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悦睫毛一颤,心底翻起阵阵苦涩。
打算?她对任铭浩能有什么打算?她倒想问戴妈妈,自己该有怎么样的盘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们两人的以后,估计任铭浩早铺排好了。他已有心上人,她亦不会不识抬举,巴巴地凑上去讨人嫌。她要做的,就是安静呆在边儿上,等任铭浩有需要她再帮忙。
李欣悦明白妈妈担心她跟任铭浩走得太近,有损声誉,她又何尝不知?只是自己身处在这个虚构世界里,能活到几时都不知。与小命相比,其他的显得不太重要。
小主子许久未出声,又未能从面上察觉情绪,戴妈妈不安地喊了句,“姑娘。”
“世子……世子说了,世子妃他早有人选,叫我不必插手此事。”李欣悦还有几分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日后我会多加注意,妈妈不用担心。”
戴妈妈细细品着,没听出半分喜悦,也摸不透小主子想法。这也怪不得戴妈妈,她才回来,尚不清楚来龙去脉便被委以重任,也着实难为老人家。
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妇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找出另一个突破点,“那刚才桃红骂世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倒把李欣悦一下子拉回来,她总不好说自己不知抽什么风,在任铭浩面前撒泼了。她实话实说,妈妈铁定说她一顿!她自己也意识到错误,这件事就不用说了吧。
小姑娘心虚地喝口茶,含糊道:“就是我昨儿不懂规矩,在世子面前说错话,被教育一番。”说完,又怕戴妈妈去找柳青她们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道,“世子说话不小心大声些,桃红没听清,误以为世子吼我了,替我不忿来着。”
戴妈妈点头,心里头悄悄记上此事,话却顺着李欣悦说下去,“既这样,姑娘的绣工可要精细些,切不可敷衍世子。”
“当然。”李欣悦忙不迭点头,见戴妈妈面上泛起疲累,心疼劝道,“妈妈舟车劳顿,一回来便在院里忙东忙西,想来未曾休息。妈妈今日就回去好好歇息,我让柳青替我看着妈妈,这几日桃红跟我就好。”
这哪是吩咐小女儿做事,分明是叫她们母女团聚。
戴妈妈自是盼着的,也不推辞,笑着起身道谢:“多谢姑娘。”
李欣悦没再留戴妈妈,起身送她出去。回来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划过杯沿,想着做什么物件儿,送出去既显得用心,又不易叫人看穿。
她突然想起今早紧紧抱着的那双手。早上过于慌忙没注意,现下慢慢回想,每一个细节却又清晰可见。
她一直知道,任铭浩身体壮实,触手之处几乎硬邦邦的。
她还记得,少年肩膀很宽很厚,没人怀疑他不能撑起一片天。在他怀中,她隐约闻到一股香味。这香闻着并不甜腻,反倒像淡淡松木香,倒有几分像他给人安稳的感觉。
放在腰上的手掌很宽大,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如玉笋,摸起来才发现里面布满厚厚的茧子和伤疤。她并不觉得破坏美感,相反,她认为这是任铭浩的功勋。
掌心干燥温热,便是穿着衣服,李欣悦都觉得那温度烫得能穿透衣服,一点点灼烧着她。
他们离得很近,仿佛稍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鼻尖,李欣悦羞得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怕自己出丑,更怕自己傻兮兮的模样会落在任铭浩眼里,在他心里留下坏印象。
李欣悦准备细细琢磨他当时的话,桃红火急火燎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马夫说昨日任世子送的白马腹泻了,想请姑娘做主。”
“什么?!我亲自去一趟。”李欣悦猛地站起来。
清荷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又是任铭浩送她的礼物,偏在送来第二天发生变故,她可不信是意外,是何缘由她定要弄个明白。
李府不大,李欣悦和桃红很快到了马厩。拐角处便闻到一股臭味,空中还夹杂着妇人和马夫的争辩声。
光听就这般热闹,她都能想象到马厩那儿是什么情况。
走过拐角,远远看见绛紫色衣裙的齐氏指手画脚,身旁还站着个淡黄色衣裙的齐辛安。走得近了,她也听清楚齐氏在闹什么。
齐氏比她还早打听到马厩出事,急忙把女儿拉来,说什么怕齐辛安的马也出事。任由马夫快说破嘴皮子,她就是不放心,死活要进去看一眼。
齐氏素日讲究得很,怎肯纡尊降贵去又脏又臭的马棚走一遭?
不过记恨昨日出风头不成反被打了一巴掌,又不敢真恼羞辱她的任铭浩,急急忙用这个机会拿李欣悦出口气罢了。
平时马夫定会迎进去,现在里边臭气熏天,哪敢让她们进去。
见李欣悦来了,马夫大喜:“见过三姑娘。姨太太和表姑娘想进去,只是棚里脏臭,小的怕污了主子慧眼。”
齐氏用手帕子捂着脸,想来昨日那巴掌尚未消退,但丝毫不影响她盛气凌人的气势,“你就是心虚!依我看,腹泻的不单是世子的马,连我家安姐儿的马也遭殃!”说着,狠狠瞪李欣悦一眼,“我告诉你,殿下甚是看重安姐儿。你若敢拦,日后殿下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不提醒你!”
这话听得齐辛安自己都有些面红。张杰书对她好感而已,远没到为了匹马降罪他人的地步。
她若下母亲脸面,不就变相承认自己矮李欣悦一头?她样貌学识比李欣悦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轮得到李欣悦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想到这,齐辛安抬头挺胸,正打算压一压李欣悦,却听她懒懒道:“姨母心有疑惑,你就派个小厮跟在身后。姨母比我多活二十年,见识想法自是比我周到。我若拦下,惹得姨母和表姐心里头不痛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话一出,母女二人当场愣住。
齐氏快气炸了。她当然想象得到里面的情况,怎么可能真想进去?
原想李欣悦会开口劝阻,自己不仅能骂她一顿以解昨日耻辱,还能将事情推到她头上。谁想她不但没阻拦,反被李欣悦拿着话头逼着走一遭!
同样被噎得说不出话的还有齐辛安,她此时的表情亦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前世过了十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亲生儿子也没亲自照料几日,更别说去马厩。
“姨太太、表姑娘,请吧。”带路的小厮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汗巾绑在脸上,却一点没有提醒她们的意思。
母女俩心底恨恨的,只能跟着小厮进去。改口是不可能的,反悔不就明晃晃地打自己巴掌么!她们清楚,李欣悦既“请”了她们进去,绝不可能松口。
李欣悦懒得理她们的盘算。在外面都能闻到味道,齐氏死活想进去,她为何要拦?弄不好齐氏倒打一耙,说清荷是个幌子,要害张杰书送齐辛安的马才是真。到时齐氏再耍些小手段,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照料清荷的马夫呢?”李欣悦淡淡扫了眼二人背影,转身问道。
“小的在。”一名面相清秀、十多岁的少年走出来。
他被送来照顾清荷前,世子爷就耳提命面一番。便是瞎子也能猜到,这姑娘是世子爷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方才几句话,就让齐氏母女吃了大亏,更加不敢怠慢。
没等李欣悦细问,少年直接回道:“回姑娘,事情小的已经摸清楚。清荷腹泻是因为误食巴豆。量不算多,又被混在黄豆里,小的一时没留意喂了清荷。惩罚如何,还请姑娘定夺。”
“有什么法子能治好?”李欣悦松了一口气。还好误食的是巴豆,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夫回道:“法子很简单。去药铺买些止泻散,混着白头翁散一同喂下就好。”
李欣悦总算放下心,才有空想其他的。马夫是任铭浩送来专门照顾清荷的,这么快查清事情,可见是个聪明的。他身契在自己手里捏着,初来乍到,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
至于下药的是谁,她心里有个小小的疑惑,却不好在此时细细揣摩。
“姑娘安好。”
老妇人声音忽然响起,李欣悦抬眸,看见原该房里歇息的戴妈妈来了,身后还跟着柳青。她微叹了口气。想来是妈妈知道此事,怕自己处理不好才过来替她掌眼。
“白马是世子送来的,现在出了事,于情于理,都应该请世子来一趟。”戴妈妈提醒道。
李欣悦想了想,觉得妈妈说得很对。这件事一看就是人为,后院住的又都是这些人,她真想找出小人,借任铭浩的名头唬住那人也好。
刚想点头,猛地想起今早二人搂搂抱抱的事,脸颊微微染上绯红,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安,“就不用请来走一趟吧?世子军务繁忙,明日请二哥哥代为转告也不迟。”
其实她是不太想见到任铭浩的,至少今日来说。早上被推到他怀里,听了一番面红耳赤的话,此时想到他都羞得难为情,莫说见他。
“这是我的想法,妈妈觉着不妥便按妈妈的法子来。我、我得跟马夫一起去药铺买药。”话音刚落,李欣悦立即往外走去。
她也知这样子很奇怪,纵然妈妈疑惑,她也顾不得了。