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悦不明所以,看了眼少年的脸色,估摸他是不会自报家门的。瞧他先前的语气,她若是猜错了,这仇可就结大了。
男子面若冠玉,长发半披半扎,淡眉斜飞,眼睛狭长。
等等,这双眼睛……
李欣悦猛地记起一个人,小心试探:“你、你是任铭浩?”
他们约莫是四、五岁时认识的,两人认识的过程也有趣得紧。
某次聚会,两只小团子玩久觉着累了,下人抱错李欣悦,把她抱进当时任铭浩歇息的房里。
李欣悦那时年纪小,不小心尿床。更巧的是,两只小团子往同一个方向翻了个身,于是,任铭浩就稀里糊涂地成了那个尿床的人。
没多久任铭浩一家搬到塞外,从此没了联系。
这件事虽然说开了,还是被两家大人时不时提起。也正是因此,李欣悦才想起这个大人物来。
任铭浩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你记得就好……”
得知是认识的人,李欣悦这才安心笑出来:“多谢喔,回府后我让爹爹多送你几箱药酒。”
她记得,在书里,任铭浩似乎是一个男二的存在。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尸首的人,调查她的死也是最为认真的一个。哪怕男主是太子,在得知所谓的凶手是枚废子时,迫于势力单薄,不敢再追查下去。
但任铭浩不同。他似乎疯了一样,死死咬住不放,硬是找到幕后黑手,最后更是亲手砍下那人的头颅,书里没说他后来去了那里。
李欣悦隐隐觉着,任铭浩在为谁报仇,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人是谁。看在任铭浩拼命为自己查出真相的份上,她决定让爹爹再送一把长剑给他。
“嗯。”任铭浩点头,眼里有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明明话本上写英雄救美后,美人都会羞答答说句公子的大恩,小女以身相许来报答。怎么到他这里,竟变了?
他莫不是看了本假话本?
“公子,这歹人如何处置?”任铭浩的近卫石子,提着婢女装扮的女刺客走来。
女杀手快速扫了四周,心里有了盘算。
她猛地发力,狠狠朝石子腹部踢去。石子猝不及防,堪堪避开,却也被踢中手臂。她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冲向李欣悦,拼死也要杀了她。
任铭浩嗤笑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只见他把匕首朝女杀手胸膛扔去,女刺客没有多想,往旁边避开。
“噗嗤!”
半空响起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任铭浩飞身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卸了杀手下巴。整个过程快准狠,没有一丝拖沓。
李欣悦都惊呆了。
石子捡起匕首鞘,拔出匕首后用袖子擦干净血,双手递上,“请公子赎罪!”
原来,任铭浩第一次扔的是匕首鞘,第二次才是匕首。他扔得极快,女刺客没看清,着了他的道。
“不怪你。”任铭浩拿回匕首,看向李欣悦,“她要害的是你,你决定她的死活。”
李欣悦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犯难了,面前摆着两条路让她选:要么放了,要么杀了。
女杀手摆明要杀她,她要是把人放走,不是让女杀手再来杀她吗?她只是落水,又不是脑子进水,做不出这么蠢的事。
可要是杀了她,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李欣悦表示她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就算她能狠下心,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杀手,甚至第三个、第四个……
她福运挺差的,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好人救她,得要找个永绝后患的方法。
“任铭浩,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李欣悦扯了扯他袖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没给任铭浩开口的机会,李欣悦凑到他跟前:“要是有人问起今日的事,你就说她是来杀你的,好不好?”
少年比李欣悦高了一个头,她仰头看他,努力回想起她求哥哥们办事的表情。
没人注意到任铭浩耳尖微红,目光移开些许,转头吩咐石子:“你先回去。”
石子回了句是,提着女杀手离开。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抬脚就走。
李欣悦连忙跟上。
他没回答,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她倒想问个明白,想起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下,她还是乖乖待着吧。
任铭浩一直暗中留意,见小姑娘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不禁思索,是不是刚才下手太狠,吓坏她了?
他又悄悄看她一眼,后者一直半低着脑袋,忍不住叹气,她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一个不敢说话,另一个怕说错话,二人就这般默默走着,也时不时偷看对方一眼。只是这几眼,都十分默契地错开了。
走到门口,李欣悦看到挂在马车上侯府的标志,终于开口:“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她还以为,是下人送她回去。
任铭浩看了她一眼:“嗯。”
顿了顿,补充道:“我亲自送。”
车夫将绳子套在马车上,料想任铭浩先前是骑马来的。现在看来,他们估计要一起坐了。夏朝民风开放,男女同乘也没什么大不了。
李欣悦想了想:“那就麻烦你了。”
任铭浩对她颇为疏远的语气有些不乐意,刚想开口,余光瞥到旁边一抹逼近的白色,伸手将李欣悦拉到怀中护着,下令:“拦下她!”
剩下的一个随从上前,身手利落将女人捉住。
女人身上的白衣早已变得脏兮兮,长发披散,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李欣悦的方向,低声吼道:“是你……是你杀的……”
这时门口并不多人,但疯妇人短短几个字,足以让人侧目。再加上任铭浩出众的外表,有一些羞红了脸的姑娘,纷纷派人打探任铭浩的名字。
任铭浩微皱眉头,抱着李欣悦肩膀的手往上抬,利用长袖遮住她的脸:“将妇人带到没人的地方,给些银钱打发了她。”
李欣悦看见妇人指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刚想转头看妇人指的是谁,就被任铭浩手脚麻利地带上马车。
李欣悦:……
大哥,您好歹让我看一眼,让我知道替谁背锅吧。
【放心,这个锅,宿主还没来得及背。】
李欣悦眼睛一亮:“真的?”
【男二一家刚从塞外回来,京中没什么人认识。宿主身份低微,同样没人认识。】
李欣悦:“太好啦!”
任铭浩察觉李欣悦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他还怕那疯妇人会吓着她,现在看来,她的胆子比想象的大。
不过她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呢?
细细回想,发觉没什么事能让她高兴。他有心想问,忽而记起她怕他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好不容易见着她,可不能怕人吓跑了。
李欣悦没开心多久,总觉着有一股强烈的视线若有若无缠绕着她。快速抬头瞄了旁边一眼,少年端坐着闭目养神。她暗道奇怪,又抬眸瞅了他一眼,他还是闭着眼。
她低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老人家,眼神怎么就不好使,老看错呢?”
假装闭目养神的某人无声地笑了笑。
马车慢慢悠悠,往李府走去。
与此同时,李府。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前来回走着,满上满是着急:“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忽然停住脚步,恶狠狠道:“万一女儿出了什么事,我定要把□□这个臭小子,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
男人正是李欣悦的爹爹,李同庚。
前几刻,□□打发小厮把齐辛安送回来,顺便还带回找不到李欣悦的消息。若不是□□还记得要告诉他这个父亲,估计李同庚现在都能打他个半死。
与两个皮紧肉实的儿子相比,李同庚简直把李欣悦当作掌上明珠,打不得骂不得。更别提妻子病逝前,反复叮嘱他要照顾好女儿。
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都没脸去见妻子。
齐辛安忐忑不安,十分害怕李欣悦将她说出去:“姨父莫急,许是表妹贪玩,一时忘了时间。”
李同庚斜了齐辛安一眼。他女儿乖巧听话,从不做令家人担忧的事,又怎会是一时贪玩,误了回家的时辰?
一旁的齐氏自是帮着她女儿:“指不定是欣悦觉着新奇,不想回来,姐夫又何必把气撒到安安身上?”
话里话外,都在说李欣悦没见识没脑子,才把事情闹大。
李同庚拂袖,不再同她们说话。他向来不喜这对母女,若不是妻子见她们可怜,他早就将她们送出府了。
“公子,李府到了。”
任铭浩默默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下了马车。
李同庚看见下来了一个少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看见他的宝贝女儿竟然握着少年的手下来。
老父亲虎躯一震:!!!
这是谁家的臭小子?当着我的面还敢拉我女儿的手?!
李同庚快步向前,把女儿护到身后,十分警惕地看着任铭浩:“你是谁?怎么是你送我女儿回来?”
李欣悦偷偷摸摸探出个小脑袋,无声道:“别说我遇刺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方才在马车上,就应该大着胆子将这事说好。
任铭浩只觉她这幅模样可爱极了,嘴角没忍住勾了勾。
老父亲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瞪了女儿一眼。
那小子就好看了点,但没你爹爹我好看!不许看!
李欣悦没得到任铭浩的回答,反被爹爹抓包,只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说起来,这事还是晚辈的错。”任铭浩恭恭敬敬,“前几日晚辈随家父回京,仇家得到消息,派人来刺杀晚辈,令爱无意被卷入。过程有惊无险,还请伯父原谅。”
前几日回京?
李同庚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