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良恩抓着我的袖子,拉我起来。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夜半十一点了。诸良恩道:“老师,家中有鸡蛋吗?”
我拿出三颗鸡蛋,诸良恩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镜子,平放在地板上,又把鸡蛋放在镜面上,然后盘腿坐下。我问:“那我呢?”
诸良恩想了想,说:“您随意,别出声。”
我拿过椅子,在他面前不远处坐下,就这么一直静坐着,几乎又要睡过去。过了一会儿,接近十二点。诸良恩猛然睁眼,大声道:“关灯。”
我心里一惊,跳起来关掉灯。只见地上的镜子猛然迸发出一道白光,照得屋中亮如白昼。诸良恩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双指点地,猛一睁眼,大喝道:“起。”
只见三个鸡蛋忽然立起来,在镜面上飞速旋转。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一看,只见白光打在屋顶上,三个人形在鸡蛋阴影中挣扎。我看着心惊。诸良恩一提身子从地上起来,手一抖拿起一只鸡蛋,打破两头,闪身来到肖禾身边,捏开他的嘴,将生鸡蛋送到他口中,一抬下巴让他咽下去。转手又拿起第二个,如法炮制。
我回过神,想要帮他一把,伸手拿过最后一个鸡蛋,正要打破,只见手中一道黑气飞出来。诸良恩正巧回过身子,看到我大喊一声:“别动它。”
我心里一惊,鸡蛋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诸良恩大惊失色,大叫:“坏了。”纵身一跃,抖手拿出一道黄符纸,一把贴在镜子上,顿时白光渐弱,只是并未消失。紧接着,双手又抖出两道黄符,在半空中忽然燃烧起来,绕着屋子飞速旋转,顿时火势蔓延,封住整个房间。我在一旁又急又怕,大叫道:“诸良恩,你要干什么。”
只见诸良恩从地上拿起镜子,快速往四周一照,很快停在某个角度,镜子中显出一个人影。诸良恩揭开镜面上黄符,白光大盛,那人影猛然往镜子中冲过来,眼看飞进镜面,诸良恩猛一闪身,挡在镜子前面,那身影顿时撞进诸良恩身体当中。
诸良恩脸色青紫,一屁股坐在地上,勉力盘腿打坐,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睁开双眼,左手捏住右手手腕,两指点在印堂位置,抖手画符,正在眉心中间。又一提身子,拔地而起。凌空手指肖禾,一道黑影打入肖禾身体当中。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我连忙上前,诸良恩拨开我的手,坐起来冲上空挥一挥衣袖,顿时屋中火焰尽散,一切恢复如常。我扶住他,看他满头大汗。我说:“诸良恩,你没事吧?”
诸良恩喘口气,说:“没事,水,我要喝水。”
喝了些水,脸色渐渐好转。诸良恩说:“我不要紧,看看肖禾。”
我扶他起来,到肖禾跟前。诸良恩拿起肖禾手腕把了把脉,松了口气,说:“没事了。”
诸良恩活动活动身子,在屋里转了转,问:“陆老师,这么大间房子,就您一个人住啊?”
我说:“这还叫大,租房子不容易,权且将就了。”
诸良恩夸张道:“这还小?你一个人住,光这卧室都比我们宿舍都大多了吧。”
我说:“我对生活品质要求高,不行么?”
诸良恩嘿嘿一乐:“必有神龙暗宿。”
我一愣:“什么神龙?”
诸良恩歪着脑袋,笑道:“见首不见尾啊。”
我笑骂道:“去你的,甭瞎琢磨。”随即看了看床上的肖禾,心头一紧,道:“诸良恩,肖禾确定没事了?”
诸良恩不理会我的问题,随口道:“这么大房间,您一个人住,对身体不好。您想想,您是不是常常做噩梦?”
我惊道:“你怎么知道?”
诸良恩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夜晚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你占的地方越大,圈住的东西就越多。他们会扰乱你的磁场。”
我点点头,知道诸良恩说的不乏道理。转念又一想,最近几次噩梦决非睡觉不适那么简单,尤其是梦里不见踪影的老者,到底是谁有何贵干,梦境清晰而又不可触及,真真骇人。
二人喝着夜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忽然旁边一声轻哼,两人来到肖禾旁边,正看见肖禾睁着双眼,无精打采,似乎还未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诸良恩叫他两声,他有气无力地答应。诸良恩取了点水喂他,呛得直咳嗽。我忍不住道:“你不能慢点吗?”
诸良恩说:“死不了。”
七手八脚折腾半天,肖禾又沉沉睡去。诸良恩长出一口气,自己也喝口水,然后问:“老师,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我说:“你要是还能动弹,不如下去吃夜宵了。”
两人下楼来,来到夜市。这夜市在这城市存在了多年,都是民间老百姓为养家糊口摆设的临时摊位,味道自然也接地气,且便宜实惠,因此生意也是火爆。多少年来,不论有关部门如何想方设法取缔这片夜市,却始终无法遂愿。毕竟众怒难犯,法不责众之下,政府也是没辙,干脆变了思路,整顿引导,把夜市给规范下来。这样一来,反而把这夜市打造成为城市的一个亮点。几乎所有外来的人,都会慕名到此,以此来作为认识和融入这个城市的重要手段。
二人就近来到一个摊位前,请老板下了两碗面,就找位子坐下来。面条煮的极有分寸,汤汁很浓,味道相当不错。
正吃着,诸良恩忽然道:“老师,您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我翻个白眼,说:“废话少说,不该问的别问。”
诸良恩笑着说:“老师,您看您虽然不算英俊潇洒,但也称得上一表人才,人品也不错,怎么就没交到个女朋友?”
我头也不抬顺嘴说:“因为我不擅长选择。”
诸良恩哈哈大笑,道:“老师,我看您不久必能比翼双飞。”
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诸良恩说:“因为我会算命啊,包教包会,百试百灵。”
我呵呵一笑,说:“是吗?你不是说算命什么的都是骗人吗?”
诸良恩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您就当真的听。”
我正想进一步追问,就见诸良恩忽然脸色一变,霍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前方,皱着眉头巡视,似乎在寻找什么。前方仍是夜市摊铺,此时仍然人头攒动。诸良恩看了半晌,似无收获,满面疑惑地坐下。
我问道:“怎么了?”
诸良恩皱着眉,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还以为是什么熟人呢。”
我打趣道:“什么熟人能让你这么大反应,不会是暗恋对象吧。”
诸良恩苦笑一声,不置可否。我也并未放在心上,看他不说,也便不问了。
两人吃喝毕,上楼休息。这样看起来我这房间的确够大,三人休息绰绰有余。肖禾睡卧室,我睡客厅沙发,诸良恩在客厅放个简易床,将就睡觉。
我早上醒来的时候,诸良恩早已起来,正在房中静坐,嘴里似乎在诵读什么文章经文咒语。看我进来,道:“老师,早。”
我笑着说:“你起得很早啊,真不像个大学生。”
诸良恩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道:“天睡我睡,天醒我醒,人岂可逆天而行。”
我说:“是吗?这几天晚上你消停过吗?”
诸良恩哈哈一笑:“替天行道,情非得已。”
正说笑着,旁边房间一声呻吟。我和诸良恩走到卧室,肖禾睡眼朦胧坐在床上,一伸懒腰,身上关节阵阵脆响。回头看到我和诸良恩,愣了下说:“陆老师,你们怎么在这儿?嗯?我这是在哪儿?”
诸良恩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你应该在哪儿?”
我说:“肖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禾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满脸疑惑,皱着眉思索了半天。忽然又满脸窘态,犹豫半晌,开口说:“我早上起来,觉得心烦,就想出去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观音洞。你们知道么?我和落兰就是从观音洞开始的。”
诸良恩拿过两把椅子,随口道:“真是脏了佛门净地。”
肖禾接着说:“我在山上吹着山风,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了。中午的时候正要下山,正好碰上寺里的大和尚,留我用斋,我就吃了。”
我说:“看不出来,你还信佛啊。”
肖禾说:“谈不上信,算是还愿而已。吃过饭我忽然想,既来之则安之,这未尝不是老天爷的意思,或许我可以约她出来谈谈。”
诸良恩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想再续前缘,却没想到来的不是梦里人,却是索命的鬼。”
肖禾尴尬道:“我不知道。我正在后山上坐着等,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几个人,上来就动手打人。我心里一惊,还来不及还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听着纳闷,似乎也并没有多么惊心动魄跌宕曲折的故事。半晌,诸良恩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你的电话呢?”
肖禾耸耸肩膀,说:“出门忘拿了,在宿舍。我中午打电话还是用寺里师父的电话。”
几人正聊着天,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心里一惊,心想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出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