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一行六人乘坐飞机向东方邻省而去。开始了这一段如梦如幻的行程。一个小时后,飞机在邻省省会降落。几人马不停蹄赶到火车站,匆匆用过午餐,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到达某地级市。早有程校长联系好的老家的人来接车。经过一个小时的山路颠簸,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到了程校长的老家。
车是直接开到老族长家中的。村民善良热烈,老族长早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只是经过一路颠簸,除了诸良恩,大家兴致都不甚高,没什么食欲。程校长已被老族长拉去里屋说话,几人边客套而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热情的村民,边看着诸良恩大快朵颐。诸良恩旁若无人,心无旁骛地扫荡着桌上的美食,绝口不提来此的事情。
过了不久,程校长从里屋出来,身后跟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看样子约莫七十岁上下,眼中全然没有那个年纪老人的疲倦,反而透着阅尽世事的沧桑,想来便是村中老族长无疑了。
二人来到桌边,村民也纷纷围了过来,却都不说话。我和余晴几人站起身来,老族长忙摆手请坐。诸良恩放下碗筷,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便擦了擦嘴,也立即站了起来。
老族长招呼我们坐下,早有村民腾出自己的位子请老族长坐下。程校长站在一旁,一一向老族长介绍我们几人。老族长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像诸良恩一样温和淡漠(还欠打)的微笑,看不出喜怒。
待介绍完,老族长开口说话,声音竟是苍翠有力中气十足:“几位后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代村中老幼致谢了。”
我正要开口,诸良恩悠悠道:“不辛苦,谢谢老族长盛情款待。天下美食,尽在民间。能有幸尝到这一桌美食,此行足矣。”
老族长目光一闪,道:“想必你便是那位身怀绝技的后生了吧?”
诸良恩笑道:“不敢当。我从程校长那里听说几年前的往事,敬仰前辈道兄的气魄和老族长的胸襟气度,觍颜而来。老族长,不知现在可方便带我们去程校长家老宅一观?”
老族长淡淡道:“程校长自然知道老宅地点,便请他费心带你等去了。”
我越听越不对,这不像是热烈欢迎望眼欲穿的意思啊。正胡思乱想,诸良恩道:“也好,那便先不打扰,我们去老宅看看。”
几人出来,程校长和几个胆子大的村民带路,往老宅走去。路上程校长才悄悄说:“老族长这几年也忧心此事,多方找寻能人异士,可惜无一例外都是骗子。这次听说我带来的还是乳臭未干的学生娃,更不相信你的能力,这才态度冷淡。不过不要紧,既然他还肯让村民同行,说明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诸良恩笑笑,说:“不妨,他态度如何也对我们无甚影响。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桌子菜,真的很好吃。”
程校长笑道:“待解了此厄,我天天做给你吃。”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空旷地上一片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程校长道:“到了,就是这里。”
诸良恩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有点意思。”
程校长说:“原来是我家的老宅,只是出事后,便按照钟老哥哥的意思,铲平了。”
程校长口中的钟老哥哥想必便是三年前降服这树妖的老人了。诸良恩点点头,便大步走了过去。空旷的场地当中,一道黑影如棺材般横吊在半空中,想必便是那树妖了。那树身足有水缸粗细,却只有十余米长,只剩下黑乎乎光秃秃的树干。树身上捆束着八条铁链,从八个方向延伸到地面上,深深地钻入地里,如同从地底下生长出来一般。树干上还覆盖着一大块黄布,走近一看才发现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我好奇道:“既然这东西已经被制服了,一把火烧了不就行了?”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要是真有那么简单,还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果然,有村民立即道:“试过了,都不灵。刀砍斧剁,也放火烧过,可也是邪了门了,这东西刀枪不入,就算浇上汽油烧也是丝毫未损。”
诸良恩点点头,负手仰头盯着古槐树身看了半天,才回头道:“好了,我们走吧。”
几个村民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张口结舌道:“就……就没了?”
诸良恩笑问:“还有什么?”
村民道:“不是要消灭它吗?”
诸良恩摇摇头,说:“我还没准备好呢。”
说完扬长而去,我看程校长有些尴尬,忙帮着打圆场,对村民说:“对付这东西要费很大精力,我们一路奔波,需要休息。”
几人回到老族长家中。不等沮丧,诸良恩便对程校长说:“程校长,我要先去看看钟老先生。”
程校长叹了口气,转身叫人备车去了。我正要问诸良恩话,他却对旁边村民道:“劳驾,麻烦安排一下,安顿我这几位朋友去休息吧。”
不等我说话,尚天天便道:“我不要休息,我跟着你。”
我和余晴肖禾纷纷点头。
诸良恩摇头道:“不行,你们不能跟着。来之前说好了,你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我叹了口气,知道诸良恩的用意,我们几个跟着,只能是他的累赘。便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争了,这样,我和诸良恩一路,余老师,你带肖禾尚天天休息。”
肖禾立即叫道:“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这个时候休息。我跟你们去。”
诸良恩抬起眼看了看我,说:“就按陆老师说的。肖禾,你留下来。”
正说着,程校长引着老族长出来,说:“老族长也和我们一起去。”
肖禾还要说话,就被余晴轻轻按住。说:“就这样吧。不要让他们分心。”
一行四人上路。老人所在的村子离这里并不算远,只有几十里路。只是夜里山路难行,有些颠簸,开的很慢。车上气氛有些压抑,老族长坐在副驾驶上,看不清楚表情。诸良恩靠在车窗上睡觉。只有我和程校长瞪着眼睛,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了半程,老族长忽然开口道:“后生,听说你刚才看出一些端倪?”
诸良恩睁开眼睛,淡淡道:“老人家缜密谨慎,可保村中十年无虞。”
老族长道:“哦?何以见得?”
诸良恩顿默半晌,答道:“黄符覆身,克制树妖元神;铁链束龙,运用金克木五行之法;外围布下烈火八卦迷阵,天火逶迤,令其不能骤然逃脱。如此三道护身符,只要老人家不死,树妖也一时难逃困境。故可保村中十年无虞。”
老族长浑身一震,道:“老钟若不测,又将如何?”
诸良恩淡淡道:“斩妖除魔,平安无事;否则村破人死,荡然无存,殃及天下。”
老族长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诸良恩。半晌抬手一拱,道:“小兄弟啊,我老了,时日无多。心中唯有此一结。小兄弟但能帮着村子渡过此劫难,我便死也安心了。方才多有得罪,小兄弟海涵了。”
诸良恩肃然道:“斩妖除魔,护持正道,天职所在。生不恋功,死不旋踵。”
车中一片静谧,我仿佛听见了司机轻轻抽噎。老族长满腔沧桑道:“贵泉啊,这次果真能毕功于一役,你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程校长一声长叹,满脸凝重。
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到了老人家中。程校长正要敲门,老族长道:“老钟从不锁门,进吧。”
几人鱼贯进入院子。此时方才九点不到,正房的窗户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老族长高喊一声:“老钟啊,贵泉回来了。”
半晌,屋里传出一声疲惫的回应:“进来吧。”
诸良恩当先进入。屋里家徒四壁,墙色摆设虽然破旧,但是收拾的却是整整齐齐。老人依偎在躺椅上,瘦弱佝偻,满头白发无精打采。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正微闭着眼睛养神。
不等众人开口,诸良恩一拱手,慨然道:“道兄高义,受苦了。”
老人睁开双眼,看到诸良恩,眼中一亮,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拱手回道:“天职所在,义不容辞。小道友多费心了。”
老族长道:“老钟啊,这后生可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你布置的阵法。唉,老钟这一辈子,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孤苦一人,原本便天见可怜,却还要遭受此业障,委实令人心酸。”
老人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人活一世,不就为消业障而来么。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尽一己之力,此生足矣。”
说完目光又转向诸良恩,说:“倒是后生可畏,有生之年若能了却老夫心愿,老夫死而无憾,夫复何求。”
诸良恩走到老人跟前,蹲下身子,握起老人左手,轻声道:“道兄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忽然脸色一变,对着诸良恩喝道:“你做什么?”
几人不明就里,听见老人喝问便要上前,诸良恩摆摆手,道:“你们退后。”
只见诸良恩咬破手指,伸手点在老人左手腕处,随即往外一指,一道细小金光自老人手腕处激射而出,如同一条金色丝带连接着暗夜虚空。诸良恩抬起右手,便往金线上斩去。
老人骤然急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