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夫人们对自己有恶意,李欣悦早有预料。
她身份低微,幼时能认识冠军侯一家便是奇迹。现在侯夫人明显的宠爱,自是被那些一心想女儿嫁入侯府的夫人们视为威胁。
左右寿宴一过,她们便没机会见面,何必为一时负气,破坏今日这个大好日子呢?
侯夫人见李欣悦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不由得感叹,这小姑娘是真沉得住气。反观齐辛安,精致的脸上隐约有了怒意。没多久,便请辞离开。
其余人见她没说话,都以为李欣悦就是个塞外来的野丫头。想着反正她听不懂,说话开始放肆了。
“这姑娘看来也不大懂我朝的规矩,今日是冠军侯整寿,竟穿了身白衣裳过来。”某位夫人装作悄悄说话,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旁边点头同意道:“对,穿得十分不喜庆。我看了,都不觉着是来赴宴的。”
李欣悦默默看了眼衣服,有些怀疑两位夫人是不是瞎了。她这身明显是粉色的,难道粉色不算红色吗?
侯夫人装作没听见,想看小姑娘能忍到何时。沉得住气是件好事,但怕事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冠军侯府的世子妃,绝不能怕事!
见侯夫人没说一句话,底下的夫人们误以为她并不在意李欣悦,话也越加难听。
“或许是他们那里的习惯呢?小部落里出来的,怎么能跟京中见多识广的姑娘们比较呢?”
“也对,京城怎么能跟些偏僻山区相提并论呢?倒也不想想配不配!”
“要不然怎么有句话叫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地方贫瘠,父母目光短浅,才教养出这样的姑娘……”
诋毁父母,这已经触到李欣悦底线。她开口反驳,“在这里高谈论阔的各位夫人,你们目光长远,想必教养出来的姑娘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晚辈斗胆,倒想想见识一番。”
李欣悦这段流利的京话,着实吓到在场的夫人。
她听得懂!
方才她们说的,李欣悦全都听得懂!
“你既听得懂,又何必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我看呐,你根本就是设了个圈套让我们们钻进去!想不到你年纪轻,怎就这般心计重?”有夫人恼羞成怒,不顾一切指责李欣悦。
李欣悦眼底滑过一片冷笑,她们先侮辱自己,现在反倒来指责她?
真是好笑!
“这位夫人,晚辈从未说过自己不是京城人。在同侯夫人请安行礼时,晚辈早已报上闺名。虽身份地位不及夫人们高贵,至少晚辈尊重各位了。”
这番话,直接说她们仗势欺人,李欣悦看在是长辈,又是惹不起的人份上,暂且忍了。她们后来说得越发过分,李欣悦才忍不住开口。
侯夫人十分满意李欣悦表现,不露痕迹为她撑腰:
“既然各位夫人不认识,我再介绍一遍。这是庶吉士李同庚大人幼女,闺名欣悦,就是前些日子浩哥儿救下的那位姑娘。”
转过头拉着李欣悦道:“我那儿子不懂事,净害你受委屈。”
“侯夫人抬举了,没有世子出手相救,晚辈早已命丧黄泉。”李欣悦认真道谢。
小姑娘以为侯夫人说的委屈,是指任铭浩救她一事。可真正的原因,那些夫人们心底清楚得很。
若是这件事,侯夫人不必再当着她们的面讲。何况任铭浩从刺客手里救下李欣悦,本就是义勇之举,何谈不懂事?
这话表面说任铭浩不懂事,不会礼节,实则是说她们这群客人不懂礼。做主人的都重视李欣悦一家子,她们这群做客人的,又有什么资格轻蔑李欣悦呢?
李欣悦又想起一回事,抬眸道:“晚辈还未曾感谢,侯夫人前几日托世子送去的玉露膏。”
“不客气。”侯夫人顿了顿道,“玉露膏我这儿还有,要是用完了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送过去。”
怪不得妈妈说少了瓶玉露膏,原来是儿子借她名义去送人了。就这件事,还做得不错。改日得跟采办的说一下,多买点玉露膏。
李欣悦吓了一跳,连忙拒绝,“夫人不必了,玉露膏是极其珍贵之物,晚辈素日用不上,还是莫要辜负了夫人一番好意。”
侯夫人真是越看李欣悦越顺眼,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不想用了,就丢到一边儿去。”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件玩物一般。李欣悦惊了,敢情这些大户人家都这么不把玉露膏当一回事的吗?
“那就说定了。”侯夫人没等李欣悦拒绝,也不会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她这个做娘的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儿子没把人娶回来,也活该他以后没媳妇。
即便在这群权贵夫人面前,玉露膏还是奢侈物件。
谁能想到侯夫人不仅大方送给李欣悦,还当着她们的面许诺以后也送。也让在场的夫人们进一步认识到,冠军侯府是非常看重李欣悦一家。
先前说过李欣悦坏话的夫人们,面上都火辣辣的,纷纷借故离开。
走的人多了,留下的自然没有多少,侯夫人抬眸道:“时候差不多了,各位请移步前院吧。”说完,就拉着李欣悦起身。
去到前院,李欣悦在想要怎么礼貌地跟侯夫人说她要去找爹爹。按爹爹的七品官位,即便有任铭浩是她救命恩人的前提,位子也不会在前面。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侯夫人先开口了,“悦丫头跟我走吧,李大人和我们同席。”
李欣悦:!!!
这是假的吧?爹爹怎么会跟侯爷同席呢?一般跟主人家同席的,要么是关系十分亲密的姻亲,要么是太子一类的皇室中人。
侯夫人看穿李欣悦的疑惑,开口解释:“侯爷是独子,父母早已逝世。我母族在江南一带,今日仅派了对父子过来贺寿,陛下也只派了殿下一人来。坐不满一席,便请了你家来。”
“多谢夫人解答。”李欣悦乖巧回道。哪怕是凑数的,她也可以想象得到,爹爹面临冠军侯和太子二人时,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的模样。
侯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凑数一说,只是用来骗小姑娘的。看这次席位安排就知道,儿子明里暗都在宣示,李欣悦是他内定的媳妇。也就是小姑娘迟钝,还没看出来。
李欣悦完全不知其中的意思,照着侯夫人的话落座。
她左手边是任铭浩,右边坐着齐辛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与齐辛安的位置刚好是婢女上菜的地方。隔开了些,李欣悦心里倒是蛮高兴的。以致于忽略掉,她完全跟自己家人间隔开了。
一向把任铭浩当做贼一般防备的李同庚,还有些晃不过神来,没留意到少年居心叵测。
方才在书房,任铭浩挑明自己对女儿的心思,甚至还把聘礼单子拿了出来,把他们父子三人给吓到了。主要是李同庚和李德胜被吓得不轻,李德峰只是有些惊讶。
老父亲没料到,任铭浩居然敢当着冠军侯的面儿说出来。
冠军侯还提出,可以请太傅等高官把李欣悦收为义女,及笄后再请媒人上门提亲。听到这里,李同庚已经说不出话来。唯一知道的,是女儿非他不嫁了。
李德峰微笑拒绝了:“多谢侯爷为小妹费心思。晚辈不才,打算参加两个月后的会试。”
冠军侯不只是靠军功的人,一下子懂了李德峰的意思,“年轻人就是要这样!不去拼一场,岂不是白活一世了?”
后面冠军侯说了什么,李同庚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完全听不进去。
对这些圈圈绕绕、需要费脑子的事,李德胜是完全听大哥的。既然大哥觉得这门婚事好,他也没什么意见。以后要是他知道小妹受委屈了,他才不管什么,先把人打一顿再说!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有些出乎任铭浩的预料。
他原想着,等李欣悦心里有自己时才说的。主要还是有些怕李同庚,怕他早早为李欣悦的婚事做好打算。两家家世差距太大,不用想都知道,李同庚绝不会选自己,才想着挑明。
至于李德峰的态度,任铭浩是有所了解的。他不放心就这样把李欣悦嫁出去,才说要去参加会试,去官场上搏一搏。他知道李德峰是解元,加上小道消息,李德峰上榜是没问题的。
最后是李欣悦二哥李德胜,他本身就崇拜任铭浩,更是没有任何难度。
解决了后顾之忧,任铭浩把全部精力花在李欣悦身上。小姑娘可爱是可爱,就是太迟钝了。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别人给骗了去。
“侯夫人说,是你让我家人同席的?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们二人离得近,李欣悦声音轻轻的,就像羽毛一样撩拨少年的心。
“我刚回京,只跟你熟,也只想到你。”跟李欣悦接触多了,任铭浩哄骗的技术也越来越熟练。
“……好吧。”
这简直任性得不得了,李欣悦心道,同时小心往四处瞄了瞄。
“看什么呢?吃饭!”任铭浩低声警告。这小姑娘又来气他了,一双眼睛这么漂亮,就知道看其他人。
看见李欣悦默默把任铭浩夹给她的菜吃掉,少年心情才好转。
“啊——”
一道尖叫响彻冠军侯府:
“死、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