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禾已将我从无人机上放了下来,二人心焦如焚,不知道诸良恩伤情如何,只是看他呼吸尚有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打破寂静道:“肖公子,没有想到,你也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呢。”
肖禾却不置可否,顿默半天挤出几个字:“说来话长,身不由己。”
我看他并不想多说,也便不再追问。二人沉默着,静谧沉闷的氛围笼罩着我们,压得人透不过气。
半晌,诸良恩终于缓缓转醒,轻轻动了动四肢,似乎并无大碍,这才挣扎着坐起来。
我正焦急不安,看到诸良恩醒了,连忙凑上前,道:“诸良恩,你要不要紧?”
诸良恩还有些虚弱,道:“不碍事,耗气过甚,休息片刻便好。”
肖禾凑过来,从身上摸出一瓶水,递给诸良恩道:“你喝点水。”
诸良恩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道:“肖公子,怎么按捺不住了?怕我被杀?”
肖禾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本事大,胆子也大。不过遇到这么多法力高强的妖精,局势凶险,总会有变数。”
诸良恩淡淡笑道:“看来你很了解我。”
肖禾说:“你本事是不小,可是杀业也太重,修行之人,还是应当克制谨慎。”
诸良恩无所谓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也不知倒了什么血霉。以往降妖捉怪,都是路见不平,不得已为之,通常不会痛下杀手。近来莫名其妙涌出这么多妖怪,个个身手不凡,不全力应付,不是对手。”
肖禾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诸良恩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不知道。我猜你应该知道吧?否则不会骤然暴露自己真实身份。”
肖禾顿了顿,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和陆老师有关。”
我心中一震,道:“和我有关?何以见得?”
肖禾摇摇头,并不想多说,简单道:“凭空猜测而已,每次出事,你都在场。”
诸良恩打断他,不屑道:“扯淡,是我都在场,凭什么不是与我相关。对了,肖公子,刚才说的天行者,是什么东西?”
肖禾疑惑道:“你真的不知道?”
诸良恩反问道:“很出名吗?”
肖禾轻咳一声,道:“修行之人,大底都是知道的。天行者,是专门管理修道之人的组织,全称叫做‘天下修行者行为规范管理有限公司’,虽是公司之名,却行执法之实。当然,一般而言,天行者一般不会干涉修行者修道,只是对于违背人伦、触犯天规的修行者和妖怪,予以惩处和制裁。”
诸良恩冷笑:“呵,好一个触犯天规,你们的规定便是天规么?”
肖禾道:“你不必这样抵触,天行者行动自有规范,从不滥杀,除非穷凶极恶,往往只是拘禁看守,或者废去他们的修行。”
诸良恩撇撇嘴,道:“那不跟我一样?你提醒我杀业重,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话说回来,我看你修为一般般,干得了这等差事?”
肖禾道:“多数天行者,法力修为都只是皮毛而已。我们更多是依靠武力修为,装备克制修行者的先进设备,科学降妖。”
诸良恩嘲笑道:“你扯犊子吧。降妖捉怪还讲科学。”
肖禾老脸一红,怒道:“不信拉倒。”
诸良恩道:“我自然是相信的,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出手帮我?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事实上是我在招惹那几条长虫,龙于天等人并不算犯了天规吧。”
肖禾说:“那是自然,我只是出于朋友本分,出手相助而已。”
诸良恩悠悠道:“我信你。可是你没有完全说实话。”
肖禾说:“这就是实话,你信不信,我也言尽于此了。我认为,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要将陆老师安置于何处?”
诸良恩淡淡道:“没什么好安置的,陆老师凡夫俗子,百无一用,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肖禾别过脸,不置可否。诸良恩道:“肖公子,劳驾你把那个老六抓过来,看他知道多少。”
肖禾疑惑道:“你不是说老六被你下毒杀死了吗?”
诸良恩道:“骗他们的。”
肖禾苦笑,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诸良恩道:“明人不说暗话,明人不做暗事,对真挚之人,自然真话,对假意之人,自然假话。”
肖禾听他话里有话,冷哼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拎着老六过来,扔到了诸良恩面前。
诸良恩掐诀念咒,只见老六浑身白光一闪,额头上出现一张黄符纸,诸良恩伸手揭开。不多时,老六缓缓醒来,看见诸良恩,顿时气急,大骂着要跳起来,却由于身上绳子捆缚,动弹不得。口中咒骂不止。
诸良恩静静听着老六唾骂,面含微笑并不理会,半晌,蓦然抬手一巴掌抽在老六脸上。老六惊愕地愣住,数百年来,自己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一时羞愤交加,不知所措。诸良恩揉着有些酸疼的手腕,道:“接着骂啊?怎么停了”
老六终于反应过来,怒吼道:“混蛋,你竟然敢打我……”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动,诸良恩淡淡道:“打了……两次,怎么样?”
老六更加狂暴,道:“小子该死,该死。”
诸良恩伸手,作势又要打,老六停住,往旁边闪了闪,诸良恩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戏谑道:“哦?知道躲了?你这么大本事,怎么还躲?这巴掌又要不了你的命。”
老六似乎崩溃了,对刚才的躲闪感到耻辱,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杀人诛心,眼前的这个混蛋小子,自己的不解之仇人,用最原始、最无聊、最微弱的手段,侮辱着自己的强大,践踏自己的尊严。刚才说的那些狗屁大话,除了给自己壮胆,连个巴掌都挡不住。
老六的愤怒情绪越来越弱,眼神呆滞,口中不住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诸良恩指着我问道:“你们为什么抓他?”
老六道:“我们不是来抓他的,我们是来杀你的,为九弟报仇。我不知道大哥为何忽然变卦。”
我插话道:“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确不知道。”
诸良恩没有理会我,又道:“你的主子是谁?”
老六道:“我们兄弟,都以大哥为首是瞻,从来远离世俗,自行修炼,不曾与世俗之人来往,偶有同道之人互传心得,亦无深交。”
诸良恩冷笑道:“呵,那便怪了,你们都是顺天应命菩萨心肠,我倒误杀良人了?”
听到这话,老六仿佛有了一丝精神,冷哼一声,看了我一眼,对诸良恩道:“你休要装傻糊弄,即便我等技不如人,也看得出来这个人非常人也,你岂看不……”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黄符纸已飘落到眼前,封住了他的嘴,紧接着诸良恩手指在他额头一点,老六便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做完这一切,诸良恩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肖公子,他是你的了。我想,你们那个什么天行者组织,专门有处置他的办法吧。”
肖禾道:“其实按理说,他并没有伤人害命,没有触犯天规。”
诸良恩淡淡道:“随你,放了也好,杀了也好。”
话虽如此,肖禾自然不肯轻易放了他。他从手枪中退出几颗子弹,分别按了按子弹尾部,那子弹顿时闪闪发着白光。肖禾一一将六颗子弹摆放在老六周身,只见那子弹白光更盛,汇聚成一道强光,紧接着光明渐弱,不多时连同老六一起消失了。
诸良恩眼看他做完这一切,饶有兴致,道:“哦?有点意思。这不像是杀人的法术。”
肖禾道:“原本便不是,这叫画地为牢,是一种障眼法,专门关押克制修行之人的。他还在原地,除非天行者的特殊设备,其他人察觉不到。”
诸良恩点点头,没有再追问,道:“好了,回去吧。”
我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诸良恩,你等等。”
诸良恩道:“陆老师,还有什么吩咐,回去说也不迟,你三番两次到这里,莫非真的把余老师随口那句夸这里是世外桃源的话当真了?”
我没有理会他胡说,道:“刚才这长虫说的话,似有所指,你心虚什么?为什么打断他?”
诸良恩道:“都是无聊的废话,修为不够,总喜欢故弄玄虚。”
我怒道:“你放屁,他说的话,和老钟、钱铁水临死之言异曲同工,都与我有关。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诸良恩摇摇头,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还要追问,就听诸良恩身上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动。诸良恩脸色骤变,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赫然是一只风铃,在诸良恩手中无风自响。
诸良恩静静听着风铃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伸手凭空一捏,肖禾的那把泰阿古剑瞬间从地上飞到他的手里。他奋力一挥,眼前一块巨石感受到他的愤怒,霎时间炸裂开来。
他纵身往山顶跑去,峻峭嶙峋的山谷岩壁在他脚下如平地一般,眨眼消失在我和肖禾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