喝了半杯红酒。
第二天清晨,军区的号角在大院响起,仲星一下子从床上惊醒。侧头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好是六点整,她急忙跑进浴室,收拾整齐。打开柜门,拿出一件简单样式的连衣长裙,将头发束扎起,跑下楼梯。
楼下餐桌已经坐满了人。
周敬文一身军装,鬓边的白发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正气。林殊坐在他身边。周承川夫妇也穿戴整齐。颜澈槐坐在外延,悠闲地喝着一杯水。
一家人特别安静,唯独还没睡熟的盛祁眼皮耸拉,频频发出绵长的哈欠声。
仲星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饭桌边,局促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二哥。对不起,我起晚了。”
“没事的,赶紧坐下吃早饭吧。”林殊招呼仲星落座。周敬文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颜澈槐抬头扫了一眼她微红的耳根,慢条斯理地给她端了杯豆浆。
“啊啊啊啊……”盛祁昂着头,犯困的眼泪打湿他圆圆的眼睛,又是一个哈欠。
“盛祁,不可以这样,要注意礼貌。”周承川不赞同的低声呵斥自家儿子。
盛祁无精打采地喝了口牛奶,想起还在熟睡的妹妹,语气别提有多羡慕:“我要是像妹妹那样就好了!那样我也可以睡到现在还不起床!爷爷!我们真的不能晚点吃早饭吗?老师说没有充足的睡眠,对小孩子身心发展都有坏处呢!”
周敬文被孙子的天真烂漫逗笑,铁骨铮铮地老将军,伸手摸了摸孙子可爱的脑袋,满是宠溺:“行啊,那盛祁你说几点吃早饭。”
周家几十年如一的习惯,今日要被盛祁给破了。
张素不赞同公公的做法,倒是林殊笑着打趣道:“你爸他几十年的铁骨头,迟早被盛祁给融化掉。”
一家人齐乐融融地吃着早饭,偶尔传来盛祁天真的笑声。
林殊看了眼小儿子和仲星,也说道:“等到颜澈槐和仲星各自成了家,以后这个家就更热闹了。”
周敬文也赞同:“前段时间我见了老辛了,他倒是不着急,人家夫人倒是时常打电话来问。老二你也找时间和辛染商量商量。最近老沈家从国外回来一个孩子,我看相貌也不错,小伙子也实在,仲星你可以去和人家交交朋友。”
……
吃完早饭,周敬文捎林殊去医院。周承川夫妇也起身告辞。
一时间,大院就剩仲星和颜澈槐两人。
“我过会要去公司,送你回家?”颜澈槐拿着车钥匙,一身西装革履穿戴整齐,肩膀处搭着西装外套,深邃的双眼映衬着眼前的女孩,高挺的鼻梁线条柔和。他站在四楼楼梯口,询问仲星的意见。
仲星心脏有些慢半拍:“好。”
她跟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后面,一时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番,她安静的没有出声低着头,直到撞到前方男人的宽厚的背。
颜澈槐停下脚步,望着她不解的眼神,直截了当:“还记得你成年那年对我说的话吗?”
仲星望着他的脸,点点头。
“我没关系的,你要好好的。”女孩软糯的声音在楼梯间十分清晰。
他知道,这句话表明了她的心意,以及信任。
颜澈槐一瞬间想和她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低头触碰了她的唇,深深地看了她,随之转身拉着她下楼。
陈伯已经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候,仲星朝陈伯点点头,和颜澈槐一起出了门。陈伯看着仲星瘦削的背影,叹了口气。
想起夫人第一次带着她回家的场景,夫人在书房与周将军彻夜长谈,再到夫人将她收养于周家,想起那份密封以至于之后销毁的文件,陈伯带着惋惜,摇摇头回屋了。
回市里的路上,仲星坐在副驾,静静的看着往后倒的景色。
“滴滴滴……”颜澈槐带上蓝牙耳机,语气清冷,偶尔回一两句电话那头的人,将方向盘打转,朝着她家行驶去。
“嗯,具体等我回公司再说。”
仲星回头看着颜澈槐,随口一问:“谁的电话啊?”
“许北铭。”颜澈槐简单答道。
许北铭是颜澈槐在美国读研时期的同学。颜澈槐七年前回b市创办西临,许北铭也有参与。仲星闲暇之余去搜新闻,总是会在大标题上看到s市许家三少爷的花边新闻。
到达家门口,仲星朝他招手,颜澈槐看着她进屋才发动车子。
仲星换了件白色短袖和宽松的运动裤,去客厅接了杯水,将玻璃杯摆在床头,爬进被子。昨晚她睡得有些晚,腿也非常酸疼。刚准备闭眼,一通电话打来。
是洛清河。
“喂。”
洛清河全身布满红色的指甲抓痕,靠在床头,沾染着情欲后的放纵,他并没有感到精神的餍足,反而感觉空洞,直到听到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飘浮的自己好像稍微找到了攀附的支点。
“今天去画室吗?我准备把你上次的画拿出展出。”
艾琳闻声转了个身,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认识洛清河八年,她从未见过洛清河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洛清河神情不变,但是失望的情绪还是显露出来,直到挂了电话。
“她今天不去?”艾琳伸手触碰男人裸露的胸膛,接着道:“这么多年,怎么不告诉她你的心意?你可不像是会默默守护别人的那种人。”
洛清河闭着眼睛,没有回应。也就短短几分钟,他的情绪就变得十分糟糕,浑身充斥着一股戾气。让人觉得,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起身将你撕扯地体无完肤。
“你几点的飞机?”他语气十分冰冷。
艾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
结束后,洛清河穿着一身休闲装,手中拉着黑色的行李箱。艾琳戴着黑色的墨镜,皮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踩着一双昂贵的高跟鞋。她风姿绰约地打开出租车的门,向洛清河告别。
“有空也回来看看,你也很久没和我们聚了。”
洛清河看着驶向远处的车子,去车库里取了辆宾利,开到仲星家楼下。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驾驶座,抽完了一包烟。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家窗口,没有移开。
……
许北铭将一个文件袋放在办公桌,走到沙发上,靠着点了支烟,语气淡然:“我托四时暗中查的。十年前s市确实存在一个团伙,头子叫程沧海,专门做些地下勾当。他当年藏得深,好几次没抓到他,让他逃了。他的很多账目在十年前就被暗中销毁,所以目前查到的就是这么多。”
颜澈槐翻着文件袋,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看到熟悉的名字,他停下翻页的动作。
“最后一次程沧海被抓的时候,他藏身的地下室只有两个人。一个被证实是帮他做事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程沧海被抓后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同时那个女人也被当做从犯处置。至于那个女儿,被送到当时你母亲交流的医院。”
许北铭补充道:“你知道的,她母亲的工作特殊,当年又发生那么大的案子。有的资料也没有办法查到,所有证据指向程沧海和她母亲。她只能改名换姓。”
颜澈槐神情自然地合上文件,也走到沙发,许北铭递过来一支烟。两个男人抽着烟,办公室烟雾袅袅。
颜澈槐望向落地窗外的高空,晴朗无云。他吐出烟圈,想着小姑娘现在肯定在家补眠,是非喧嚣全部离她远去。他开口:“楚卉,简历平平,做事为人赞叹。独自一人抚养独女,十年前被查出违纪,被发现时人已经死亡。”
“如果一个组织有所暴露,让损失达到最小的方式,也许就是让那个人闭嘴。”许北铭顿了一下,“无论真相如何,证据摆在那里,死亡更没有办法反驳。”
颜澈槐站起身,许北铭朝他点点头,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
他看着外面,长身矗立。
林殊只用了简单的不合适,将两人划在两边。母亲当年在s市交流,仲星被送往医院,过了半年,母亲带着仲星去了美国,直到仲星逐渐恢复正常。林殊用着医学的职业道德,成功治愈了一个女孩,也重新给了她一个家。
赋予周姓,冠名仲星。
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颜澈槐和仲星之间有了感情。
辛染爷爷年轻时候在战场对颜澈槐的爷爷有救命之恩。两家约好,后代会结亲。第一代都是儿子,便作罢。第二代周承川为长子,年轻时候便在张司令的指婚下,与张素结了婚。两家的利益关系早就难以理清,必须要两人站出来结婚,稳住大权,便轮到了颜澈槐与辛染。
辛染父亲辛威并没有走政圈,赢取辛夫人获得支持,在b市独创商圈。周敬文总揽政圈大权。直到颜澈槐从美国回来,创办了西临盖过辛氏。
颜澈槐自幼出国生活。虽然周承川是长子,但是周敬文还是想让两个儿子顺其自然。颜澈槐对政界毫无兴趣,便提出出国,一是为了与大哥不生嫌隙,二来也是想像平常人一样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从小就知道,他以后要娶一个叫辛染的女人。为了家族,他必须结婚。他也谈过不少女朋友,但是都不了了之。
直到他二十一岁遇到仲星。
刚开始,她只是他母亲的一个病人。
到后来,慢慢的他就明白,他这么多年触手可得的,没有几个是他真正想要的,唯独这个女孩。
仲星一觉醒来,感觉精神恢复了好多。她躺在床中央,眼神有些涣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有点饿。伸手拔掉充电器,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微信。
颜澈槐哥哥:中午记得吃饭,晚上来接你。
仲星回复:好的\(o)/~
之后发现洛清河给自己打了不少电话。仲星先起床,洗漱整理了一番,换了件碎花连衣裙,换了双小白鞋,拿着钥匙准备去附近一小的馄饨店觅食,这才给洛清河回了电话。
洛清河的车边布满了烟蒂,以至于仲星看到他的时候,先是诧异,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老板你怎么来了?”
洛清河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粉黛未施,柔顺的头发微微打卷,整齐的挂在耳朵后面,她似乎是刚睡醒不久,双眼皮的褶皱有些深,一双乌黑的瞳仁带着诧异。橘色的碎花裙衬得她皮肤白皙,两条白皙细长的小腿露在外面,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毛孔。
洛清河声音暗哑,轻咳两声:“路过来看朋友,在楼下抽了几根烟。”
仲星低头,地上的烟蒂有些多。她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你这是准备去哪里么?”
仲星点点头:“准备去一小附近吃点东西。”
“我送你吧,我也没吃饭,一起吃点好了。”洛清河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望着她,怕她拒绝。
仲星想了想,坐上了车,道谢后顺带问了句:“你怎么到现在也没吃东西啊?”
洛清河发动车子,笑了笑:“忙着事情,下半年要办巡回画展了,最近在想着放那几幅画。这个月得赶出几幅画。”
“你这么有才华,几幅画难不倒你的。”
洛清河的心情逐渐放松,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仲星聊画。
……
辛染赶到餐厅的时候,颜澈槐已经到场了。他的白衬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左手夹着一根细烟,好暇以整地坐在座位上。
“抱歉,有个文件耽搁了。我约你吃饭,没影响你的工作吧。”辛染踩着高跟鞋坐下,将头发整理好,对着对面微笑的男人道歉。
颜澈槐将烟熄灭扔进烟灰缸,淡笑道:“没事,我也刚到。想吃什么自己点。”
辛染接过菜单大致扫了扫,随手勾了几个平常吃的,微笑地递给服务员,才说正事:“我哥也去竞选了绿地城的项目,现在你们仅仅之差五个投票点。不过我看了竞标趋势,这次的主办权应该会给你们。”
颜澈槐给辛染倒了杯水,不疾不徐地坐回座位:“他的项目我看过,是个不错的案子。如果用在城西新开发的地皮上,投入的资金会更少,成本会更少,利润会更多。”
言外之意是,辛旸再怎么找市政府的人打通,这个项目也只会不了了之,不如直接将项目更改,投入其他有利的新项目上。
辛染也表示赞同:“我哥他确实不太适合绿艺城的项目开发。不过,我想周大哥更愿意将项目给你吧,毕竟这是你第一次涉及政圈的事情。”
她看着对面优雅切着牛排的颜澈槐,尽管他一直生活在国外,但是家族的礼仪却是做的有模有样。他看着待人礼貌,但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当年颜澈槐研究生毕业,便在华尔街叱咤风云一回,获得了回国创业的一大笔资金。与他志同道合的一帮朋友自创企业,没出两年,便在b市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颜澈槐起身将切好的牛排放在辛染面前,将她面前的那份端到自己面前,语气有些强势,又带着云淡风轻:“那块地我肯定要了,让你哥早点打消念头。与其耗费时间做些没结果的事情,不如找点别的事情做做。”
辛染耸耸肩,有些随意地讲道:“说真的,和你结婚,我确实能占不少好处,我也不用因此而费心了。”
颜澈槐勾唇,淡笑了笑,嘴上却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账目理的怎么样了?”
辛染收起开玩笑的语气:“我看了近十几年的账目单,林致叔叔的公司和我爸以前的账目来往很多,很难理清。过两年如果你接手了,两家人再阻拦,我想可能性就更小了。”
颜澈槐的舅舅林致膝下无子,十几年前妻女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林致至今未娶。因为周承川从政,颜澈槐便成了林致的接班人,林氏名副其实的太子爷,林家迟早是颜澈槐的。
周家、辛家、林家,三家利益早已相连,不管是家族核心还是远方,为了利益与安稳,都不希望出现任何问题,谁站出来反抗,就是所有家族的敌人。颜澈槐和辛染则成了维护家族关系的两根纽带。
而现在,辛染与颜澈槐暗中做的,便是将项目一条条的理清。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工程。
“我想,再给我们十年,也很难理清。”辛染似是遇到什么难题,也没了食欲。“我这几年一直走不开,我哥需要帮忙,我妈整天施压。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被压到底的弹簧,迟早有天会爆发出来。”
颜澈槐看了辛染一眼,她的眉心透着倦容。名门望族的女儿有时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靳声查到,在欧洲,有个人的相貌很像崔启衍。”颜澈槐淡淡地说。
辛染立刻追问:“他最近过的好吗?住在哪个城市?”她似是觉得不太妥当,随即闭上了嘴,双手有些颤抖的放在大腿上。
“只在一个大街上看到,之后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颜澈槐拿过纸巾擦了擦手,如实告诉眼前的女人:“你这个前男友的身份究竟如何,你是否真的了解。他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连靳声都很难查下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辛染有些语塞,那个围在她身边的人,生病时不眠不休照顾她的男人,被她母亲驱逐的所谓的穷小子,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她找了他整整十年,却毫无消息。
“他是个反侦察的高手。”颜澈槐简单点到,辛染却明白了。
“谢谢你,颜澈槐。请你继续帮我找他。”
颜澈槐起身告辞,留下辛染一人在原地。
仲星吃完中饭,谢绝了洛清河要送她回家的提议。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偶尔停下来拍拍景色,回到了颜澈槐的家里。
颜澈槐的家布置的非常简单,简单的蓝色调透露着清冷。沙发的两个桔子样式的抱枕,以及一个大的吐司样式的靠背显得十分滑稽与突兀,这是仲星淘来的。
仲星坐上榻榻米,抱着一个桔子抱枕,心里空荡荡的,越发想念颜澈槐。刚解锁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又怕打扰他的工作,垂头丧气的把手机扔一边。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光着小脚跑到电视柜下,拿出几本厚厚的相册。她坐在绒绒的地毯上,将头发拢在耳后,聚精会神地看着相册中的男人。
她看着相册中脸色英俊的男人,云淡风轻地对着镜头微笑,不禁想起她在美国治疗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她精神受到冲击,难以开口说话,很怕外人的靠近,连护士进来每日例行检查身体都十分排斥。
她用了半年时间接纳了颜澈槐,颜澈槐也用了半年时间成为了她最信任的人。
她整夜做着同一个噩梦,哭着从梦中醒来,巨大的痛苦宛如在身上一幕幕重现。那时候的她恐惧黑夜,颜澈槐成了她唯一的光。她只知道梦中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其他的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噩梦太痛苦,让仲星忘却一切。但是她换来了颜澈槐。
仲星抱着相册,趴在地毯上。她知道颜澈槐哥哥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也知道颜澈槐哥哥的婚约没有办法作废,可是她只想看着他开怀的样子。
林殊对她有恩,她没有资格提出让颜澈槐为了她与家庭有隔阂,为了他违抗家庭的安排,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妹妹,她能够陪在他身边,她也满足了。
……
接到颜澈槐的电话,仲星正在厨房对着菜谱煮着鸡汤。她撒了点枸杞与红枣,放进去切好的蘑菇煮着,黄灿灿的鸡汤在砂锅里显得色香具泽。她试着尝了一口,味道出奇的好。
“在做什么呢?”对面传来男人清冷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仲星拿勺子搅了搅鸡汤:“做饭呢,颜澈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一个路口。”颜澈槐往左打方向盘,手肘撑着窗边,指尖夹着支烟,整个人格外放松,显出一股慵懒地感觉。
仲星调成小火,对电话里说:“那我等你啊,先挂啦。我去盛饭。”
颜澈槐眉眼带着一丝温柔,笑着挂掉了电话。下车时,他从副驾拿出了一个纸盒子。
玄关处,他换上鞋子,看到一天没见的小女人身上挂着小熊图案的围裙,顶着个蓬蓬的丸子头,白嫩的双手抱着两个饭碗搁在桌上,脸颊微红,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发丝,将纸盒子拎给她。
“给我的吗?这是什么啊?”她好奇地低头打开,拿出来的时候特别惊喜:“哇!我好久没有吃这家的蛋糕了!不过不是挺难买的吗?你是不是排了挺久的队的?”
她抱着蛋糕盒,清澈的眼睛询问颜澈槐,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是啊,排了很久,花了我两个多小时吧。”颜澈槐边说边去洗手,又走回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仲星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的后面,有些惴惴不安,紧张地看着他。
“打扰你工作了……”
“是啊,所以你过会得全部吃完。”颜澈槐捧着一碗汤,喝了一口,才悠闲的说。
仲星笑着点头,把蛋糕盒放在一边,双手平摊在桌上,有些紧张地追问:“味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尝的时候觉得味道正好呢。”
颜澈槐看着满脸求表扬的女孩,点点头:“挺不错的。”
仲星知道颜澈槐对饮食的要求和档次是较高的,他说的不错肯定就是好喝了。仲星吐吐舌头,心里甜滋滋的,开心的食欲大开。
这顿饭吃的十分饱足,颜澈槐坐着喝茶。仲星收了他的蛋糕,自告奋勇地去洗碗,颜澈槐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心情十分好的仲星。
仲星有个小毛病,就是洗碗的时候喜欢唱歌。但是她这个小毛病还真不算是小毛病,因为她五音不全,软糯的声音变成五音符的时候,变成听不出的无音符。
颜澈槐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低头洗碗的女孩。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根红绳,碎花裙衬的她像个刚成年的少女。纤细的腰身,两条笔直的小腿在灯光上泛着白润的颜色。
仲星洗好碗,擦干净手,去客厅没看见颜澈槐。她去房间寻找,颜澈槐站在阳台上,背影矗立,清爽的夏风吹散弥漫在他身边的烟圈,他宽厚的肩膀靠着栏杆,右腿微微弯曲。
仲星轻悄悄靠近他,想吓吓他。刚伸手却被颜澈槐从后伸手,准确的拉到怀里。他低头望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眼神深邃迷离,衬衫着沾染淡淡的烟草气息,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想干什么?”
仲星干脆一把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想吓你的,谁知道被你发现了。”
颜澈槐轻笑一声,仲星转过身,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景色。颜澈槐的下颌紧贴她的耳畔,两个人持久没有说话,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颜澈槐哥哥……”
“嗯。”颜澈槐有些慵懒,侧头细啄她的耳尖。
仲星向右转过头,男人温热的吻落了下来,她伸出左臂轻揽他的肩膀。颜澈槐将她转过来,抬起她的下颌,一寸一寸加深,一点一点与她缠绵,直到最后他的头靠着她,两人低声喘息。
仲星的手指轻抚男人的侧脸,她语气喃喃:“我爱你。”
颜澈槐勾起唇角,抚摸着她柔软的后背,语气有些淡,也有些自责:“再等一等。”
“……阿姨和我说过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为难,想让你好好地。”
你要意气风发的生活,带着我所有的依赖与爱。即使我生于黑暗,想起你的时候,我的世界就是亮的,最好的你,永远存在我的心里。
仲星洗漱完,去书房看。颜澈槐正在低头处理剩余的文件,右手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他抬头看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先去睡吧,我待会就忙完了。”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啊?”仲星双手扒着门,刚洗完澡的她白里透红,皮肤宛如剥壳的鸡蛋一样。颜澈槐靠着椅子,目光带着兴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帮我什么?”
仲星撇撇嘴,刚想说什么,颜澈槐拿着一张纸细看,顺带说道:“你站在这里,我没办法安心工作,你先乖乖的上床睡觉,我过会就好了。”
“噢……我是想说,梓罂明天约我逛街。”说完她人影就不见了,只听到拖鞋声渐远声。
……
忙完工作,已经十一点三十四分了。颜澈槐将文件随意整理放在桌角,才打开邮箱。
半个小时前,许北铭给他传来了一份文件。
颜澈槐大致的扫了一眼,拿了支烟咬在嘴边,点燃后将火机丢在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其中的内容。他思索了一下,回复了一段话,将电脑盖上。
在茫茫烟雾中,他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哀乐。
回到卧室,橘黄色的床头灯泛着温暖的光芒,女孩坐在床中央,手中抱着平板,拿着支笔,全神贯注地画着画。直到男人靠近她才停下,带着询问:“你忙完啦?”
“……在画什么?”
仲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屏幕上的画:“今天睡着的时候脑袋里浮现这些场景,就画下来了,我也就随便画画的。”
颜澈槐递过一张卡,并且手机给她转了一笔钱。仲星有些懵:“给我钱干嘛?”
“明天不是和梓罂出去么,拿着这些,好好和她去玩。有什么想要的,看到喜欢的就买。”颜澈槐语气自然,掀开被子侧躺进去。
仲星握着笔的手在屏幕上点点画画:“可是你上次,还有上上次给我的钱还有很多的,我也没怎么花,你不用给我了。”
“怎么,这是在给我省钱么?”颜澈槐带着笑意,侧头看着她温婉的侧脸。
仲星脸红,伸手打了他一下,反驳:“我没有。”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该花花,我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她看着闭着眼睛的颜澈槐,还是笑的开怀,她把平板放在床头,侧身躺进颜澈槐的怀里,颜澈槐顺从地搂着她,低头很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仲星很快就睡着了。
颜澈槐注视着熟睡的女孩,她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弯起双腿,将脑袋埋起来。即使她现在能够正常生活,在睡梦中,还是会表现出脆弱和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一面。
许北铭发来的文件中,有这样一段话:程沧海在作案前两周来过b市,发现一个b市匿名账户,往他海外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这笔钱在案审的三个月后不翼而飞,目前找不到这条资金链的来源。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程沧海在b市一定有相识的人,或许这个人与这桩案子有关系。我怀疑是b市有人与程沧海合作,具体原因还无从得知。
颜澈槐修长的手轻抚她的发丝,若一切都是真的,仲星的身份是不被社会所接受的。但是颜澈槐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并不是表面上的真相。
若他执意现在将她公之于众,那么三家家族必然会阻挠,用各种手段挖她的身世。而颜澈槐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她再次受伤。
……
纪梓罂看着面色红润的仲星,握着勺子舀了一口提拉米苏,狡黠一笑:“看来我二哥最近把你养得挺好的嘛!”
纪梓罂是为数不多知道颜澈槐与仲星关系的人。她虽然知晓颜澈槐和辛染有婚约,但还是更喜欢和自己性格相近的仲星。
“其实我二哥挺宠你的。之前他公司那么忙,国内国外来回跑,也没忘记打点你的日常生活,我这个做妹妹都没得到这份恩宠!”纪梓罂羡慕道。
仲星莞尔,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呢……但是吧我这个情况,还是不要耽误别人的好。”纪梓罂笑着搅了搅柚子茶,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
“……会好起来的,我听阿姨说最迟明年初就可以做手术了。这段时间只要你好好修养,身体素质是会上来的。”仲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拉起她冰凉的手。
纪梓罂另一只手也拍着她:“我不担心这些的。我当然会好好休息好好吃药,我还要看着你们都幸福的!我也会对未来另一半充满盼望的。”
仲星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和初尧哥……”
纪梓罂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初尧哥对于我来说,就像是邻家大哥一样。他是我的初恋,也让我尝到了恋爱的感觉。可是我们之间更多的却像是哥哥与妹妹之间的感情,或许是我们太熟悉了吧。亲密的朋友比强行的爱情更适合我们,况且那时候我还太小了。”
“我对他就像对大哥二哥一样,都是我可以依赖的家人。”纪梓罂满足的笑着,“初尧哥也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他。”
仲星喝了一口蜂蜜柚子茶,酸甜的涩感在舌尖晕开,让她有些片刻的清醒。
“我二哥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看起来是舅妈一个人催着他结婚,其实是我们这几个家族在催他。外人不知道,其实我明白,我二哥就是为了你。”
仲星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难受:“那他会不会很辛苦。他一定很辛苦。”
“只要你陪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不会辛苦了。当年舅妈生下二哥,政商本来已经难分。二哥自愿出国,大家其实都明白,他是为了承川大哥。如今又要为了家族的一荣俱荣去联姻,舅妈虽然总是与我妈说对二哥有亏欠,但是还是没有办法。”
纪梓罂看着失落的仲星,眼神复杂,嘴唇嗫嚅,微红了眼眶,最终还是拉着她请求:“仲星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陪在我二哥身边。”
仲星拍拍她,点了点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