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奕竭力调整着气息,说道:“只不过是借了湛泉的光而已。”
“不必妄自菲薄,”
鉴泉摇头道:“再过五年,不,再过三年,你的名字都能刻在剑阁之上。”
在地势险峻、充满昊天罡风、凡人难以抵达的剑阁峭壁,
屹立着一块陨星石,其与山体连在一起,万分坚固,只有烛霄修士才能在上面刻下痕迹。
登剑阁、留姓名,也是独属于烛霄的壮举与浪漫
“只不过,”
鉴泉顿了一下,“不是现在...”
最后一个字还在风中飘荡之际,鉴泉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隋奕陡然惊觉,凭着冥冥中的本能,将荧惑剑横在身前。
老僧瞬息而至,右手结成拈花佛印,结着污浊血痂的指尖轻轻弹在了荧惑剑身上。
铛!!!
隋奕只觉巨力沿着剑身传递而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石砖的废墟之中。
激起漫天尘土。
坚韧至极的荧惑剑,也如波浪般起伏弯曲,传递力量,撕裂手掌虎口。
刺骨疼痛再次来袭,隋奕却没有停下来的机会,
她身化剑光,从原地竭力闪离,
下一瞬,鉴泉的拈花佛印,便重重砸在她刚才所在的石砖当中。
佛光一荡,石砖被碾为齑粉,下方土壤也像是被巨兽脚掌倾轧过一般,硬生生凹陷下去一层。
禅宗修行和学宫主流略有差异,没有剑与符这两种道途,多了佛音与佛印。
鉴泉成名多年,各家经典融会贯通,早已不拘泥于一招一式。举手抬足间便有万钧威能。
而且,这还是在他必须分出七成的心神与灵力,通过影魔吟唱佛音、诱导八十万邢州城百姓的情况下。
真要生死对垒,学宫的四位司业,或者太皞山的三位枢机,在单对单的情况下都未必能赢。
砰!
稍一分神,鉴泉便再次追上,
枯瘦拳头轰击燃烧着荧惑剑气的剑刃,令剑刃向后弹飞,砍在隋奕自己的肩膀上。
沙!
隋奕的脊背,撞飞了还艰难屹立在原地的监牢大门,
余势不减,整個人在城中心大道上暴退十余丈,
双脚鞋尖于地面拖出两道绵长轨迹,
锋锐的荧惑剑更是深深嵌进左侧肩膀之中。
鲜血从肩部伤口中溢流而出,沿着剑身滚滚滴落,又被炽热剑气一灼,散发出怪异的烧焦气味。
而鉴泉,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结印、出拳的姿势。
他的拳头上只留下一道轻微的白色痕迹,随手一擦,便彻底看不出来。
“你的荧惑剑,是你自创的吧?很有想法。”
鉴泉重新站直,平静道:“以燃烧自我,换取超越寻常功法的力量,
先燃烧灵力,再燃烧灵脉,最后燃烧气海。
为了‘救’这些你素昧平生之人,值得么?”
燃烧灵脉,或者说将灵脉输出效率推出极限,将导致危险后果。
轻则灵脉受损,境界跌落,
重则灵脉崩溃,再无取得寸进可能。
而燃烧气海,则更加严重。
气海是身心交融之所在,
气海一旦崩塌,整个人都会废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精神萎靡,意志衰退,比重病缠身多年的绝望病患还要颓唐。
全力催发之下的荧惑剑,便是游走在失控边缘的产物。
被点破了隐秘,
隋奕的表情反而变得无悲无喜起来。
她用力将长剑从肩膀上拔下来,手掌在肩膀伤口上重重一按,释放出的炽烈热意便将伤口活活烫平,止住血流之势。
“没有值不值的说法。”
隋奕一抖长剑,将剑锋上的干涸血污一并甩掉,眼角余光瞥见后方街道上那些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邢州百姓。
她看着那些或年老、或年幼、或衣着得体、或服饰简陋的男男女女们,沉声道:“学宫弟子眼中,只有做不做。”
“值得敬佩,但是,愚蠢。”
鉴泉平静道:“你还能挡几次佛印?气海一旦燃烧殆尽,修士的心神魂魄都会一同崩溃。
沦为痴傻愚人。”
“我明白。”
隋奕沉默了一下,突然展颜一笑,“所以,我不会再逃了。”
她那落在腰间的漆黑长发,渐渐蜷曲,像是遭遇静电一般,噼啪作响。
“嗯?”
老僧眯起眼睛,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鉴泉,或者说曾经是鉴泉的存在,此时此刻需要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操控影魔,吟诵全城佛音,
对待隋奕,只调用了一部分境界而已。
但现在,双方在境界上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
不能再等了。
鉴泉原本想让隋奕空耗灵力,支撑不住自行败退,或者活活耗死,免得他将更多灵力调用过来,影响到计划实施。
毕竟他的目的是完成六道轮回,而非杀人。
“过了这么多年,学宫的天下行巡,还是一个脾气。”
话音未落,老僧瞬间闪至身前,轰出佛印。
哗!
隋奕的及腰长发熊熊燃烧,连同她的眼眸也闪耀起灼灼火光。
摇摇欲坠的气海,再度轰鸣,泵出海量灵气。
隋奕竭力斩出一剑,十字剑气后发而先至,抢在佛印成型之前,先一步击中鉴泉。
轰隆!
巨响声震耳欲聋,街道上方用于悬挂商家横幅的麻绳直接崩断,
鉴泉与隋奕齐齐倒飞出去,前者撞毁了木质的监牢哨塔,
后者撞平了十几座沿街摊铺。
离得最近的几十名邢洲城百姓,甚至被巨响震醒,双眼恢复清明。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会在这?”
“鉴泉大师?!”
不明状况的百姓们惊慌失措,特别是在注意到不远处那些镇抚司士卒的尸首之后,更是向后拥挤,试图逃离。
咚!
鉴泉随手击碎了一块压在头顶的坚韧梁木,从哨塔废墟中踏步走出。
隋奕也从倒塌摊铺中爬起,长发燃烧着没有温度的烈焰,
原本及腰的发丝长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缩短着。
“气海不够燃烧,就押上了魂魄、寿元?”
鉴泉平静道:“你这么做,不禁此生再无望烛霄境,还会魂飞魄散。”
隋奕咧嘴一笑,眼眸闪耀得可怕,“阁下都赌上了自身性命、终生清誉与禅宗徒子徒孙的未来。晚辈疯狂一些,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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