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白?”
被逼至角落无路可退的徐昭,感受到周围人齐刷刷向自己和白简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敛眸,和眼角红红的白简对上视线,怯声唤她。
白简死死捏着拳头,奋力别过身,将帽子戴到了自己脑袋上,瓮声瓮气道:“下次撞到人记得说声对不起!”
话落,她即刻迈步往前走。
“白简,”刚动身,后头徐昭就发话了,“你今天有空吗?”
回头,说话的徐昭松松散散倚靠在墙壁,头发几个月没打理,擦着眼帘,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盛满星光,少年时期肆意生长的锐气暂停,整个人觉来柔柔和和。
叫人过目难忘。
白简拒绝的话语卡在唇边,拧起秀眉,往下压了帽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徐昭笑得轻巧,平直宽阔的肩膀撑起了简单纯色的白t,气质干练,“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你出去聚一聚。”
“……我跟你?”白简想问,他俩有什么好聚的。
看着徐昭那双深邃难见底的眸子,白简最终还是没将这话问出来,别扭给了个台阶,转过身走:“我下午就得回学校了。”
“上午就够了。”徐昭心领神会,唇畔笑容凝着期许,长腿往前跟,几步追上白简,“饿了吗,想去哪里吃饭?或者去哪里逛一逛?”
白简无语,撇嘴别开视线,防止和徐昭对上目光:“某人说是出任务,却是躲在医院独自养病,半年不跟别人报备啊。”
徐昭闻声,眸子又软了几分,瞳孔投射进金灿的斜阳,抬手隔着帽子轻碰下白简脑袋,“这不是上头有令,不能让家属担心吗。”
“……什么家属?!”白简一愣,赶紧回嘴,理清他俩之间的关系,“我是指我爸妈会担心你,然后找不到你,又会来教训我罢了!”
“我知道啊。”徐昭笑着,指尖勾了勾她鸭舌帽后的绳带,漫不经心把玩着,“对我来说,叔叔阿姨和你,就像是我的家人。”
回嘴完徐昭的白简,被口水呛到,面庞憋得通红,掩唇闷声咳嗽着,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误会什么,把徐昭口中的“家属”二字自恋理解成了别的什么,所以才会反应激动。
“没事吧?”见跟前人一直咳咳呛个不停,耳廓都染着绯红,徐昭停步,按住白简肩膀拍了拍,帮她顺理气息,在安静的走廊旁若无人,紧张的像呵护上世宝玉,“没事吧小白,怎么呛到了,没事吧?”
徐昭说话间,轻柔的动作未停。
怎么说,徐昭大概因为职业的特殊,学过这方面的“急救”知识。
白简被徐昭缓缓拍着顺了两下,气息感觉舒坦不少,难受的窒息褪去,舒服了不少。
只是心跳仍旧很快,耳廓的红润一路攀升至面颊,整个人像刚从蒸笼里出来,脑袋上方冒着看不见的热气,烧红的快要爆炸了。
徐昭对此一无所知,柔柔安抚着白简,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没事了没事了,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着急,慢慢来……”
白简站在那里,低垂脑袋,保持掩住唇瓣的姿势,盖去自己急切的慌乱。
低低咳嗽两声,白简迈步很快,对徐昭扔下句“谢谢”就急匆匆往电梯的方向去。
徐昭愣在原处,慢了几拍才跟上。
电梯四面是镜子,挡不住白简的异样。
白简更低了脑袋,不想搭理徐昭。
见人不理自己,徐昭以为她生气了,慢吞吞走进电梯,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脆弱感,帮出神的白简按下电梯楼层,回眸道,“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这让白简怎么说,她咬着唇瓣,身上穿的一身长黑衣黑裤勉强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不过这还不够,白简将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拳头,努力远离徐昭,不想跟他讲话,脱离他的包围圈,鼻间气息都缠着徐昭身上特有的皂角香。
白简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掩饰自己的异状。
狭小的电梯内,徐昭站在靠门的位置,白简缩在他斜后方的角落,低垂脑袋,企图用外表的那身黑融合进电梯壁。
徐昭站直身子,脊背靠在电梯两侧的扶手,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竖起了一身尖刺的白简。
白简不说话,徐昭也没说话,电梯一下子陷入了安静。
这方的人少,下了好几层还是没人来按电梯,周遭持续性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简被徐昭看得心里发毛,气鼓鼓攥紧拳头,腮帮子也鼓鼓的,憋着一口气蓦然抬头,用质问的语气回怼:“看什么看!还想被打吗!”
徐昭目光如水,波光粼粼,平静祥和,“再被打是算家暴吗,法律上不允许家暴。”
对面的白简,一瞬被徐昭的这话刺激,面庞又涨得通红,挺想揍一拳这胡说八道的臭小子!
什么家暴!
徐昭怎么休养了半年的病,连嘴巴也变得伶牙俐齿,说话更不拐弯抹角的直球起来?
透过白简那双瞳孔地震的眼,徐昭若有所思地扬了扬语调,下颌一抬,欠兮兮的解释:“你在想什么?你是我妹妹啊,妹妹打哥哥,当然也算家暴了啊。”
“……”白简更想给徐昭来上一拳头了。
她算是发现了,徐昭不是变得伶牙俐齿了,而是单纯变得更直球了。
直球到看起来像是变得古灵精怪,越来越会怼人了。
奔波了半年找寻徐昭消息,四处搜索徐昭父亲信息的白简,知道了些内情,也懒得计较徐昭的事情,将那口气吞回肚子里,在电梯到站时先步走了出去。
不说话的时候,白简其实给人气势有点冷。
徐昭看惯了白简蹦蹦跳跳黏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即使先前和这样子性格变得冷淡不少的白简相处过几个月,再一段时间分离后碰见那样子的白简,心脏某处还是空落落的。
时间怎么把曾经,终日黏糊在他身边撒娇的小笨蛋妹妹给带走了。
还一点招呼都不给他打,让他回神的猝不及防。
“您的这伤结束,这任务结束了,之后是不是该回队里上班,或者休假了?”白简走着走着,又慢了步调,学着刚才电梯上徐昭欠欠的语调问。
徐昭跟在她背后慢慢走,恍惚观察她盘起来、被鸭舌帽盖着的松散小丸子头,于心中揶揄怪不得刚碰见白简的时候没认出她来,甚至将人认成了小男生。
徐昭还在出神,轻笑声传入白简耳朵。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白简不怎么高兴,皱了皱眉梢,再瞥了一眼后方的徐昭,便加快了脚步自己往前去。
几乎是瞬间,见视野内的“小丸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徐昭猛回过神,后知后觉刚才白简好像和自己说了什么话,但自己还没回答。
于是赶紧跑上前,至和白简并肩的位置,狗腿扬唇,在这时候有意厚起脸皮:“怎么了小白,你刚才问我什么了?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见,你能不能……”
白简别开脑袋,继续加快了步伐。
徐昭迈动长腿,轻松跟上,转过身微歪脑袋去看她,倒着步子走路,半点不怕自己被柱子或者什么东西撞上,眼里只有白简,急切软着语调哄:“小白对不起嘛,我刚才出神了,真没注意到你说了什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别……别不理我嘛。”
半年多的时间才见到心心念念的小白简,徐昭说什么也不想第一天见面就和白简吵架冷战。
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可能过两天就得去执行任务,不知道再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白简了。
两天后的那一去,徐昭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回来。
所以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珍惜还有白简的时候。
白简是超越了爱恋关系的心间新密者,超出了所有徐昭曾设想过的所有关系总和,是对他真真切切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瑰宝。
“小白,”见人好久了还是没理自己,徐昭努了努嘴,浓眉耷拉着一挑,像极了委屈巴巴的小狗,“你别不理我嘛,我真的知道错……”
“知道什么!”频频用余光注意徐昭那边的白简,蓦然一伸手,气恼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咬牙切齿地愤怒,指着那边的大柱子问,“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要是白简再慢一步,一直倒退着走路在一个劲儿给白简道歉的徐昭,可就要后脑勺开花,指不定当场就得又住进医院去了。
徐昭踉跄一步,顺白简的抬手,去看那根雪白的大柱子,脑袋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
白简松开他的手腕,掌心还残存着徐昭身上的温热,扭头就走:“行了,你好不容易任务结束伤势又好了,出院第一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了——我请你吃饭。”
任务结束?
徐昭站在那里,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掀眼朝大门那处逆光站着的白简看去,看清了她眼底的放松。
白简以为,任务已经结束了。
所以,她在放心自己。
知道这个事实的徐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心脏堵塞难受,呼吸有些艰难。
听到白简的话语,徐昭顿了一下,挤出个明朗的笑,附和白简的心情,不想让她多为自己担心:“对,是该给自己放个假。”
他自然应下白简的请客,边远离这所人不多的医院,将寥寥几个人都甩在了身后,边预约道:“之后几天有时间吗,我想……算了。”
跟白简接触的越多,给白简带来的影响就会越大。
算了,不能贪心。
要知足常乐。
往公交车的路上,绿荫种植的很密,光影斑驳,柔和了早中午太阳的烈。
白简的碎发被风吹到了面颊,拂动着带来痒意。
她抬手,不紧不慢将自己的头发顺理到耳后,想摘下鸭舌帽。
徐昭仿若一直在观察她的小动作,白简手刚碰到鸭舌帽,就被徐昭按住了腕部,轻轻点着指尖安抚:“乖,戴着。”
“为什么?”白简转头看他,脱口而出,没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徐昭眨巴下眼睛,轻笑别开白简的目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因为你戴着好看啊。”而且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白简蹙眉,莫名闷闷不乐,“徐昭你有病吧。”
是不是跟谁说话的时候都那么轻浮。
“怎么骂我。”旁处人回眸,漂亮多情的桃花眼生得好看动人,眸角又有些钝感,看人的时候冲淡了这种类型的眼睛带给人的轻佻,多了无辜天真的纯真味道。
徐昭见人不回答,反而压低帽子欲加快步子,伸手扯了扯人的衣角,小屁孩般再度反问:“别不理我嘛,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有点,直球到小绿箭了。
白简扶着额角,用余角小心瞄瞄周围的人,生怕引来谁的关注,却发觉大家的视线都定格在后头徐昭身上,或是怜惜或是欣赏或是羡慕。
靠,直球不自知的小绿箭就那么引人注意吗。
不想又被拍下来发到网上的白简,将头顶的鸭舌帽一摘,回头、垫脚,快速将帽子戴到了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徐昭头顶,语速挺快,拉着人就往偏僻处跑,“走!”
手腕又染上了白简温度,催得人迷迷糊糊的。
徐昭意识还在后面追,人已经听话的跟着白简跑出了好一段距离。
几乎无人的小公园偏僻角落,白简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出言便是大段的教训:“你能不能在外面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你不是小网红吗,热度这么大,万一我们又被人拍下来……”
话语未完全出,白简忽被揽入一个拥抱,结实胸膛下的心跳围绕她耳畔。
徐昭很有分寸,虚虚环着白简,又眷恋地趴在白简肩头蹭了蹭,好不粘人,“我……”
风吹过林梢,卷起地面的树叶,翩跹飞舞。
跟前人的温度从这怀抱传来,白简愣在那里,久久没来得及回神。
一瞬间,脑子里划过了很多画面,划过她半年,一有空就去从前的学校、从前的地方、从前的朋友那里打听来的有关徐昭的所有。
这个像是没人要,又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没安全感的孩子,其实——
“我喜欢你。”
徐昭的下一句话,蓦然打断了白简的思路,让她脑袋即刻当机,就连呼吸都不会了,僵着身子好一会儿,薄唇微张,如墨的眸子张大,温良的杏眼中盛满讶异。
徐昭低下脑袋,鼓足了所有勇气,又蹭了蹭白简,话语是听不出来的颤抖:“让我抱一会儿。”
他吞咽口水,压下心间的不舍和纠结,似乎在这秒,什么也不怕了,“就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