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冬辰辰吃完饭,白简快了他两步在他前面走着,忽脑中划过一道小闪电,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如果冬辰辰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那所医院,那难保他不会知道徐昭也在那里,这样一来,刚才冬花花看了手机就急匆匆走了这件事,就更说得通了。
他们应该是想用冬辰辰把白简绊在这里,然后自己去医院见徐昭。
其他倒还是没所谓,只是徐昭会去那所医院,本身就是中伤特殊和职业特殊,而且他本身也喜好安静。
如此一来,若是冬花花风风火火去了,势必会打扰到徐昭的静养。
白简身体比大脑快,将冬辰辰领到教学楼后面,大概能看到远处的校门了,便歉意转身对他一笑,“那个……”
“白简,”跟前冬辰辰却是先开了口,打断了她的话,眼神认真与她对视,嘴角弯着笑,“好久不见。”
白简怔了一下,没想到冬辰辰突然开口是说这个,尴尬抓了抓发丝,她扬笑颔首,附和:“确实好久不见,那个,我想——”
“白简,”冬辰辰眼中笑意更浓了,目光柔情似水,靠近一步白简,大刀阔斧地劈开自己的心意,将自己藏了多年的心事展露在白简面前,“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啊?”白简着实没反应过来。
她向来是个性格慢热,处事也慢,身边可以深交的人都是慢热那一挂的。
这会儿忽然来了个直接表白的冬辰辰,她第一反应便是蒙圈。
再然后的是震惊,她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看来比她还要腼腆害羞的小男生,会在今天再次见面的第二次直接就对她……对她表白了!
“我,”白简嗫嚅,低下脑袋自顾自摇摇头,努力寻找个可以自洽的拒绝理由,可惜频频无果,脑中每冒出来一个,都被她用力否认了,“不是,冬辰辰,我——”
“我知道,”冬辰辰笑容不减,总算将积压心里的那句话对白简说出来后,他也轻轻垂了脑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在意。”
这个角度,矮了冬辰辰半个多脑袋的白简正好可以看到他烧红的耳廓,看穿他伪装下的极度不好意思。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只是在白简面前,全部将自己羞涩的那面藏起来了。
白简顿时腾升出对弟弟的怜爱,努力解释,试图开导他,“不是的,冬辰辰,你觉得会对我有好感,肯定是因为我最初在公交车上帮了你一把,所以你在那种艰难无选择的境况中,对我产生了下意识的依赖,然后——”
说到这里,白简扶额,自己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更准确点说,是她胡诌不下去了。
从小到大,没见有谁喜欢过她,身边除了个徐昭连和别的男生多接触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突然让她面对这场热烈而又平静的真诚告白,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何况,面前的人又是冬花花的弟弟。
苦恼半天,白简扶额,扭头对冬辰辰道:“冬辰辰,其实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一些事,你和你姐姐眼里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我——”
“所以说,你和徐昭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冬辰辰简直比徐昭还直球。
通过这话,白简也断定了冬辰辰的告白或许只是,他和她姐姐商量出要来对付她的计策,头疼点了点太阳穴,勾唇轻笑,尽量显得平和镇定,“对,所以你们用不着多想,我——”
在这件事情上,冬辰辰显得急切,带着儒雅步步紧逼,“所以说,我还有机会的对吗。”
白简又沉默了。
这个冬辰辰,简直比徐昭还难搞。
也不对,徐昭之前顶多是生气了难哄些罢了,可冬辰辰不一样,冬辰辰是一步步把她往情感陷阱圈,逼着她往后退。
而白简这种性子淡然到骨子里的人,最难面对的就是他人的直接袒露。
“不用紧张,我说了,喜欢你只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太有压力。”适时的时候,冬辰辰笑言,挥开了白简肩上的重量,摆手到口袋里拿出了一串手链,“这个很早之前就想送你了,但一直没有机会,就趁着今天,把它交给你吧。”
手链小巧,是简约类型的款式,上头坠着一片银杏叶,和当年美术联赛上的奖品如出一辙。
“这个,”白简思绪慢了一拍,被这串手链提醒,才猛想起来自己当初去参加美术联赛会考的目的地,就是在冬辰辰那所学校,“你当时,也在?”
那时的她还在和徐昭冷战中。
虽然美术方面复健比较快,但还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比不上连续学了好几年的其他同学,于是就在那次联赛会考里,愈加发挥失常,排名基于垫底,连这串手链的影子都没摸到一下。
当时的她落寞沉寂了好久,回去后就一直消沉地把自己关闭在画室和学业中,玩性收敛了许多,上课认真听讲,也慢慢和徐昭微妙变了关系——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那次谁都没有哄谁,而是用了类似大人的方式,在日常的一句交流中便继续维持了表面上的熟络。
白简的独立、冷静、理性、礼貌,都在那年飞速成长,构成了第一次有了长大迹象的白简。
彼时看到当年催使她成长的那个遗憾的奖品,正摆在她眼前,她深吸口气又缓缓舒出。
天空云卷云舒多少个日夜过去,见到当年那场积压心底的遗憾,她说不出是彻底释怀了还是怎么,忽然眼角泛红,鼻酸的很想哭。
“你,”白简没有很快接那条手链,而是反问起了冬辰辰,“你当时,在哪里?”
冬辰辰不答反笑,“你希望我在哪里?”
白简指尖一动,心脏从云端坠到了地面,攥了衣角别开视线,话语疙瘩,“我,我就是随便一问。”
回思自己刚才的反应,她不由得谨慎,这会不会是冬辰辰用来拉拢她关系的一种方式。
两相纠结中,身旁人群的嘈杂褪去,只留下身后凉薄的唤:“小白。”
熟悉的低沉嗓音,拽回白简混乱的思绪,她捏着衣摆怔楞几秒,在冬辰辰同样惊愕的目光中,回过头去。
人海中,徐昭一只手还包扎厚实,绷带挂在自己脖子上,脚踝处打着石膏,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
见白简回头看他了,他又挑唇,眉间神色溢出来,欣喜之情表于脸上:“小白。”
白简与其说是望着他,不如说是瞪着他。
风从两人身边呼呼吹过,飘动衣裳。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她咽了口唾液,小跑往前,蹲身到徐昭跟前仔细打量他一番,“你这个身体承受的住出院吗,外面起风了,你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一件?”
说到这个,白简也才发觉,徐昭的外套里面还套着医院的病服,不免着急:“你这么跑出来,那些医生护士知道吗?”
要知道,她之前可亲眼见证过负责治疗徐昭的医生护士,对于徐昭这个不听话乱跑的病人的严肃责怪。
白简叹口气,胳膊搭在自己的膝盖,见徐昭只是灼灼盯着自己不说话,她气极反笑,“这么远的路,是谁带你来的?”
徐昭闻言敛睫,白简察觉到他规矩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紧了紧,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几秒才开口:“你朋友。”
话落时分,刚才被徐昭有意支开了的冬花花已经找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徐昭托她买的两瓶热牛奶。
礼貌接过其中一瓶,他仰面对冬花花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辛苦你了,这瓶给你。”
“那怎么可以。”冬花花虽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比谁都灿烂,捏着手中那瓶用徐昭的钱买的热牛奶,止不住的喜上眉梢。
四舍五入来说,这就是徐昭特地买来给她喝的。
“不要紧,本来就是想谢谢你带我过来,真的很感谢。”
徐昭坐在轮椅上,冷白皮比平日看起来更显得白,肌肤晶莹剔透,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清清冷冷点缀在他拿牛奶的那只手。
这会儿已过了正午,加上今天是阴天,吹起风的时候有点冷,徐昭动作不怎么方便。
他认真低着脑袋,从白简角度看,刘海掩去了他精致的眉梢,挺立的鼻骨看来没那么有疏离感,黑发衬托白皮,多了温柔乖巧的意味。
徐昭用着单手,躲过了冬花花想帮忙的手,撕开吸管,而后插到了牛奶盒子里,一脸小学生式腼腆可人地往前伸手,眼神带着楚楚动人的殷切:“呐。”
站在徐昭边上的冬花花,近距离看完了全程,含着口已经喝到嘴里的牛奶不是滋味,笑容一僵,差点没直接捏扁了手里温暖指尖的这瓶热牛奶。
原来不是给她买的,也不是他自己要喝,而是一路都惦念着白简。
白简保持蹲坐在那的姿势,也是微微一滞,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眨巴一下,思绪未及时回笼,“你自己不喝吗。”
冬辰辰搭话比受伤了的徐昭快,几步上前帮忙领了徐昭的好意:“谢谢徐昭同学了,不过我们刚不久才从食堂……”
“没有,”白简神不知鬼不觉出言,打断了冬辰辰的插嘴,自己做出了决定,瞥着跟前视线呆呆觉来有些委屈巴巴的徐昭,像是为徐昭也像为自己解释,“我吃饭后经常会有喝牛奶散步的习惯,谢谢了,难得你还挂念着。”
话落,她起身,礼貌勾唇,接过徐昭手里的热牛奶,接过了他眼中的期许,“谢谢。”
期间,徐昭始终和她相望着,眼神没从白简身上移开过,心尖的难受被点点漫上的喜悦冲散。
风小了不少,树叶细微颤动着,头顶遮住太阳的云疏散,几人身上重新披了金光。
白简仍旧平静笑着,手里端着那瓶热牛奶,对冬花花感激看去,“谢谢你照顾我哥,不然我肯定又得被我爸妈说了。”
转身,她对冬辰辰笑:“你陪我一天,应该也累了吧,这个你拿去路上喝吧。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徐昭近距离看着这些,一颗心慢慢沉下来,再度蒙上灰尘,眸光暗淡。
白简表情不变,唇角礼貌性扬起的弧度不减,心里庆幸还好徐昭来了,不然她应当没法冷静处理和冬辰辰的事情。
想到这个,她带了点由衷的称赞,背在身后的另手被递上了冬辰辰手中的银杏叶手链,对徐昭点头:“外面风大,今天气温低,你也还是早点回去吧。”
驻足原地,白简攥着手里的银杏叶手链,又瞥眼徐昭边上的冬花花,心头情绪复杂。
一切好像都在重演,一切又好像都翻篇了。
对于冬花花,她挺想上前提醒一句,不要喜欢徐昭了。
可想来,她应该会像当时的自己一样深陷情感不悟,只相信自己眼前展露的路,其他人的意见并不会听。
抿了唇角,面侧的浅浅酒窝也露出点端倪,颔首对几人道别:“我一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要迈步,她又想起什么,偏头对冬辰辰压低声线,笑容温和:“谢谢你的手链,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
白简说着,半眯起眸子,抬手整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想着下次和冬辰辰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不能耽误了他的时间和感情。
真的转身远离几人,白简走着,低头看那串银杏叶手链,指尖浅浅摩挲,仿若短暂划过她的回忆。
对于之前的好多事,她应该是释怀偏多吧。
她抓紧那串手链,大步往前去,没有留恋地赶去自己的目的地。
离身后几人越来越远,白简前往宿舍,拿自己下节课需要用到的课本。
途经校园后门,她余角快速滑过一抹踉跄的白,有点眼熟。
鼻尖气息,除了周遭的花香,似乎还掺杂了淡雅的香水味。
伸手将发丝整理到耳后,停步,往外头肆意生长的蔷薇丛看去。
妖娆盛开的鲜红蔷薇里,那抹如梦似幻的洁白就停在中心,隔着后校门的铁门对白简笑。
——好久不见。
白简看到她在做口型,心底的冰冷被凿开口子,滚滚冒上心尖,血液直冲大脑,缺氧催得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梦幻的纯白点缀在艳丽蔷薇丛,许多年没有消息的林友儿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短短时间和各种人争先挤进白简的世界,打破她平静多年的生活。
白简愣在那里,久久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挪动身子,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全都被蒸发到了空中,只剩下一个飘忽不定望着林友儿发怔的灵魂。
那抹白朝她靠近过来,白简虚无的意识猛传来狂烈的心跳,缺氧的感觉抽离了魂魄。
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世界蓦然转为黑白,两种颜色虚晃的交界点处,白简感觉脑后一阵钝痛,身体虚软,眼前全然变为了灰蒙蒙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